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间,凌谦沉沉睡去,待他一觉醒来,已是夕阳西下,而闫无恙仍伏案苦读,像个严肃的小老头,眉间紧锁。
“休息会儿吧……”
“醒了?”闫无恙目光未曾离开书卷,随口应道:“不饿,待我把这几篇策论看完,厨房里还有绿豆汤……”
凌谦凑到他身后,一派轻松地给他揉揉肩膀,安抚道:“甭看了,明日赵夫子授课经义,他不考策论。”
平日里,闫无恙对凌谦的学业颇为挂心,陪他复习时,也曾研读过这些书卷。
可仅凭对官学的一知半解,他既怕被夫子批评,更怕给凌谦丢脸,还想着要挑灯夜战……
“担心什么,阿恙可比我聪慧的多。”凌谦几番劝说,却仍被冷落,索性一把抽掉他手中的书册。
他弯下腰,对着嘴唇狠狠亲了一口,撒娇道:“我饿了,用过晚膳便早些歇息吧。若是在课堂上瞌睡,那才真要挨夫子批评了。”
闫无恙无奈地被他牵着走,也是,再怎么不安,总得吃饭睡觉。
可到了夜里,他仍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别想了,睡一觉醒来,说不准咱俩就换回来了!”凌谦却乐观地劝着。
闫无恙心中也存了一丝侥幸,提议道:“待下次休沐,去会试前去过的那座佛塔参拜吧。“
“也好。”凌谦应下,又添了一句:“若娘再提及纳妾之事,你定要与我立场一致,坚决拒绝!”
闫无恙整日被凌谦念叨得烦了,转过身随口应下。
次日清晨,夫夫二人扭头相视,瞳孔震颤——怎么没换回来啊!!!
眼看就到了该去官学的时辰,闫无恙焦虑地来回踱步,而凌谦则喜忧参半。
阿恙毕竟未曾上过官学,且他素来不喜与那些京中子弟交际……
凌谦沉思片刻,觉得还是得将话说得更明白些:“阿恙啊,官学中不乏纨绔子弟,你若不愿搭理,便只点头之交即可。”
“平日里与你交好的结拜兄弟呢?”
搬来京城后,闫无恙因小产元气大伤,内心抑郁,凌谦也不勉强他外出,只是转述了自己在官学里结交的友人。
闫无恙未曾见过他们,只略知一二。如今想来,也是他身为夫郎的失职……
凌谦不太放心,拉着他絮絮叨叨地说着:“大哥林远,出身书香门第,为人老实古板,偶尔嘴毒了些,但是个重情重义之人,莫要往心里去。”
“至于二哥李世誉嘛,京中望族,却一点架子都没有,与我可谓是一见如故。”凌谦瞅了闫无恙一眼,挠了挠头,“我说的做生意,就是和二哥一起……”
话说到一半,凌谦伸指轻轻戳了戳闫无恙眉间拧起的皱纹,“哎,二哥他就是看着不正经了些。算了,你同他相处便知,我为何与二哥相见恨晚了!”
闫无恙并非因家世而先入为主地有所偏见,而是这大半年来,自打凌谦说要“做生意”,投入了不少银钱,却没见什么水花,还时常外出应酬,喝得酩酊大醉……
“话说在前头,课业上我自尽力为你周全,但应酬之事,我可不替你。”
“哪能让你替我应酬!再说了,我都说了要戒酒!”凌谦连忙表态。
他让闫无恙先去用膳,自己则坐到案前,拿起纸笔奋笔疾书。
待闫无恙就着炖鸡汤,一块烧饼下肚,吃得七八分饱,凌谦才小心翼翼地将那张纸签折好,递给他。
“倘若二哥又约饮酒,你就拿这个,堵他那张嘴!”凌谦眨了眨眼。
闫无恙心中虽好奇,但念及是凌谦给他人的书信,便克制住了拆开的冲动。
换好青衿制服后,时间已有些紧迫,再拖延下去怕是要迟到。凌谦这个老油条倒不在意,但闫无恙面皮薄,挨不得批评,他便急急忙忙地牵着夫郎出了门。
“早膳我回头再吃,先陪你走一趟,认认路。”
“我认得路的。”闫无恙轻声回应。
青砖小院坐落于官学后巷,步行不过须臾便至。
“路又不远,咱夫夫俩有多久未曾这般携手散步了。”凌谦感慨道。
一路上,有许多同样身着青衿的学子,他们热情地朝闫无恙打招呼,足见凌谦在官学中的人缘颇佳。
而瞧见跟在他身旁清丽的哥儿,更是频频挤眉弄眼,满是羡慕。
“我家夫郎如此好看,怎能不趁机炫耀一番!”凌谦亲腻地挽着他的胳膊。
在外人眼中,只见那修长秀美的小夫郎,小鸟依人地紧贴着俊逸非凡的夫婿。两人皆是容貌出众,一路并肩同行,十分养眼。
“好热,你起开些……”
短短路程,两人就这么磨磨蹭蹭,终于来到了官学大门。
凌谦拉着闫无恙的手,低声叮嘱道:“夫子不太点名,若有什么事,就找大哥二哥,不必担忧。”
他自己当年上官学时,都未曾有过这般感受,此刻送阿恙进入这道大门,竟生出些许离别依依来。
“嗯,你回去路上小心些,记得喝药。”想起午后婆母又将上门,闫无恙更加放心不下,耳提面命道:“别和娘顶嘴,好好说话。”
“放心吧,那可是我亲娘,我还对付不了她……”凌谦撇着嘴嘟囔。
压下心头的不安,挥手与凌谦作别后,闫无恙依他所言,找到了丙子班。
夫子尚未上堂,堂内此时一片喧嚣。闫无恙微微愣怔,他似是好久,未曾接触到这外界勃勃生机的景象。
“谦儿!愣着干嘛呢,快过来!”
在众多与他打招呼的学子中,唯独一人未着青衿,分外显眼。
那人身着一袭粉嫩衣衫,一见他便极为热情;而在他身旁,则对比鲜明地端坐着一位气质严肃的男子,他也放下了手中的书卷,点头致意。
根据凌谦的描述,闫无恙一眼便猜出了二人的身份,前者是二哥李世誉,后者是大哥林远。
他仿效凌谦的神态,扬起一抹灿烂的笑容,向二人打招呼道:“大哥、二哥,早上好。”
“谦儿啊,没了你我可怎么活!”李世誉与凌谦关系最为亲近,刚一落座,便一把勾住了他的脖颈。
闫无恙身体微微一僵,借着放书袋的动作,不动声色地悄悄躲开了他的勾抱。
他鼻翼轻轻翕动,却意外地闻到了一股熟悉的香粉味……
李世誉夸张地趴在桌案之上,眯眼审视着“凌谦”那张脸,疑惑道:“不对,你那日替我挡了那么多酒,怎还如此神清气爽?难不成,真是我老了……”
“你就光长了年纪,脑子还不如人家清醒。”林远瞟了李世誉一眼,无情地吐槽:“早说过方老板风评差劲,让你们俩别去,那日要不是谦儿提前请托,让我派人去接,你们都该出事了!”
“谁知道那鹿血酒会有问题!谦儿啊,真没出事吧?你说过你家夫郎身子不好……”
说起这事,李世誉尴尬地揉了揉鼻尖,低声道:“我才喝了那么点就……哎,闹得被你二嫂狠狠揍了一顿!还在书房睡了两夜!”
闫无恙有些惊讶,打量着他嘴角瘀血、眼下乌青……
“咳,我回去后服了清心降火的药,已无大碍。”他略一迟疑,建议道:“明日也给二哥带一些?”
“甚好!家有医术精湛,真是好生羡慕。”李世誉想了想,大力拍着他的肩背,“干脆你明儿带夫郎上我家吃酒如何?大哥大嫂也一起来吧?咱兄弟仨好久没聚一聚了。”
闫无恙不擅推辞,又怕说错话露出破绽,正踌躇间,忽然想起怀里,还藏着临出门前凌谦塞给他的那张字条!
他摸出纸签来,默默递给李世誉。
李世誉歪着脑袋接过一看,顿时哈哈大笑:“凌谦,你好样的!”连林远好奇地瞥了一眼后,也忍俊不禁。
闫无恙还想凑过去一探究竟,门外却忽而传来一道威严而肃穆的声音:“肃静!课堂之上如此吵闹,成何体统!”
李世誉一惊,神色匆匆地从包中拽出那身青衿,胡乱披在身上。
“赵夫子身体抱恙,今日便由老夫代课——考策论!”
闫无恙如遭晴天霹雳,当场怔住。
凌谦!不是说今日不考策论的吗?!
还是林远在身后轻轻踢了他一脚,他才恍若梦醒,慌忙从书袋中掏出纸筒。
“论当今之世,何以兴农固本,富国强兵?”
听闻夫子在台前口述题目,闫无恙疾书而下,沉吟片刻后,他的眉眼间透出一丝喜色,豁然开朗!
……
另一头,凌谦悠然自得地漫步回小院。用过早膳后,依照闫无恙的嘱咐,悉心照料起他的药圃来。
本想悠哉游哉地睡个回笼觉,李婶却拿了张请帖,匆匆而来。
“一早老夫人便遣人送来了请帖,说是姑母相邀……要为老爷挑选合适的小妾。”李婶满面忧色地望着凌谦,欲言又止,却不知该如何宽慰。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凌谦深知,他那位姑母身为官夫人多年,也非等闲之辈。
“时辰也差不多了,我且去准备一番。”
凌谦不似昨日激愤,倒显得格外平静,甚至庆幸自己意外与阿恙互换了身体,用不着他来面对这些糟心事。
他转身回到房中,拉开抽屉,取出那盒他赠予闫无恙已久,却未曾被打开过的妆奁。
再从衣橱深处,翻出那件他特地向二嫂订制的、崭新而鲜艳夺目的红衫。
一切准备就绪,当凌谦推开房门的刹那,所有人投来的目光,皆是惊艳无比!
李婶不禁连声赞叹:“您平日里打扮素雅,今日这一番妆点,我真真是从未见过如此好看的哥儿!”
“哼哼,好看吧?”凌谦叉着腰,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容。
闫无恙的五官精致中不失英气,本就生得极完美,揉杂眉间一抹淡淡的愁绪,弱柳扶风之姿,更是显得楚楚动人。
只是他平日里鲜有情绪外露,整个人彷佛隔了一层薄纱,带着几分朦胧距离感,不甚真切。
而今,妆容修饰了原本的苍白,挺拔红衫更是衬得他肌肤白皙细腻,犹如羊脂玉一般,焕发着别样的光彩。
姑母的宅邸坐落于靠近皇宫的繁华地段,与小院相隔甚远,还特地派遣了一辆马车前来迎接。
步入曲折蜿蜒、五弯八拐的深宅大院,临近厅门时,凌谦隐约听见里头传来女子的谈笑声,人数似乎还不少。
谈话的内容嘛……呵,连他的面都未曾见过,就一口一个“凌谦哥哥”地叫着,他可真是不敢恭维!
凌谦在心底冷笑一声,今日就让你们见识见识,我“凌无恙”——才是真绝色!
“娘、姑母安好!”他毫不客气地推门而入,转身对那群女子嫣然一笑。
“诸位妹妹们,方才,可是在议论我家谦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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