邬寂退后几步,关上柜门,余光瞥见葛镇元在床铺上搜索,于是走向对面的卫生间,打开房门。
一股血腥味传出,邬寂抬手按下开关,浴室的灯亮起,里面诡异的场景炸地他头皮发麻。
邬寂被这场面引起了生理上的不适,忍着想呕吐的感觉说:“……葛先生,你来看看这个。”
“什么……”葛镇元走过来,只看了一眼就皱起眉。
只见浴室里足有四五具尸体,不少已经腐烂变形,浴缸的水龙头淅淅沥沥滴着水,里面躺着一具尸体还未腐烂,脖子上套着皮带,死相凄惨。
“这四具尸体……都是被勒死的。”葛镇元面色凝重地说:“看穿着,可能都是她的仆人。”
邬寂若有所思:怪不得那女鬼要他去当她的男仆,原来是温雯被她杀了,她要再找个人来替代。
而温雯……她应该不是这女鬼本来的女仆,很可能和他一样是被那台电话机带进来的。
林语给他科普过,有些鬼怪的执念很深,以至于他们会被困在自己死亡的地点,主动或被动地反复经历自己死亡那天的事,扭曲自己的死亡经历来达到复仇的效果,他们的执念混杂着煞气,便形成了类似结界一样的地方,又被称为“心境”。
当然,扭曲自己的死亡经历并不能消解他们的执念,反而会在一次次的轮回中不断加深,最后心魄也慢慢被煞气侵蚀殆尽,彻底从世界上消失。
在这期间,因为复仇对象的缺失,他们会不断将路过的无辜者拉进心境中,而这些可怜路人的下场一般都是死亡。
这种鬼怪无疑给特情处造成了很大困难,但解决的办法也很简单——要么找到鬼怪执念的根源,要么利用蕴含着执念的物品反过来杀死鬼怪。
邬寂一边想着,一边观察浴室里的四具尸体,在看到倒在洗手台前的那位死者的脸时骤然一惊——她脸上的伤痕似曾相识,正是那位女鬼!
尸体离他很近,邬寂不由得伸手去触碰,就在他的指尖接触到尸体的一瞬间,他的视野突然拔高,随即再次落下,眼中所见之景通通褪去色彩、消去声音,眼前景色一闪,他发现自己正站在洗手台镜子前,往里看去,“他”的脸上布满灼伤的疤痕,一只眼已经失明,周围布满焦痕,看着面目很是狰狞。
“他”眼中闪过一丝愤恨与厌恶,右手重重砸在镜面上,响动似乎惊动了其他人,浴室门被打开,“他”回头看去,一位貌美的女仆走进来,嘴张张合合,似乎是说了什么。
邬寂旁观半天,弄明白了自己应该是从那个女鬼的视角在经历她死前的事,他在这里是纯粹的旁观者,动不了也说不了话,就像在欣赏一出黑白默剧,还是凶杀题材的。
浴室里,两人说了几句话,便爆发了争执,“他”冲上去死死掐住女仆的脖子,对方竭力挣扎,挣脱开“他”的束缚就往外跑,“他”冲上去追赶,顺手锁住了浴室的门,主仆俩就在不大的洗手间间里上演了一出追逐战,最终女仆被“他”脸朝下压在浴缸里,“他”揪着女仆的头发将她埋进水里,声嘶力竭地喊着什么,直到看见对方不再动弹,才缓缓松开手,脚步踉跄地退后几步,喘了口气。
就在这时,女仆突然暴起,回头死死掐住“他”的脖子,将“他”推进浴缸,她在这时突然爆发出了巨大的力量,用毛巾狠狠勒住“他”的喉咙,一点点收紧……
邬寂难受地皱起眉,被人勒死的感觉很不好受,随着脖颈处传来越来越大的压力,呼吸一点点被剥夺,喉骨咯吱作响,邬寂看见几幅画面掠过眼前——别墅失火的画面、“他”因为一个放在床头的打火机而殴打女仆的画面……死亡的阴影笼罩下来,“他”挣扎的动作突然停止,瞳孔缓缓放大。
“咳、咳咳咳……”邬寂猛然间有了实感,大口大口喘息着,耳边是葛镇元的呼喊:“……怎么了?你没事吧?”
“咳咳咳……我没事……”邬寂扶住浴室门框,咳得躬下身去,缓了半天,才声音沙哑地说:“我看见了……这个女主人……她之前因为火灾毁容……在浴室里差点杀死女仆,被对方反杀……床头柜,床头柜里有打火机!”
葛镇元听完便一下子将整件事串了起来,顿时恍然大悟。他舍去纠结这位陌生人为什么会有通灵本事的功夫,毫不犹豫转身跑到卧室床边拉开床头柜:一个打火机静静地躺在里面,浑身糊了一层黏黏的物质。
他不愿细想,伸手拿起来的一瞬间,走廊里的女鬼便发出了一声尖啸,刻入骨髓的恐惧让她拼死闯过垩丹的煞气封锁,直奔葛镇元而来!
葛镇元狼狈地翻身躲过女鬼的煞气攻击,一看去路全被女鬼挡住,当即大喊:“同志!”
葛镇元精准地往空隙中扔出打火机,同时他的左肩被女鬼的骨刀刺穿,葛镇元皱起眉头,闷哼一声。
邬寂一愣,向前一个猛扑,伸手接住了打火机,他用力按下开关,火苗接触到女鬼的头发,一下子燃起了熊熊大火,将女鬼整个儿包裹在其中!
女鬼发出痛苦的吼声,但如何挣扎也无法逃脱这火海,垩丹趁机越过她,将葛镇元拽出,邬寂跟着他们逃出房间,脚没站稳,一屁股坐到走廊地上,大口喘着气 。
……他这一趟可太刺激了!
房间里的火只烧了半分钟,就渐渐转小,直至熄灭,看到火势减小,葛镇元松了口气:“应该是彻底解决了……可以收工了,明庶,你那边怎么样——”
他的声音骤然一顿。
一柄利刃,从他的腹部穿出,葛镇元抬起头,眼神里全是震惊:“明庶……”
陈明庶慢斯条理地将刀拔出,扔到垩丹脚边,葛镇元这时候才发现垩丹的眼罩早已飘落,露出的眉心紧皱,闭着眼似无知无觉,不由得伸手想碰他:“垩丹……”
“咔嚓——”
陈明庶一脚踩下,听见骨头的断裂声和葛镇元的痛呼,他勾起一抹笑,转头轻轻地对垩丹说:“垩丹……”
“杀了他。”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垩丹颈间亮起一圈红色的奇异纹路,他顿时痛苦地挣扎起来,煞气甚至无法稳固形态,让他变得虚幻起来。
陈明庶笑眯眯地看着他:“感觉怎么样?是不是力量更强了?我早说过,与其跟着葛镇元,不如跟着我,有佑清台给的修炼功法,我的心魄可比他的要强多了……”
他刚吐出葛镇元的名字,垩丹颈间的红色纹路突然暴涨几倍,发出刺目的光。
陈明庶不笑了,伸手向虚空中一抓,无形的力量压下,压得垩丹跪倒在地,看着他挣扎着起身,陈明庶突然感觉索然无味,淡淡地说:“你还真是忠心啊……”
他左手松松地拎着那只紫砂壶,右手在壶口轻轻一蹭,留下几道血痕,随着他的动作,那红色纹路猛然骤缩,勒进垩丹喉间,他痛苦地伸手摸索,却被压制着无法动弹,抗衡了许久,他颓然地闭上眼。
就在这时,葛镇元猛地将一道符咒甩向陈明庶,脚步踉跄着要起身,他挪了一步没挪动,手脚并用爬到垩丹身边,血流了满地。
“垩丹,听我说,不管你现在看到了什么,都别相信,我在这儿呢……”葛镇元焦急地唤他。
符咒在半空中爆燃,贴着陈明庶炸起一片墙土,邬寂猛地向右侧翻护住头,尘土落地时陈明庶却毫发未损,心魄化灵出的金色罩子将他严实地罩住,他冷笑一声,喊道:“垩丹!动手!”
垩丹的眼睛突然睁开,露出一双诡异的红瞳,他缓缓看向葛镇元,在短暂的停顿后,猛地张口咬在他颈间,高浓度的煞气往葛镇元体内灌输,让他痛苦地哀嚎。
只在几分钟内,葛镇元的生命就快走到了终点,他的手无力地垂下,咳出的血迹溅到了垩丹的衣领上,白色的衬衫是斑斑点点染着红色。
垩丹的双眼无机质地睁着,聚焦在虚空中一点,他就这样呆呆地看着前方,茫然地流下两行血泪来。
葛镇元的视线模糊,他用力睁开眼看着垩丹,拼尽全力抬起手,却只是轻轻抓住了垩丹的衣领,扯出一个笑:“垩丹……”
“别哭……”
葛镇元努力睁大的双眼猝然定格。
垩丹仿佛有所感应一般,身体微微颤抖起来,嘴唇,耳朵……七窍流血,是契约破除的反噬。
陈明庶静静地看了一会,嘴边勾起一抹快意的笑,然后他缓缓低头,看向墙角的邬寂。
下一秒,他猛地出手扼住他喉咙,邬寂反手用手肘撞向他腹部,趁他退后时猛地伸手抢夺他手上的紫砂壶——
如果他没猜错,这应该就是陈明庶控制垩丹的关键!
陈明庶一时不察,着了他的道,手上的紫砂壶被邬寂一扯,轰然坠地,碎成几片,陈明庶惊愕地低头:“你……!”
一片瓷片狠狠扎入邬寂手心,邬寂忍痛之时忽然感觉精神一震,眼前景色交叠,他的意识被强行抽出,一阵晕眩,他向前一倒,手臂撞在桌上,让他清醒过来。
“邬哥!怎么了——”葛羡姝扑过来扶住他,邬寂这才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原来的地方,手上还举着红色的听筒。
随着他将听筒归位,整台电话机竟迅速腐朽风化,化为粉末,葛羡姝惊讶地喊:“哥,你这么快已经把这妖怪解决了?”
“……应该算是吧,”邬寂不动声色地握住右手中多出的异物。
突然被强制弹出,他心中满是疑惑——他本来以为这些都是那位女主人变成鬼之后产生的心境,她因火灾毁容,后来被女仆杀死,变成鬼之后她肯定报复了女仆,但她的执念深重,于是不断利用电话机将无辜的路人引诱进来杀死,而那个打火机就是她执念所在的物品,所以才能一点火就杀死她。
……然而这些和邬寂所扮演的那位酒店侍应生又是什么关系?葛镇元和陈明庶又是为什么会出现在心境里?
按照女主人所编纂的“剧情”,侍应生上来换被子的“情节”应该发生在两人发生冲突之前,所以他上来的时候女仆杏儿还没有死。
如果他没猜错,侍应生应该不在心境里。原本的侍应生只是一个被女主人的煞气影响了认知的普通人,他接到电话后就上去帮女主人换被子,但因为女主人一直在重复被杀死那一天的事,所以侍应生每天也在重复接到电话、换被子这些过程。但他本身不属于这个心境,所以才会有女主人套间衣柜里那么多的湿被子。
这也就是说,邬寂进去所经历的不是心境的一个轮回,而是多年前这一天所发生的事情。
他是回到了过去,而非进入了心境!
……这下一切都能解释通了,邬寂心里乱糟糟的,他攥紧那碎片——这碎片应该有能带人回到过去的能力,所以他才会变成那个侍应生,经历了那一天的事情,女主人被降服,陈明庶的背刺,葛镇元的死亡……
邬寂心情有点沉郁,刚才那几分钟发生的转折让他大受震撼,他不明白那位叫陈明庶的人为什么背叛葛镇元,他其实根本不了解他们,可是葛镇元死得太惨烈,事态完全超出了他所能理解的范畴,他从心底深处为这位特情处曾经的一员干将的死亡而感到痛惜。
……葛羡姝知道葛镇元的真正死因吗?
见邬寂站着不动,葛羡姝检查了一遍周围,看着仪器上已经完全检测不到煞气浓度了,这才放下心,兴高采烈地准备收工。
“——哥你这也太牛逼了吧?才过去几分钟啊!我们是不是创纪录了哈哈哈哈……”葛羡姝躺赢整局,神色间难掩高兴,“对了,哥你有不舒服吗?要不要去趟医院?煞气接触过度会出现症状的——哦我忘了你不是人,那我们收工回家?哥?”
邬寂看他高兴的样子,心里的阴霾稍稍减轻,一边答话一边收拾东西。
……如果葛镇元看见以前老粘着他的小侄子现在都长这么大了,估计会很高兴吧。
他犹豫了一下,下楼的时候状似无意地问:“对了,既然你叔是葛镇元,那你认识陈明庶吗?”
葛羡姝听到这个名字,顿时一愣:“哥你怎么知道——哦,应该是孙叔告诉你的吧,唉,以前他们几个都是老朋友了,顾问、李主任,孙叔,我叔还有陈明庶。陈叔是我叔的老搭档了,我小时候老爱跟他呛……”
“……我叔的尸体是在一处心境里被发现的,陈叔和我叔养的厉鬼垩丹都不知去向。后来垩丹被捕,才知道是他背信弃义,背叛了我叔。”葛羡姝看着夜幕,叹了口气,释然道,“我刚知道的时候,恨不得亲手把垩丹的心魄都碎个稀巴烂,最后却得知他已魂飞魄散……若是我叔能知道,想必也是解了心头大恨吧……”
“其实我现在提起来的时候,当初那种好像天都塌了的感觉已经稀释很多了……哥你肯定体会不到,就是那种,世界在一瞬间崩塌的感觉。”
“我父母都很忙嘛,我父亲是葛家家主,虽然几十年下来葛家各脉都凋零得七七八八了,但他还是很忙的,我妈妈也要管林家那边的事,林家是道协的主事人,道观都归他们管,我从6岁开始就是我叔带着了……”
葛羡姝一边开车,一边絮絮叨叨地说了许多。
邬寂静静听着,很想叹口气:葛羡姝对垩丹的误会真不是一般的大。
葛镇元的死因在特情处应该是个秘密,除了已经魂飞魄散的垩丹本人和不知所踪的陈明庶知道,就是他这个穿越回去亲眼所见的。但邬寂心里很清楚——他手上这一枚碎片不足为据,穿越这事太玄乎了,邬寂自己都还没搞明白。所以除非能找到陈明庶,不然垩丹背的黑锅永远都卸不掉……毕竟垩丹自己都承认了。
邬寂不禁有点惆怅,悄悄伸开手掌,露出藏着的那枚碎片——它几乎呈通明,也不像普通的镜面一样完全反射景象,仔细看的话,似乎它反映出的景象与现实并不相同。边缘看着锋利,其实并不扎手,轻轻的一片,重量很小。他看了一会儿,将它藏进手机壳背后。
他总有种隐隐的直觉——这片镜子于他有非常重要的意义。
浅卡死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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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背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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