如果夏思艾知道和四个人拼桌之后自己会更不爽，那么他绝对不会只是因为周杭有的一个笑容，就没有拒绝。
不过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果。
夏思艾黑着一张脸，用力的擦了擦筷子，想穿回十分钟前杀了自己。
他的目光随意的扫了一眼和周杭有坐一起的江随。
然后无比烦闷的别过头。
这种面对面坐着看真烦人。
现在的店铺一般都是扫码点餐，夏思艾掏出手机扫了码，然后直接丢给冯秋环。
考虑到夏思艾的胃，冯秋环熟练的点了鸳鸯锅。
“这位三中的朋友，你不能吃辣吗？”
意识到三中的朋友就是自己的江随，先是呆了呆，然后摇摇头，“我能吃啊。”
夏思艾了然的点点头，然后看向冯秋环，“没人不能吃辣，点什么鸳鸯锅，你想喝清汤吗？换成全辣吧。”
冯秋环一听这话，深深吸了一口气。他抱着手机在脑子里找话，随后用力的点了一下头，语气忍辱，“我不能吃辣，最近查出来辣椒过敏。”
老天啊！
就哥们你这个胃，能吃辣锅！？别开玩笑了。
冯秋环是见过夏思艾胃病严重起来的样子的，为了兄弟自然不能瞎点。
兄弟现在赌气点全辣吃辣锅，明天就要医院一轮游！！
夏思艾听了他这番明显的屁话，面上也没有刚刚那么冷。冯秋环对他一向都很照顾，尤其是他身体差这方面格外上心。
至于周杭有……
周杭有应该还不知道，他现在的身体状况。
周杭有倒了杯水，不动声色的打量了一下夏思艾的脸色。
冯秋环快速的点了个鸳鸯锅，然后随便划了一个肥牛卷，以及自己爱吃的几道菜，就把手机递给了对面的两人。
周杭有对吃是没有什么特别喜欢和讨厌的，他伸手拿过手机，点了一下之后，递给江随，“你看看有没有什么要补充的。”
江随是一个看起来热情，其实礼貌上格外有分寸的。
主打一个进退有度。
别人请吃饭，他哪有挑来挑去的理，“点的好像也挺多的了，再点吃不完了。”
手机传了一圈回到夏思艾的手机。
一共只点了一份肥牛卷，一份鸭血，一份鸭肠。
以及周杭有划的一盘虾滑。
“……”
他默默的把这四道菜的数量乘3，然后补充了些素菜。
付完钱之后，桌上陷入了短暂的安静。
夏思艾靠在沙发上，目光毫不掩饰的打量着对面的两个人，问出口的话也是十分直白，“你们在北城，是好朋友？”
江随：“………”
其实，我就是一个工具人的。
“不不不，就他这个脾气，我也只是跟他认识，说过几句话，不是好朋友，顶多算朋友。”江随干笑了两声，倒了杯水给自己。
喝口水压压惊。
借着杯子遮挡视线的功夫，江随努力的朝这位把自己当工具人的朋友使眼色。
江随的目光很努力：你到是说句话啊！
可惜周杭有瞎了。
“嗯。”夏思艾的脸色比刚刚好了一点，“那你们还有什么玩的比较好的人吗？教学质量怎么样？”
江随：“……”
现在正主是在盘问吗？
北城对夏思艾来说，就是一个想去随时能去的地方。
他其实一点也不关心北城的教学，也不在意北城的环境。他想知道的只是周杭有在那里的两年里，有没有认识新的朋友，过得好不好。
那些他不曾参与过的生活，才是他真正在意的。
这家火锅店上菜的速度很快，滚烫的热锅铺满蒸汽，弥漫在空中，盖过了夏思艾最后的问题。
没有人再说话。
夏思艾也没有重复要问的意思。
鸳鸯锅烧开之后，只剩下涮肉的声音。
冯秋环是夏思艾的初中同学，也是周杭有的。
他们三个人是同一个初中的，关系一直都很好，一直到初三的时候周杭有不告而别转学离开，去了北城。
两年没见，再一次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吃同一顿饭，谁也没想到曾经形影不离的三个人，现在连吃一顿饭的氛围都这样的尴尬。
这种感觉很不好受。
夏思艾夹了一个肥牛卷，手指顿了顿，放进了辣锅里。
周杭有瞬间抬眼看向他，筷子直接伸进锅里把他正在涮的肉打下来，开口道：“你能吃辣的？胃还要不要了。”
“小胃病而已，早就好了，你不知道？”
夏思艾重新夹了一块肉涮，把涮好的肉放到芝麻酱里沾了沾，塞进了嘴里。
“哦，我忘了，你这两年又不在怎么会知道我的事呢。”
辣椒在口腔里刺激着痛觉，咽下去得时候夏思艾清楚的感觉到自己喉咙的痛感，那种刺痛激着泪腺，眼泪好像时刻都要涌出来。
他忽然觉得有些爽。
痛的爽。
他看到周杭有因为他的话皱眉的时候，心里闷痛，但又觉得爽。
自从那一次的意外之后，夏思艾周围玩的还算好的那几个朋友，知道内情的几个人，全都格外注意他。
以至于他自己也不好意思不在乎身体。
戒重油重盐、戒辛辣的食物已经很久了。
骤然一吃，才发现原来自己现在连这点疼都忍不了了。
冯秋环是第一个想要去夺他筷子的人。
“好个屁，你什么情况自己不清楚吗？想胃出血进医院吗？”
夏思艾咽下去那块肉，呛得咳了两声，“没事，反正也已经习惯了。”
周杭有的目光在夏思艾身上停顿了很久，“一定要这样吗？”
一定要伤害自己的身体吗？
说完，他没有等夏思艾回答，直接起身。
他似乎目的性很强，直接越过了江随，朝服务员走过去。夏思艾看到他站在那里跟服务员说了很久，看到服务员应着他的话频频点头。
然后服务员转身小跑出去，周杭有站在原地，转过了头，两人的目光短暂的碰撞一秒，周杭有就移开了目光。
夏思艾有些怔愣，直到周杭有带着一个装满热水的矿泉水瓶上来的时候，他还是没能回过神。
“这是干嘛？”夏思艾伸手碰了碰。
周杭有没说话，把东西放下之后，招呼了江随一声，“先走吧，我下次再补你一顿饭。”
江随把最后一口肉塞进嘴里，扯了张纸擦擦嘴，然后站起来跟着周杭有屁股后面，走的时候还不忘跟桌上剩下的两人说再见。
“我先走了，下次有机会见！”
从头到尾，周杭有都没有和夏思艾说过一句话。
夏思艾很轻的皱了一下眉，开始反思自己刚刚做的是否有些过了。
桌上的菜剩了很多很多，饭也刚开始吃，但是现在桌上的人已经走的差不多了。
冯秋环安慰道：“没事的夏哥，距离午休结束还有一段时间，咱们可以在吃一会儿，这菜你都没有吃两口，在垫垫。”
夏思艾点点头，拿起筷子囫囵吞枣的吃了几口。冯秋环后续说了很多笑话逗他开心，但是他都是浑浑噩噩的，什么也没听清。
直到那个跟周杭有交涉的服务员走过来，把一个药店的袋子递给他，他才清醒了两分。
服务员礼貌的笑了笑，说道：“这是您的朋友嘱咐的，说您不小心吃了辣椒，犯了胃病，请我们给您临时买的胃药，您常吃的是这个牌子吗？”
到现在，桌上的那瓶热水的用处总算有了答案。
胃里后自后觉的痛感也迟钝的蔓延上来，夏思艾弯了弯腰，手掌捂在自己的胃上，手指再一次攥住了衣服下摆。
“夏哥，你怎么了？胃疼？”冯秋环很紧张他，伸手扶住他的胳膊，“现在还有时间，去医院看看吧？”
夏思艾摇头，“不用了，吃点药就行了。”
周杭有在生气。
那瓶热水现在正巧放凉，温度正合适。他撕开包装，吃了一粒药。
为什么生气呢。
因为他不爱惜身体，故意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夏思艾咽下药之后，从口袋里掏出几张百元大钞，放在桌子上，“谢谢你帮我买的药。”
然后他拍了拍衣裳，“快到时间了，咱们回去吧。”
——
打车回到学校的时候，正巧离上课还差二十分钟。
夏思艾捂着胃，满脑子都是在想周杭有生气的事，压根没发现冯秋环落后了他几步。
要不，示个弱？
周杭有从前似乎挺吃这一套的。
但是现在就不知道了。
落后两步的小冯在闷声干大事。
冯秋环还是觉得不放心，但是夏思艾这种不服管的人，明显不会真的听他说话，所以他思来想去，打开微信联系人，翻到了一个人。
那个人的头像是纯黑，昵称也是简单的一个句号。点开对话框，并没有任何多余信息，一看就是很久没有聊过天。
犹豫了两秒，冯秋环还是发了消息。
【环山公路：杭有哥，你在吗？】
对面回消息很快，大概也正好在看手机。
【。：？】
冯秋环一边往前走，一边耳听八方的时刻警惕巡逻老师，手上打字的速度飞快，不一会儿一篇不长的“小作文”就发了出去。
【环山公路：杭有哥，这两年你不在，很多事其实不太一样了。夏哥他就是嘴硬，其实你回来他肯定是开心的，毕竟你们俩从小一起长大，情谊肯定不是我这种半路来的能比的。这两年你不在，夏哥他的身体每况愈下，胃病也越来越严重，稍微凉着，碰着就会疼好几天，刚刚他吃完那一口辣的，胃立马就开始疼了。发烧什么的也都是常有的事，烧糊涂的时候嘴里也会下意识喊你的名字，所以他肯定是开心你回来的。我说让他好好休息，不能吃这不能吃那都没用，他也不听我的。您能不能稍微帮忙盯一下？毕竟从小到大的感情肯定不一样……】
周杭有看到最后一句“感情不一样”的时候，教室前门传来声响，他下意识的收手机抬头，就撞上了夏思艾的目光。
他脸色有些差，嘴唇泛白，修长的手指捂在胃上，眉头微微皱起额头上也冒出些冷汗，像是十分不舒服的样子。
周杭有在抽屉里摁灭了手机，然后抽出手，替他拉开凳子。
夏思艾坐下之后，一只胳膊放在桌沿，头枕在上面，苍白的脸就这么微微抬着，目光炯炯的看着周杭有。
周杭有张了张嘴刚准备说话，就见面前的人极其柔弱的扯了扯他的衣服下摆，好像这么点力度就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平时怼天怼地，不舒服了也一声不吭憋在心里的人，此时此刻微微皱着眉，拉着他的衣服下摆轻晃，嘴里的话也十分的柔弱：
“我疼，你别凶我了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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