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夜,平康县里寂静一片,文长明心烦意乱地在县衙正堂里走来走去。
“怎么这个天变得这么热,这不才春天吗?”
文长明拿着扇子扇凉,热劲也一时半会下不去。云树困得坐在知县老爷的椅子上打了个哈欠,说:“公子,不,大老爷还不睡觉吗?”
“睡不着,今天下午府衙又让人来催,命案要是有那么容易破,我早就投到大理寺给赵家打下手去了。”
云树困得转不动脑子,说:“不都说是虎二的仇家动的手吗?”
“仇家会是谁?”
“虎二不是因为杀了许知县在平康县里的远亲才入的狱吗?仇家自然是他们了。”
“不对。”文长明把扇子放了下来,说:“那户人家当父亲的已经被虎二失手杀了,家里的主人就剩一个妇人和一个念书的孩子,哪儿来那么多手段?”
夜里的风吹得烛光晃动,晃得文长明眼睛疼。
文长明问:“黄县丞这两天去哪儿了?”
“公子让他去外面查案,都不怎么见他了。”
“明天找到他,还得和他多交代两句。”
…
次日,文长明起床后没多久,刚洗完脸连早饭都没有吃,外面就闹哄哄地来了一堆人。
文长明放下筷子,疑惑地说:“去外面看看。”
文长明还没见到人,就听见黄县丞的声音,说:“把人带过来,快点。”
黄县丞看见了文长明,说:“文知县,杀虎二的凶手已经逮到了。”
文长明和云树对视一眼,随后问:“谁?”
黄县丞打了声招呼,两个捕快把人带了上来,但所谓的“凶手”好像并不安分,一直试图挣脱。
“放开我!你们放开我!”
文长明看了一眼,看着模样还是比自己小五六岁的孩子。
“你带个孩子来做什么?还不放开!”
捕快听了训斥,一时不知所措,黄县丞解释说:“文大人,他父亲就是被虎二杀了,他就是为了报仇又劫狱又杀了虎二的凶手啊?”
文长明问:“一个孩子?证据呢?”
黄县丞让人拿上来一些匕首之类的刀具,说:“这都是从他家里的库房搜出来的,抵赖不得。”
文长明看到那些匕首上还带着血迹,问那个孩子:“从你家里搜出来的?”
那个孩子一脸不服,大声说:“我都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不是我干的!”
文长明让人把那些带血迹匕首拿下去,说:“先把人放开。”
捕快松了手,文长明说:“把人留下,你们先下去,我亲自问问他。”
几个人不愉快地走了,就剩下个孩子。
文长明无奈又嫌弃地看着黄县丞的背影,转过身问那个孩子:“你几岁了,叫什么名字?”
“十七了,许之林。”
“十七岁?”
凭黄县丞的本事就只能抓来个十七岁的孩子,文长明没忍住笑出了声,说:“我十七岁的时候还在学堂往季云暮脸上抹墨。”
文长明打招呼让他进来,说:“来都来了,在县衙吃顿早饭再回去吧,就当是县衙的赔礼了。”
许之林看文长明和刚才捕快的态度完全不一样,又变得拘谨起来,说:“不必了,他们说要带我来县衙问话,母亲还在家里等着我。”
文长明说:“等一会儿,我确实有话要问你。”
许之林愣了愣,跟着文长明走了进去。
云树又帮许之林搬了个凳子,许之林还正正经经地道了谢。
文长明对着早饭抱怨,说:“大早上拿来那些带血的匕首,早饭也没心思吃了。”
随后又把筷子放了下来,文长明说:“你别紧张,我问你,那些东西真是从你们家里搜出来的?”
许之林说:“我也不知道怎么在我们家的库房里的,今天一大早黄县丞就进了我家,找到了这些东西后就要把我带来县衙问话,说是问话走到半路又直接押着我过来。”
文长明又问:“你父亲,是被虎二杀了。”
许之林点点头,眼睛垂了下去,说:“是,就在去年。”
文长明心里盘算了一阵,说:“带我去你家走一趟。”
等走到了许之林家里,文长明才知道许家的日子过得很宽裕,家里也是有下人仆从。
“之林,这位是?”
“母亲,这是新来的知县。”
许母放下手中的针线,说:“文知县,请坐。”
文长明简单地说明了来意后,许母也是一脸忧愁,说:“孩子他爹年前没了,家中就剩我们孤儿寡母,我们又能做些什么?”
“这个我们清楚,事情还没有查明,绝不会冤枉了谁。”
“邻里街坊这么近,闲话听也听多了,我们也是没办法。”
文长明问:“今早黄县丞来了一趟,在你们家库房里查出来了些东西?”
“是,还把之林带到县衙去问话,刚才我心里是真害怕他们对之林动手。”
“能否再带我去看看?”
“可以。”许母把下人和许之林喊了过来,说:“带文知县去库房。”
在库房里,许之林指着黄县丞发现那些带血的匕首的地方,说:“黄县丞就是在这里搜到的东西,我们家里都不清楚这和虎二的死有什么关系,更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在我们家的库房里。”
文长明在库房里四处看了看,这里堆放了一些杂物以及一些闲置的物件,有些东西还落了灰。
云树问:“公子是想到了些什么吗?”
“这样栽赃嫁祸的把戏我在京城里就见过了。”文长明拂过一层灰尘,说:“有人能经常进到这里面吗?”
许之林想了想,说:“父亲去世后母亲让我学着处理家里的琐事,库房的钥匙只有一把,在母亲手里,我印象中也没什么人经常进库房,都是听吩咐进来拿些东西。”
外面起了一阵风,库房的一扇窗户发出吱吱呀呀的声响,云树走过去将窗户闭严实,却发现窗户已经坏了,怎么闭也闭不住。
许之林走近,说:“年久失修,应该是坏了,我找人来修。”
文长明察觉到只坏了这一扇窗户,吩咐云树说:“一会儿找县衙里的人过来看看,到底是怎么坏的。”
文长明和云树检查完后离开了,许之林母子两个送他们出门,在门口看到了邻里街坊私底下小声聊着些什么,眼神还往许宅这边瞅着。
许母拉着孩子往院子里走,说:“不用理会他们,文知县还是公道的。”
县衙门口,黄县丞陪着笑脸将府衙里来的人送上了马车,看着马车走远了才把笑脸收了回去。
一旁的人说:“黄老爷,这府衙怎么又来人催了?”
“我哪儿知道?”黄县丞脸上也没看出不高兴,说:“府衙对虎二的命案上心,三天两头派人来催咱们,这文知县还是在京城里混的,也没见多有本事。”
黄县丞找不到文长明,问:“文知县人去哪儿了?”
“去许宅了,还没回来。”
黄县丞叹口气,说:“还是太年轻了,那带血的匕首都从许家库房里搜出来了,这都铁证如山了,咱们这位知县还非要替许家说话,直接把人送到府衙不就结了?”
旁边的人脑子一转,猜测说:“莫不是咱们这位新来的知县看他们是前任许知县的远亲,特意放过他们?”
“诶,这话可不能乱说。”
旁边的人又问:“那今早搜出来的匕首咱们还要不要记录在册啊?”
“录下来吧,等下次府衙再来人催的时候就拿来应付一下。”
文长明又走访了邻近几户人家,临近黄昏的时候才回到衙门。
黄县丞立马迎了上去,但还没来得及开口,文长明就说:“把卷宗调出来,我再仔细看看。”
说完就走进了里屋,黄县丞还没来得及把话说出口文长明就没影了。
文长明翻看着卷宗,面露愁容。云树进来添了盏油灯,说:“公子,黄县丞说今天府衙又来人催了,问虎二的命案怎么还没结?”
“又来人催了?”文长明从卷宗里抬起头,说:“刚刚黄县丞怎么不说?”
“他还没来得及说,公子就直接没影了。”
文长明本就为着这件事发愁,气得把卷宗合上丢在一旁,云树小心翼翼地问:“有没有看出来什么?”
“仵作验了伤,虎二尸体上的刀痕确实是今早从许宅搜出的匕首造成的。”文长明又问云树,说:“我让衙门里的人去许宅库房里看看,有结果了吗?”
云树说:“有结果了,他们说库房的窗户确实不是年久失修,看痕迹像是被人从外面撬开的。”
文长明又打开卷宗,把这个结果写了上去,说:“这就是关键,那些匕首很有可能是真正的凶手放到他们家里的。”
“可这也是猜测,比起窗户的损坏,这些出现在许宅的匕首好像更直接关系到案子,还有...”
云树有些犹豫,文长明问:“怎么了?”
云树犹豫着说:“外头有些流言,说什么公子初来乍到,想拿这个案子向前任许知县卖好…”
“什么?”文长明都要被这种无稽之谈气笑了,说:“我若破不了案子,稀里糊涂地抓了许家的母子两个当凶手交差,那就是枉法,若一门心思花时间找出真凶,就没法向府衙交代,我成了两头不是人了。”
云树挠了挠头,说:“那万一许家母子两个真是为了给家人报仇,杀了虎二呢?”
“人命关天,哪来那么多万一。”文长明想了想,说:“把黄县丞找来,我再问问他。”
片刻后,黄县丞走了进来,说:“文知县,您找我?”
“黄县丞在平康县几年了?”
“六七年了,把家搬到这里后平康县也是下属的半个故乡了。”
“那在平康县也算是熟门熟路了。”文长明拿起卷宗,说:“我这人年轻,又是初来乍到,还有许多地方不清楚,这案子也是没有头绪,还有很多地方需要请教。”
黄县丞受宠若惊,说:“知县太客气了,您可是京城里二甲进士出身,我这只是读了两年书混口饭吃。”
文长明听后心想:他怎么知道我是二甲进士出身?
文长明随即笑了笑,说:“我这是纸上谈兵,还是需要多多学习的,就今天早上在许宅库房搜出来的匕首,你怎么想到的?”
“啊,这个啊…”黄县丞眼珠子一转,说:“是怀疑许家人报私仇,再加上府衙总是来人催,就想着去许宅看看有没有线索。”
“胆大心细,看来我这个年轻知县还是有很多需要学。”
两个人又来回客套了两句,文长明笑着把黄县丞送出去了,刚巧碰到云树走了进来送笔墨。
云树看文长明笑得高兴,把笔墨放在书案上,问:“公子这是有办法了?”
“办法是没有,但有个问题。”文长明的笑容很快褪了下去,问:“云树,你可曾告诉过别人我是二甲的进士?”
“嗯?并没有啊?”云树也被这个突兀的问题弄迷糊了,说:“公子是得罪了皇帝,幸得季家公子相救才被安排到这里,不然按照公子的能力肯定不会外调,告诉别人公子的进士出身平白无故招人猜疑。”
文长明关紧了房门和窗户,说:“你还记不记得,发现虎二尸体的那户人家是听了黄县丞的话才去田地里走了一趟。”
“是姓刘的,都喊他刘老四。”
“当时事发突然,看不出蹊跷,现在想来大有问题,想看看家中田地为何不是白天去,偏偏晚上了又要去走一趟?天都黑了能看出什么?”
“公子是怀疑黄县丞和这个案子有关系?”
两个人都察觉出衙门里的人似乎有些不对劲。
“刚才黄县丞脱口而出我是位列二甲的进士,可这些事情我们从未告知过旁人,黄县丞是怎么知道的?”
...
次日下午,文长明正处理事务,云树走了进来,文长明放下了笔。
“怎么样了?问出什么没有?”
云树搬把椅子到一边,说:“我请那几个捕快吃了顿饭,又喝了两口酒,他们说黄县丞原先对查案并不上心,是早上突然决定去许宅看看的。”
云树又特地压低了嗓门,说:“并且他们说黄县丞几乎就是直奔许宅库房去的,跟着去的人还夸黄县丞料事如神。”
文长明听后眼珠子一转,做出个大胆的判断,说:“定是有人对他说了些什么,告诉他这些话的人很有可能就是真正的凶手。”
“可咱们没有直接的证据啊?”
“肯定能找到证据的。”文长明想了想,说:“黄县丞每日除了在衙门办差,就是在家里,他是昨天早上才去的许宅,那就是在前一天回家的路上有人告诉他了什么。”
文长明吩咐云树,说:“这两天你多盯着他,看看能不能发现什么。”
随后两天,云树负责盯着黄县丞的踪迹,文长明则一个人跑去了发现虎二尸体的刘老四的家里,查问了一些事情。
天有不测风云,自从上次府衙来人后没多久,府衙便又派了人过来。
文长明恰巧又不在县衙,是有人通知后才匆忙赶了回来。
府衙来的人正端坐在堂上,黄县丞在旁边站着,都等着文长明回来。
“下官方才有事出去一趟,有失远迎。”
文长明姗姗来迟,府衙的官员也并不在乎,说:“知县事情忙咱们也都知道,也不好催着知县日日候着我们,荒废了政绩。”
“不知道府衙这次来所为何事?”
府衙的官员站起身,挑明了说:“关于虎二的命案,上头已经催了好几次了,迟迟没有答复,不知道何时才能结案?”
黄县丞低下头不吱声,文长明只能陪笑,说:“快了,快了,再多些时日就能查明白了。”
府衙的官员收起了笑容,说:“文知县,我也不是来说闲话的,我也是被我的上司催着过来要结果的,可你们一拖再拖,大家都不好做官。”
“希望能宽限些时日,再者说了,自从虎二出事后到现在,还不到两个月...”
“不到两个月?”府衙的官员打断文长明的话,说:“虎二逃狱已经是去年年末的事情了,如今又死了,算起来四个月都快有了。”
文长明心想:逃狱的时候自己还没开始上任,哪能这么算日子?
心里想的总不能当面怼回去,文长明忍下这口气,说:“案子疑难复杂,县里人手也不够,再多给下官几天,一定给府衙一个答复。”
“疑难复杂?”府衙的官员拿起旁边的卷宗,说:“这不明白写着从许宅库房里搜出了带血的匕首吗?”
文长明看了黄县丞一眼,黄县丞则笑着解释说:“是下官查到的。”
府衙的官员满意地点点头,文长明则直接反驳了回去,说:“不行,这个证据存在疑点,还需要仔细查明。”
府衙的官员没心思听文长明的解释,只想赶紧把人抓了回去复命,说:“许家是前任许知县的远亲,文知县不好得罪,免得被扣上排挤前任知县的骂名,我也清楚这一点,那我就帮文知县一把。”
“什么?”
文长明被这句话搞糊涂了,还没反应过来,又听到县衙外进来了人。
“放开我!文大人已经说了不是我了!”
文长明回过头去看,发现许之林又被人抓了回来,府衙的官员坐回椅子上喝口茶,说:“关进牢里。”
“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文长明呵止住他们,府衙的官员却坚决要把许之林关进牢里,几个官兵也愣住了不知道该听谁的。
“文知县,上官我这是帮你,你不要不知好歹。”
“许家的这个孩子今年才十七,他能做什么?一个十七岁的孩子会杀人?”
府衙的官员顾不得这些细枝末节,说:“为父报仇,滥用私刑,还不能抓他吗?”
许之林还在申冤,说:“我没有!我没杀人!”
府衙的官员恶狠狠地看着官兵,说:“关进去!”
几个官兵这才怕了府衙来的人,立马将许之林带了下去,锁进了牢里。
府衙的官员站起身,平复了情绪,说:“文知县,府衙看你是新官上任,文家在怀庆也算是世家,给你几分面子才没让我直接把人提走,但府衙只给你三天时间,把许之林谋杀虎二的卷宗递上去,否则三天以后府衙会派我亲自来把人提走。”
府衙的官员一甩袖子就走了,黄县丞还出门去送,文长明看到黄县丞笑意盈盈,心中有多了几分疑虑。
...
在府衙官员走后的第二天晚上,各家各户刚点上灯,马上就是晚饭的时辰了。
文长明在屋里对着卷宗愁眉不展,云树提着灯走了进来,将屋里各处蜡烛都燃了起来。
云树说:“许之林的母亲刚在县衙门口哭了好久,都快哭晕过去了,好不容易才让他先回去。”
“府衙只给了三天时间,第一天已经过去了,这明摆着要在我手里弄个冤案出来。”
云树将油灯放下,说:“府衙催出来的冤案,公子直接推脱掉不行吗?”
“就算过得了我心里这关,直接把许家人交上去,也过不了别人给我设的难关。”
云树不理解,文长明解释说:“皇帝对我是虎视眈眈,我怕若真是冤案,那就是把人头送过去让人砍。”
文长明长叹一口气,说:“黄县丞人呢?”
“离开衙门了。”
“跟着他。”
云树跟着黄县丞出门了,文长明一个人去了县衙的牢里,提审了许之林,问了几个常规的问题。
“你们退出去吧。”
原以为文长明要继续提审许之林的书吏听后收拾了笔砚退了出去,许之林正像个笼中鸟一般在牢狱中四处乱转,向文长明不停地申诉。
文长明先让他冷静下来,说:“我问你,虎二出事之前你都在做些什么?”
“要么去书塾念书,要么就在家里,连门都不怎么出。”
文长明点点头,又问:“虎二的死到底和你有没有关系?”
“真没有!”
文长明还是盯着他,许之林还担心不信自己,又对天发誓,说:“虎二确实杀了我父亲,但我对天发誓,我们许家绝没有人命在手。”
云树从外面着急地走了过来,在文长明耳边说了几句话。
文长明听后看向许之林,说:“你相信我吗?”
“我现在只能信任知县了。”
文长明点点头,转身走了。
平康县有一处勾栏院,到了晚上正是热闹的时候,一架马车停在了门口,门口迎客的年轻姑娘立马迎了上去。
“公子看着眼生,想是头一次来吧?”
云树从马车里走了出来,说:“路过此地,瞧瞧这里的花和酒能有多醉人。”
“里面请。”一群姑娘簇拥着云树往里走,还和云树勾肩搭背的。
文长明则办成小厮跟在云树身后,一直低着头,陪着文长明和云树进同一间厢房的是个年轻漂亮的姑娘,拉起云树的手笑着说:“客官喜欢听什么曲子,我拿琵琶弹给客官听。”
云树尴尬地笑着,赶紧把手缩了回来,文长明则把门关紧了,确定没人盯着,立马拿出县衙的令牌,严肃地说:“把你们管事的叫过来。”
刚准备弹琵琶的姑娘被这阵势吓了一跳,还没反应过来,文长明接着说:“这个酒楼要想还能开下去就赶紧把管事的喊过来,别惊动旁人。”
姑娘出去喊人,云树则在一旁抱怨,说:“凭什么是我和他们勾肩搭背的?”
文长明把令牌收了起来,正经地说:“我心里有季云暮了,不能这么不检点。”
“这不公平?!”
过了片刻,来了一个老妇人,她也清楚知县是得罪不起,为了保证勾栏院的生意做的下去,便向文长明告知了自己知道的一切,带着刚才的姑娘领着文长明和云树上了楼。
“黄县丞两三日会来一次。”
“来这里做什么?”
老妇人的神情还有些犹豫,小声说:“我们也不清楚,黄县丞要见的人都是生面孔,每次也都不一样,但看面容和身形都不像是好惹的。”
文长明再三追问,说:“还有什么注意到的吗?”
老妇人又想了想,说:“有,因为我们也怕有什么穷凶极恶的人混进来,特别注意过一次,他们腰间衣服里夹层好像都别着一个腰牌,上面的花纹好像是...是一团云,不对,还是龙...”
文长明听后变得敏感起来,云树在背后小声说:“好像是...”
两个人心知肚明,老妇人和年轻姑娘领着他们上了楼,年轻姑娘指着一间屋子,说:“那是黄县丞隔壁的厢房,应该能听到他们在说什么。”
四个人进了那间屋子,年轻姑娘怕招惹是非,在屋里一动也不敢动,老妇人、文长明和云树三个人则隔着屋子听隔壁的动静:
“事情快了结了,三天后府衙就会来领人...”
黄县丞的声音从隔壁传了进来,听的真真切切。
“如果他查出凶手了呢?”
文长明听不出这人是谁,应该是陌生人。
“他们连我放走的人都查不出来,更查不出你们,放心好了。”
“喝酒喝酒。”
一杯酒下肚,又听到黄县丞说些奇怪的话:
“在这个位置上干了这么多年了,也不见府衙的人赏识我,真是群废物...”
“这么年轻就是知县了,不就是比我多读两本书吗...”
屋里另外的人像是在逢迎,说:“黄大人自然是前途无量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
隔壁屋子听的一清二楚,但在这个档口上老妇人不小心打翻了一旁桌子上的花瓶,碎裂的声音十分突兀,隔壁的声音也突然停了下来,几个人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老妇人知道自己好像闯祸了,立马给站在一旁的姑娘使了个眼色,旁边的姑娘也反应过来,立马刻意拿着腔调捏着嗓子说:“客官您喝醉了,我来扶您休息。”
黄县丞在隔壁像是喝醉了,一点也不在意,说:“没事,不用大惊小怪的。”
坐在黄县丞对面的人又给他倒了杯酒,说:“那三天后我们就静待佳音了。”
“哈哈哈哈哈,好,府衙的文书一下,我就把他枉法抓人的事给捅出去,哈哈哈...”
...
次日,黄县丞忙忘了手头上的事,正准备离开衙门,云树突然走了过来,说:“文知县要看过去一年县衙的收支,烦请县丞整理出来送过去。”
黄县丞不好拒绝,忍着心里的不愉快整理出文书给文长明送过去。
“文大人,这是您要的收支,给您送过来了。”
黄县丞送完东西转身就要走,文长明喊住他,问:“黄县丞,你知不知道咱们县里有勾栏院这类好去处吗?”
黄县丞笑着说:“这...这我哪儿知道...”
“诶,别不好意思啊,我今天还听人说看见了黄县丞去了家勾栏院,叫迎春楼是吧?”
黄县丞一时慌了神,说:“看错了吧。”
“哦...”文长明示意云树把门关上,云树关上门后便在一旁坐了下来开始记录黄县丞的言语。
“文大人,您这是做什么,下官...下官胆子小...”
文长明拿出一份供状,说:“这是迎春楼店家的证词,你这段时间多次出入迎春楼,你去做什么?”
“就...就去喝酒,没别的了。”
“刚刚不还说没去过迎春楼吗?!”
黄县丞被突如其来的盘问吓着了,猛地跪在了地上。
文长明又拿出昨天老妇人的证词和刘老四的证词,说:“昨天可是听到你在迎春楼里和别人密谋,好像是图谋我的位子?”
“是...是你们在偷听...”
文长明接着说:“这是刘老四的证词,他说是你给了他银子,让他夜间去田地里看看,又教他在我面前说了许家仇杀虎二的话,你认吗?”
“他也说出去了...”
“你认还是不认?”
黄县丞跪在地上,因为恐慌而变得沉默。
文长明从椅子上站起来,说:“你干了那么久的县丞,许知县好不容易下去了,你以为该轮到你了,没想到我被调了过来,所以你就想夺了知县这个位子。”
文长明知道自己说的没错,边走边说:“机缘巧合之下,你认识了那些帮助你的人,如果我猜的没错,年前你得知了朝廷的调令,便开始了私纵虎二的计划,想让我把许家的人交上去,坐实我杀人枉法。”
黄县丞没有辩驳,便是承认了这一切。
文长明看着他,说:“事情既然已经被我知道了,眼下就是你将功折罪的机会,告诉我,那些人到底是谁?”
黄县丞说:“你确定,我将功折罪后会没事?”
文长明弯下腰,说:“我是从京城里来的,皇宫里的皇子我认识,京城大理寺的人我也认识,你会没事的。”
黄县丞听到“大理寺”、“皇宫”之类的字眼后更像惊弓之鸟,慌张地说:“我真不知道那些人的来头,他们年前来的县里,说是外地的客商,为了能低价买到县里的粮食和棉花,就承诺帮我挣得知县,只要许家的人被交了上去,他们就会捏造新的证据出来,让我去揭发,这样文知县就会被问罪,府衙就会让我顶上知县。”
“你是被升官迷了心窍了,你有见过那样人高马大的商人吗?”
“那确实是...可你怎么知道?”
文长明立马追问:“你可曾见过他们带着的腰牌?什么花样?”
“见到过,是一个团着的龙,就在腰间佩着。”
夜枭的叫声从外面传来,黄县丞看着文长明一动不动,自己也是愣住了,说:“文大人,我不该被迷了心窍,我认罪,但我只是放走了虎二,人是他们杀的,跟我真没关系。”
文长明直起身子,挥挥手示意云树把记下的口供让黄县丞签字。
随后来了两个捕快将黄县丞押了下去。
屋子里安静了下来,文长明坐回书案前,扶着额头沉思,云树说:“事情已经清楚了,这是想在公子手里弄个冤案出来,按照律法,这也是要杀头的...”
文长冷静地说:“皇帝从没放弃过除掉我,离京的路上想要烧死我,现在又想栽赃我,如果是这样...”
“什么?”
文长明说:“不行,如果皇帝从没放弃过除掉我,在我身边安排这么多人,那么季云暮身边也不会安全,需要告诉他。”
事情刚刚明朗起来,突变再次发生。
“啊——!”
文长明刚准备提笔写信,从外面突然传来一声惨叫,两个人立马跑到衙门院子里查看发生了什么。
夜枭受了惊吓从树干上飞走,夜间的月光洒了下来,衙门大牢门口赫然躺着刚才押解黄县丞的两个捕快,一死一晕。
云树眼尖,指着南墙上闪过的人影,说:“公子,在那儿!”
在衙门值夜的其余的捕快也被吸引到这里,立马出门去追南墙上的人影,文长明拦下了想去帮忙的云树,说:“别追了,追不到的。”
文长明快步走上前查看两个捕快的鼻息,一个晕了过去,另一个头部受了伤,已经死了。
地上的血迹延伸到牢房里面,文长明心中闪过一丝不好的念头。
“糟了!许家的孩子还在里面!”
两个人进了牢房里,发现黄县丞因为头部受伤死了,尸体还倚在墙根上,刻意伪造成了撞墙自杀。
许之林听到一阵嘈杂的声音,就在另一边的牢房里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发现文长明打开牢房的门拦在自己跟前。
衙门里的人迅速进来处理现场和尸体,许之林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说:“文大人,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没什么。”
文长明顺了顺许之林有些糟乱的头发,把外衣解了下来披在许之林身上,说:“今天不用在牢房里待着了,去客房里睡吧。”
云树把孩子带走了,文长明则看着黄县丞的尸体陷入沉思。
...
“许家是被冤枉的,凶手另有其人。”
三天时间到了,过来气势汹汹准备提人的府衙官员又被文长明拦了下来,忍着怒气说:“那文知县,您说说这凶手是谁?”
“自然是黄县丞。”
“什么?”府衙的官员也被弄晕了。
“平康县的黄县丞私纵虎二,又将虎二杀死,这是相关证人口供。”文长明让人把刘老四的证词递了上去。
府衙的官员接过供状看了一遍,说:“他图什么?”
“他一直在县丞的位子上待了五六年,自然是想栽赃上司,好从县丞坐上知县的位子,前段时间县里有谣言,说我包庇许家仇杀虎二,就是黄县丞让人传的。”
文长明又将黄县丞按过手印的供状交了上去,等着府衙的官员的反应。
府衙的官员看过卷宗,心中还是有疑虑,问:“黄县丞人呢?”
“已经死了。”
“死了?!”府衙的官员大惊。
“你上来,说说昨天发生了什么。”
下面一个头上有伤的捕快走了上来,说:“文知县查出真相后,找小人将黄县丞押进牢里,半路上黄县丞突然挣脱,拿石头砸伤了小人,自己又撞墙畏罪自杀了。”
府衙的官员又看了看手里的卷宗,这才信了几分,文长明看准情势,说:“人死案结,劳烦大人跑一趟了,日到中午了,衙门里有个席面,大人不妨用过了饭再走,不枉费跑这一趟。”
过了中午,府衙官员带着卷宗上了马车,离开了平康县衙门。
府衙的马车刚走,许家的马车就来了,是来接许之林回家的。临走之时,许之林感激地向文长明磕了个头,文长明将他扶起来,送上了马车。
事情了结了,文长明看许家的马车也走远了,从袖子里拿出一封信交到云树手里,说:“你回一趟怀庆,将这封信交到季家的信使手里,让他们务必将这封信送到京城外季家的庄子上,再转送给季云暮。”
云树接过信后文长明再三叮嘱,说:“绝不可以走官道送信,也不能让第三人或是官府知道。”
“明白。”
天边黑云压城,文长明看着变化无常的天气,也不清楚即将到来的是春雨还是只有雷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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