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闫无恙捂着火辣辣的脸颊,耳畔嗡鸣。
他未曾料到,婆母远自沂城上京,一打照面,竟当着众人,如此不留情面地掌掴自己……
洪若芳环顾四周,怒火难遏,劈头盖脸又一番责骂:“好端端的,为何要卖了你姑母的三合院,租这破败小院?”她领着身后神色轻蔑的嬷嬷们,脚步极重地迈向前厅。
“你给我过来!”
自成婚以来,虽对身为哥儿的闫无恙多有微词,但婆母从未如此震怒。
他心里也没底,只得对身旁的李婶吩咐道:“遣人去官学门口等谦儿下学,告知他婆母来访,让他尽早回来。”
“可是夫人你……”李婶满脸忧虑。
闫无恙轻轻摇头,示意李婶留下,自己孤身步入厅内。
“跪下!”
洪若芳立于跪地的闫无恙身前,居高临下地审视了许久,才缓缓开口:“谦儿今年的会试,可是落榜了?”
“是。”
原来是为了此事而来……
“你自幼没了亲娘,既已嫁入我凌家,我便代你娘好好管教你!”言罢,洪若芳又是一掌重重落在他脸上。
即便闫无恙紧紧咬牙,唇角仍缓缓渗出一抹鲜血。
“谦儿成绩一向名列前茅,都是你这做妻子的未尽好本分,才害得他落榜!”
洪若芳早看不惯,区区一个哥儿,老是一副面从心不从的高傲模样,她指尖用力戳着闫无恙的额头,迫使他抬头。
“我一进这家门,院落穷酸,家中仆役更是寥寥无几。谦儿可是堂堂举人老爷!你却让他过着如此清苦的日子?!”
闫无恙挺直腰杆,不卑不亢地回了一句:“是凌谦他说要做生意,才卖了那处三合院。”
回想上京这一年多来,丈夫的种种作为,如今却让他承受婆母上门谩骂与挨打……
他也曾软硬兼施,屡次劝诫凌谦,入了官学便当潜心备考会试,别成天与京中纨绔子弟混在一起。
凌谦嘴上应承,却常流连忘返于外,归家时身上总带着酒气,还夹杂着女子淡淡的脂粉香……
不过短短半年,凌谦大手大脚的挥霍,仅凭官学那点微薄的例钱,早已入不敷出,就连从沂城带来的安家银两也快要见底了。
万般无奈之下,只得与凌谦商量,压价卖了大院来支应,改租距离官学更近的青砖小院。
念及他上学辛苦,然闫无恙又怎敢厚着脸皮向婆家伸手?只得陆陆续续变卖自己的嫁妆,如今已所剩无几……
“闫无恙,你还敢顶嘴?”洪若芳坐回主位,姿态从容地啜了口茶,神色却比先前更为冷峻。
“一年前,你们上京之时,你是不是早已有了身孕?”
话语如刀,毫不留情地剖开了闫无恙内心深处的痛楚。
“若不是你坚决不愿留在沂城,明知有了身孕,还逞强着长途颠沛,我那未出世的孙儿,又怎会就这样没了!”
满腔怒火无处宣泄,洪若芳执起茶杯,狠狠地砸在他身上,茶水四溅,弄得一身狼狈。
闫无恙方才一滴泪都未流,此刻却委靡地跪坐着,泪水瞬间便洇湿了衣袂。
一旁的嬷嬷们忙给老夫人添茶顺气,一边帮腔说着风凉话:“都是少夫人太过自私,才会害了腹中的孩儿!”
“不,我已竭尽全力……”
他努力辩驳着,耳边却一阵嗡鸣,胸口发紧,心疾久违地发作了。
身边无人能为他取药,他只能痛苦地捂住心口,冷汗涔涔而下,却又不愿示弱。
闫无恙也分不清,究竟是失去孩子,抑或此事明明只有凌谦知晓,却背弃替他保密的承诺……何者更让他感到痛彻心扉。
洪若芳对其病态视而不见,句句诛心:“名医世家又如何?连自己这破败身子都治不好,又如何能持家,更遑论照顾好谦儿?”
她连看都不看闫无恙一眼,拂袖而去,只在经过他身边时,淡淡地给了致命一击。
“我已替谦儿相看几位年轻貌美,比哥儿要好生养的女子。对了,你那继妹,可是不惜为妾,也上赶着要嫁入咱家!”
闫无恙背脊一阵发寒,一口气险些提不上来,眼前一片昏黑。
他紧咬着牙,直到婆母等人走远,厅内再无旁人,才终于受不住这连番的羞辱与打击,身体一软,昏倒在地。
……
闫无恙再次醒来时,窗外已是一片漆黑,屋内唯有李婶一人守在床畔。
他缓缓坐起身,虚弱地问道:“李婶,什么时辰了?婆母呢?”
“快过戌时了,老夫人她……”
回想起老夫人那副刻薄的嘴脸,在厅堂中迟迟等不到儿子归来,便转头对病榻上的儿媳一通数落:“家中伺候着一尊病菩萨,叫谦儿如何着家!”
李婶思索片刻,委婉地说道:“……老夫人似是住不惯,带着下人住进了对街的酒楼,说是明早会再过来。”
闫无恙心中了然,以婆母的性子,怕是嫌弃这小院寒酸,亦或是故意给他下马威,不愿住下吧。
“多谢李婶照看,都这个时辰了,你赶紧回去吧,我已无大碍了。”他不再多问,从抽屉中取出一些铜钱,塞进李婶手中。
李婶连忙推拒,碰上闫无恙冰凉的指尖,不由又心疼起来。
下午时分,她亲自前往官学寻人,却扑了个空,原是凌谦老爷又翘学了!偏偏还是家中发生如此大事之时!
李婶看着眼前苍白憔悴的小哥儿,心中不免为他感到不值……
这世间男子啊,即便是举人老爷,也有不甚靠谱之辈。
送走李婶后,闫无恙独自倚在门边,望着空旷寂静的小院,稍缓的心绪又再度沉入了谷底。
他回到房中,默默吞下两粒稳定心疾的药丸。
直至亥时,院中终于传来了动静。凌谦脚步踉跄地踏入小院,发现屋内烛火通明。
他推门而入,口中嘟嘟囔囔地问道:“忠叔说娘来了?怎么没见着人?什么时候来的?”
坐在案前整理账本的闫无恙,不咸不淡地瞟了他一眼,缓缓走近时,一股浓烈的酒气扑鼻而来。
醉醺醺的凌谦浑然未觉空气瞬间凝固,脸上仍挂着憨笑,朝他热情地张开双臂。
“阿恙……”他轻声呼唤。
闫无恙却猛地抬手,只听“啪”地一声脆响。
“大骗子!”
这一天的所有怨怒与委屈,全都化作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凌谦那张若无其事的脸上!
凌谦茫然无措地摸了摸脸颊,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巴掌打得有些懵。
成婚两年有余,阿恙虽性子清冷,却从未对他发过如此大的火!
“是我错了!今儿城东方老板设了酒局,我与二哥一同前去,这才回来晚了……”
凌谦急忙牵起他的手欲解释,却被闫无恙狠狠地甩开。
“你爱回不回!”
举在半空的手僵住了,酒意也醒了几分,他本想如往常般扑上前去撒娇,却见闫无恙眉头紧蹙,神色冰冷。
他嗅了嗅自己身上,想起阿恙对气味极为敏感,忙道:“我……我先去沐浴!”
外头正值三伏酷暑,尽管冲了凉水,凌谦却总感觉有一股莫名的燥热挥之不去,难受得很。
待他回来时,闫无恙已背对着躺在榻上。察觉身后动静,他冷声质问道:“你是不是和婆母说了我小产之事?”
“我没有!”凌谦一惊,连忙跃上床榻,“娘咋知道了?我真没说!你相信我嘛……”
他虽嘴上委屈,手却放肆地搂住了闫无恙纤细的腰肢,整张脸贴上他曲线优美的背脊,试图以这份凉意消解身上的燥热。
“此事唯有你我二人知晓,你不守信,滚开,别碰我!”闫无恙朝后狠狠怼了一肘,使劲挣脱他的怀抱,“你可知……”
他抿了抿唇,本想说出婆母欲为他抬小妾之事,却终究难以启齿。
只稍一试想,凌谦若有了别的女人……闫无恙便起了浑身鸡皮疙瘩,全然无法接受。
甚至起心动念,生出干脆和离的念头……
他深吸了一口气,赌气道:“罢了,明日我便收拾行李回宁州。”
自与凌谦成婚,闫无恙随他定居沂城凌府,而后又为了他上京求学,除了书信往来,他亦许久未归家探亲了。
没想到,凌谦今夜却格外硬气了起来。
“不行!”听闻闫无恙要走,他更是死死地将人箍紧。
长久以来积压心头的那把火,今夜宛若被浇了把热油,骤然迸发!
“你都冷我多久了!”凌谦强硬地将闫无恙翻过身,提高声道:“阿恙,孩子没了我也难受,可我不明白,你当时……为何连我都要隐瞒!”
四目相对,那似已失却爱意,唯余心灰意冷的眼眸,深深刺痛了凌谦。
他不敢再看,自暴自弃地俯下身,粗气急喘,放纵自己忍耐已久的渴求。
“我话还没说完……”意识到凌谦想做什么,闫无恙奋力挣动,“凌谦,你敢!”
凌谦不仅动作粗鲁,还一个劲儿的胡言乱语:“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太没用了,想同我和离……”
闫无恙本被他气得脸色煞白,可身为医者,他更敏锐地察觉到,凌谦的状态不太对劲!
他双目赤红、面色红得近乎涨紫,薄唇却苍白得不像话,周身不停地发着颤,似是承受着极大的痛苦。
“你先放手!”闫无恙屈膝大力一顶,趁凌谦痛呼后缩之际,探向他的颈侧及手腕。
这一探,闫无恙顿时神色凝重,急忙问道:“你今晚都喝了些什么?”
“阿恙,我好难受……”凌谦已然听不进去,激动地伏在他的颈侧,潸然泪下,“我绝不和离,我、好不容易才和你在一起……”
“快起开!我得给你施针,浑身火气都攻心了,你想死吗?”闫无恙心急如焚,一口咬上他**的肩膀,他却岿然不动。
“我不……”
闫无恙咬了咬牙,摸索床头边那罐小瓷瓶,是他应急用的定心丸,此时正好派上用场。
他迅速塞了两粒进凌谦口中,片刻后,情况才好转了些,但他依旧浑身滚烫不已。
闫无恙叹了口气,泻火除了用针强逼,也还有其他方法……罢了,真是欠了他的。
当年,若不是眼前这个小了他两岁的男人,为他奔走八百里路,向隐居宁州回南山的爷爷闫神医求救,闫无恙早在被害落水不久,这条命便没了。
然而,除却救命之恩,闫无恙自问,若时光倒流,是否还会应允凌谦,与他成婚?
面对如今的境地,他心中充满了迷茫。
最终,闫无恙放软了身子,轻轻环绕凌谦的脖颈,在他耳边轻声哄道:“谦儿,没事了,别急,慢慢呼吸……”
……
夏季日头升得早,到了该上官学的时辰,凌谦自然而然地转醒。
意外的是,他并未感到一丝宿醉后的头疼,反倒双眼莫名浮肿,难以睁开。
眼球在薄薄的眼皮下胡乱转动,凌乱的记忆断断续续回笼。
凌谦心头猛地一跳,惊坐而起,他……他昨晚对阿恙犯下了大错!
“阿恙!你没事吧,我……”声音一出口,凌谦吓得捂住了嘴,以为自己听错了。
“这?!”
他一扭头,愕然惊见自己那张宿醉后略带萎靡的俊颜!
恰在此时,闫无恙悠悠醒来,他头疼欲裂,不自觉发出一声低吟:“唔……”那嗓音,却是低哑而磁性的。
他同样惊醒,抬眼一看,竟对上自己写满惊恐的脸庞!
两人对视片刻,皆是一愣,双双发出高亢的尖叫——
“这是怎么回事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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