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看见顾承香走进房间,陆南亭没有注意到她红红的眼尾,只是叹了口气苦笑道:“郡主,你不该救我的。”
当年既然离开中州就不该再回来,更何况只是为了他这个废太子,不该的。
他看着顾承香眼里不加掩饰的担忧和焦虑,怅然道:“五年了,对吗?”
没想到陆南亭还记得这个时间,顾承香惊喜地瞪大了眼,“殿下,您还记得?”
陆南亭失笑摆手,他从来都没有说自己忘记了,相反,他一直都记得那个住在明华殿里的小姑娘。
“五年不见,你和以前很不一样。”他认真地看着顾承香的双眼,“你以前不敢看人,只喜欢低着头行礼,站在没有光的角落里。”
提起那个怯生生的小姑娘,他这才发现五年时光原来这样长,长到小姑娘已经长成如今亭亭玉立的模样。
“是,五年前的我的确做不了什么。”顾承香颔首,“可现在不一样了,我要做的都是为了自己想要的。更何况,当初是殿下您于我有恩。”
“若只是为了报恩就要你重回中州这座牢笼,我情愿你忘了我。”
顾承香心中一震,她眸光颤抖着,抬眸看向眼前人用一如往昔的温柔脸庞对自己微笑。
“你当初那么想离开,怎么就忘了呢?”
花了那么多心思想要离开的地方,好不如容易回了家去,如今再把祸事带回家,这不是他以为的那个小姑娘会做的事情。
他劝道:“你走吧,就让我一个人在这里,没人会知道青州郡主来过这里。”
轻笑带着自嘲在顾承香的耳边回荡,顾承香红着眼睛,说:“与青州没有关系,我只是顾承香,更不会把殿下带回青州。”
的确,中州是牢笼。可前路漫漫,自由从来也不是青州。
“我要救殿下,从来都是我一个人的事情。”
她起身跪在太子的身前,躲过陆南亭拉她的手臂,倔强地捧起昨夜挂在陆南亭腰间的玉佩,在房里明亮的烛灯前,将那上面的字递到陆南亭的眼前。
【出云】
陆南亭看着那如青州纹饰一般模样的玉佩,喃喃念着其上截然不同的文字。
“出云…?”
她的归途一直都不是青州,陆南亭惊愕地看着顾承香的脸。
这玉佩是假的。
“青州不知道我来了,我带走殿下,没人会知道。”顾承香笑着取下玉佩外圈的纹饰,将玉佩中间的出云牌塞回陆南亭的掌心,“没人会知道,我只是我自己。”
她同样也不是什么郡主了,这世间唯有杀手出云而已。
她缓缓收紧握着陆南亭的手,跪坐在男人的脚边,伏在膝头抬头望着陆南亭眼里的动容。
“值得?”两个字艰难从苦涩中挤出来,轻轻在安静的房间里响起。
“值得。”
顾承香闭上了眼,她终于闻到了那多年寻不见的花香。
——
天边破晓,一个崭新的清晨终于如期而至。
顾承香收起剑,抬头看着驿站二楼房间的一扇窗,窗里是她好不容易继续救出来的陆南亭。
同样刚刚才练完刀的成奚走上前抱拳问道:“郡主,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等他用完早膳,对了,在外不要再叫我郡主。”
“是。”
端着药的扬灵也从小厨房走了出来,她先是把一碗递给顾承香,而后才哼了一声转身上楼。
瞧着扬灵那一脸薄怒的模样,顾承香不禁笑了一声,“不就是昨天撕坏了你的衣袖嘛,不至于吧?”
“不至于,你把药喝了先。”扬灵又哼了一声,撂下话就推开了陆南亭的房门。
啧,这肯定还是在生气。顾承香和成奚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出一点无奈。
顾承香叹了口气,一口喝下了药,下一瞬就呆住了。
“郡…小姐?怎么了?”成奚看着顾承香突变的脸色,忙问。
顾承香皱起了脸,把碗塞进了成奚的怀里,抄起剑就要杀上二楼。
胆子真是大了,居然放这么多黄连!
可还没等她把人抓出来,却见陆南亭已经换上了她早就准备好的衣裳走出了房门。
顾承香猛地停住脚步,抬头看着站在二楼的如玉公子,这一刻好像又回到了她在明华殿初遇太子时的时候。
眼底一阵酸涩,她低着头眨眼,装作无事发生一般对陆南亭拜道:“请公子安。”
陆南亭已经来到顾承香的面前,他扶起一身短打的顾承香,“我说过,你不必这样。”
他眼含笑意,想要抹去顾承香对他旧日身份的尊敬。
早就是过眼云烟,又何必挂在嘴边继续念。
顾承香点了点头,没再纠结这个问题,毕竟此后一路他们本就要藏匿身份小心行事。
她说:“此后的路上我是公子的护卫,可好?”
可陆南亭却摇了摇头,“不好。”
为什么?顾承香疑惑地看着陆南亭,她是用剑的影子杀手,作为护卫跟在陆南亭的身边是最好的选择。
陆南亭笑着抬手敲了敲顾承香因不解而歪着的头,一边向下走着台阶一边说:“外间都是你的人,即便不说话他们眼里对你的尊敬和爱护都是显而易见的,这并不合常理。”
“那…”那要怎么办,顾承香一时犯了难。
陆南亭并不急于回答顾承香的疑惑,“接下来要去哪里,你还没有告诉我。”
总要知道向着何处而去,才能知道路上会遇上什么样的人。
顾承香把人扶上新套好的马车,这才听到陆南亭接下来的话:
“我本以为你是青州派来的人,想要借我对中州皇室不正之事发难,可你说你能帮我报第二个仇…你还没有揭晓谜底。”
接下来去哪里?
顾承香望进温柔似水的眼眸,敏锐地捕捉到了那藏在最深处的算计和冷漠。
是了,陆南亭从不是会轻易相信别人的人。
五年过去,他合该保留着对世事的冷漠和无情,谁也不要去相信才是对他自己最好的保护。
她都懂的…
只是心里的疼,要怎么去抚平。
她悄悄深吸一口气,想要把那些疼痛咽回深处不再去想,却听见隐隐约约从远处传来的马蹄声。
脸色陡然一沉,她忙蹲下把手放在地面上。
几瞬之后,她不由分说转身取下挂在旧马车前的假祁州玉牌捏在掌心稍一用力就化为齑粉。
护卫们见到她的动作,纷纷上马待命。
刚走出驿站的扬灵也飞快提着药箱跳上马车,一脸肃色地看着顾承香。
顾承香把马车的缰绳丢给扬灵,厉声道:“走。”
扬灵咬了咬牙,没开口追问什么便抓着缰绳直接驾车离去,护卫们也紧随其后扬鞭启程。
一切发生得太快,但谁还能猜不到身后已经来了追兵。
陆南亭跪坐在在疾驶的马车里艰难抓着门板,急切地问扬灵道:“她呢?”
“杀人去了。”
扬灵抽出空来瞥了眼已经被风吹的脸色苍白的人,暗骂一声直接反手把人丢回了车里,嘭地一声甩上车门。
要是再受了伤,天知道顾承香会难受成什么样。
在马蹄声中,她紧皱眉头看着前路,没好气地对车内的人沉声道:“你要是真的担心她,那就什么也不要问,更不要打扰我…”
话说到一半,她又突然想起了什么,本想呵斥陆南亭的话再也说不下去了。
她叹这冤孽,叹两个人的赤诚在不同的时间里错过,酿成昔日顾承香对陆南亭的利用,再到今日陆南亭对顾承香的提防。
仿佛是戏文一般,他们在不同的时间交心,信任…像是被上天捉弄了一般。
于是怨怪陆南亭的话怎么还能继续骂得出口…
车厢里的人在外间的声音安静了一会儿后才又抬起手指叩了叩门板。
扬灵知道陆南亭在担心什么,头也不回就说:“她没事,没人杀得了她,而且成奚也在。”
一门之隔,陆南亭被人保护在车厢里,只能靠在门板上叹气。
“她以前不会武功的。”他低声说道。
扬灵:“…现在会了,而且很强。”
“王府是不是没有好好照顾她?”
这是一句他们都心知肚明的明知故问,若是有好好照顾,堂堂郡主哪里能在五年之内从养尊处优变成如今的冷漠杀手。
缰绳被扬灵握在掌心,一下一下把她拖回了青州王府的那个暗室。
扬灵想起那个如刽子手般的自己,在记忆里她冷眼旁观,就看着青州最尊贵的郡主倒在血池里,再一次一次在她的医术下站起身继续拿起刀拼杀。
好好照顾,从何而来。
“那里不是她的家。”扬灵看着前路的眼里闪过嘲讽和冷意。
【
“站起来,拿起你的武器。”
“顾承香,身为青州王府的影子,你没有放弃的资格。”
血池中的人慢慢抬起头,看向站在血池外的顾明苍——她的父亲。
她吐出一口血,抓着落在血池里的刀,撑着地慢慢站起身。
“你用我娘亲的命逼我回来就只是为了让我继续做兄长的影子?”
顾明苍没有反驳顾承香的话,他的确是借着王妃把人骗了回来,为了打消顾承香的疑心甚至还借口要顾承香带着中州的情报回来。
看起来他是在用王妃换顾承香的这一个消息,但实际上他是想要重新掌握顾承香这把刀。
这个生来就和他的世子长着同一张脸的影子,真是天造地设好用的一把刀。
也是到今日,他才开始后悔之前的几年把人送去了中州,错失培养顾承香的大把时间和机会。
只是没想到,顾承香居然真的能带回中州的消息。一时间他竟分不清这枚棋子是捏在手心里还是放在中州作用更大了。
不过,既然事已至此…
他冷漠地看着顾承香,说:“本王用一座城池换你留下来,将来你要还给本王整个天下。”
顾承香看着已经向他走来的暗卫,再次握紧了手里的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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