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铃铃铃……”
教室窗边，男生趴在桌上睡觉，窗户开了条缝，他的短发被风吹动，腾出一只手关上窗，终于抬起头，露出一张困倦但精致的脸。
“收卷了，同学……”一位长发女生伸手抽他的卷子，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这位女同学皮肤上布满细密的裂纹，脸白得吓人，眼珠子盯着人时转都不转一下，同人对视一眼都要吓得对方做噩梦。
男生却像是习惯了，同她对视毫无波澜，伸手拽回自己的答题卡，慢腾腾的在姓名栏里写上名字——“邬寂” 。
写完，他扫了一眼整张答题卡，试卷标题写着“特情处常识普及中心社会资格水平考试”几个黑色印刷体大字，下面密密麻麻都是他写的答案。
他没有让人家等多久，只扫了眼姓名学号就原交给女生，随手把桌上的中性笔揣进卫衣口袋里，向门口走去。
“哎，等等，邬寂，”讲台上站着的老师回头喊他，整理好一堆答题卡，同他一起走出去。
“考得怎么样？能拿到通行证吗？”老师笑眯眯地问。
“应该还行吧……”邬寂心不在焉地点点头。
他长得惹眼，走在街上回头率百分百，虽然已经入秋，他身上还是一件单薄的黑色卫衣，衬得皮肤很白，眉头微蹙，看着是有心事。
……他又做梦了。
自从他被特情处的人从H市的墓葬里带回B市，他就常做一些迷蒙又不连贯的梦，梦里有亭台楼阁，有水榭池塘，他明明没有印象，却又觉得眼熟。
孙厉一直同他说，不要被过去束缚，过好现在就好……邬寂也很想做到不在意自己的来历，但他心里那份疑虑一直未曾消减，他的求知欲一直很旺盛，不管是对现在的这个世界，还是对自己的过去——他没法做到不管不顾。
孙厉是他的老师，同时也是他的监护人，他一觉醒来，记忆尽失，初和人接触时几乎是茫然无措的，他缺乏一切关于这个世界的常识，全凭肌肉记忆行动，是孙厉花了半年多的时间教他开口说话、书写……带他逐渐了解这个世界，于是世界的轮廓在他眼前渐渐清晰，他尊重孙厉，不愿意让他为自己的事忧心，所以这份寻找过去的焦虑心情只好他自己承担。
“.....虽然拿到资格证就可以申请去人类社会工作了，但我还是觉得留在特情处工作更好一点，你觉得呢？”监考老师陪他走了一段，一边给他做思想工作，“邬寂？”
“......啊，确实。”邬寂回神答道。
资格证由特情处审批，普及中心下发，不管你是什么牛鬼蛇神，想自由地在国土境内奔走，都得过这一遭。拿到资格证后，部分原本就是人的鬼怪会选择进入人类社会，剩下的不少都会加入特情处，毕竟物以类聚，趋近同类也是本能，况且这也是特情处极力提倡的。
特情处，全称中央特殊情况处理处，具体细节其实邬寂还不是很清楚。普及中心的老师有从特情处退下来的，有一次不小心说漏嘴，于是邬寂知道了这世界上多的是妖魔鬼怪，他们从煞气中汲取能量，修炼出煞结，于是便能凭此驱使煞气，为祸人间，特情处就是为了对抗这些妖魔而建立的特殊机构。
不过，倒也不是所有鬼怪都爱走反社会这条老路，至少他在普及中心见到的绝大部分鬼怪都很正常，有功德加身却舍不得自家猫的老太太化身成鬼，每天笑眯眯地抱着猫在普及中心食堂门口找人聊天，也有动植物成的精怪天天在操场上嬉戏打闹，天天蹭吃蹭喝资格证从来考不到手……他自己也算一个，躺棺材里躺了不知道几百年，起来还能活蹦乱跳该吃吃该喝喝……总之这是个挺好的世界，他很喜欢。
“真的可以考虑考虑.....啊，孙主任。”这时，老师看见教学楼门口穿衬衫的男人，打了声招呼。
孙厉——孙主任看着约有四十多岁了，站姿板正，身上有股从军旅生涯中历练来的凌厉感，他微笑着冲老师点点头：“辛苦了，赵老师。”
老师不好意思地笑了，又寒喧几句，抱着答题卡交差去了，邬寂则自然地走到孙后的身后，等两人说完，懒懒地问：“你来了？”
孙厉回头看他，比起严师，他在邬寂这儿的形象更像是慈父，问言随和地笑了：“是啊，来接你回家——下午要出去吗？”
孙厉隶属常识普及中心，但职责并不仅仅是老师，而是囊括了安全维系、行政管理等几个方面，邬寂刚来时，孙厉是负责监视的，但后来变成了他的监护人，他家中无人，孙厉就干脆把他带回了自己家。就这样稀里糊涂地，邬寂有了头一份算得上羁绊的人际关系——即使孙厉从不把他当养子，邬寂也从不喊他父亲。
听见孙厉的询问，邬寂向来回答的都是“不去”，他的生活常人看大概乏善可陈：普及中心，孙厉家两点一线，还拒绝了孙厉想给他买部手机的提议。闲下来便看看教科书.....不过今天他有些犹豫了，大概是眼看着即将结束在普及中心的学习生涯，未来的选择突然在他面前铺开，令他短暂地有些无所适从。
于是他想了想，说：“下午想去市中心转一转。”
孙厉愣了愣，笑了：“好啊，自己一个人能行吧？”
这回轮到邬寂迟疑了：“......你不一起去吗？”
“有事用手环联系我，”孙厉避开这个问题，指指他手上的智能手环——那是普及中心统一下发的，用于监测身体数据，定位，紧急情况下联系老师。
“上车，我送你去地铁站。”
半小时后，邬寂抬头看看地铁的路线图，攥紧扶手，不着痕进地避开拥挤人群的肢体接触，头一次产生了“后悔”的情绪。
不过当他走出地铁口，看见面前一望无际的大厦丛林，这份情绪便烟消云散——这些楼房比普及中心不知高出多少，他惊叹着抬头仰望，又被LED大屏上突然出现的3D金色长龙吓了一跳……身后的人流推搡着叫他“让一让”，于是他往边上走了几步，结果又被裹挟进另一股向前挪动的人流。
邬寂一边环顾四周景象一边顺着人群往前走，走到前面却有个穿着黑衣服的人让他拿身份证出来刷脸，他同人家面面相觑了几秒，被不耐烦地赶到一边，只好灰溜溜地往刚才变出金龙的大厦处走，走到一半又被街边的夜市摊吸引走，专注地盯着摊子上的冰糖葫芦看，直到老扳热情地招呼他：“哎！小伙儿，来根冰糖葫芦不？”
邬寂迟疑片刻，才确定对方在叫他：“.....哦，好啊。”
“好嘞！——第一次来吧？玩儿的开心！”老扳利索地裹好糯米纸，“微信还是支付宝？”
“……啊？”邬寂愣了，同老板对视几秒，慢吞吞地递上一张百元纸币。老板为难道：“不好意思啊，实在找不开……要不你去隔壁套圈那换开了再来？我这儿给你留着哈。”
......于是邬寂去了隔壁摊，结果因为表达能力不够，只能看着摊主找给他一张二十，然后数了60个塑料圈给他。
十分钟后，他在周围人惊讶的眼神中拎着两笼兔子、四只花壳乌龟、一个胳膊长的小羊玩偶走回糖葫芦摊前，拿走自己的糖葫芦，余额五块。
后来小羊被他随意地送给了一个一直盯着他看的小女孩，进账一声“谢谢哥哥”。
他就带着两笼兔子四只乌龟，在迷宫般的都市中心转了一个下午，直到看见高楼大厦亮起了宛如白昼的灯，他才心满意足地想：该回去了。
一只黑兔子在晚霞里轻轻地叫了一声，坐在马路边上的邬寂没有理睬，只是抬头看着淡红的霞光温柔地抚摸城市，最后融化在夜色里，而耳边汽车的鸣笛还在时不时作响，电动车穿过大街小巷，驶向他看不见的温暖归宿。
这世上的事物大都有来处也有归宿，像兔子来自自己的族群，归巢的人们来自城市的钢铁丛样，终将在一生的奔走后归于确定的，安宁的死亡。
.....唯有他不知来处，不知归宿，不知何为生命的起始，也不知何处是自己要奔赴的终焉。
哇我突然发现一章应该有3k字才对，为什么我是1k1k更的，合一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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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考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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