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阳宴设在织造局的临水轩。
谢无咎跟在桑清召身后半步,数着师尊腰间玉佩摆动的次数。
从客栈到此处不过三里路,玉佩已晃过二百零七下——比平日多出三成。他盯着魏清召束得一丝不苟的丝发,发现鬓角处竟沾着细小的汗珠。
"云涯阁主到——"
唱名声中,满座朱紫纷纷起身。谢无咎看见主座上那位蓄须的中年男子瞳孔骤缩,目光死死黏在自己额间。
他下意识去摸,却被桑清召用剑鞘轻轻格开。
"这位便是谢公子吧?"中年男子抚掌而笑,"果然龙章凤姿。"
桑清召的剑鞘贴上谢无咎后背,寒意透过夏衣:"江南织造使,莫大人的故交。"
谢无咎行礼时,嗅到织造使袖中飘来的檀腥气——与莫玄榭药囊里的味道一模一样。
宴席过半,他借口更衣离席,在回廊拐角处被人拦住。
"谢公子可知'寒潭'?"侍从打扮的男子递来铜盆,"大人说您额间有灰。"
水面倒映出谢无咎眉心的金纹,比三日前又清晰了几分。
他掬水去擦,却听那侍从低声道:"七月初七,锁灵阵开,桑阁主亲自执针。"
铜盆"咣当"坠地。
谢无咎转身时,看见桑清召立在月洞门下。
"师尊..."
"回席。"桑清召的目光掠过那名侍从,"织造使要献剑舞。"
宴厅中央,织造使正持一柄青铜剑起舞。剑身刻满星宿纹路,每次挥动都带起嗡鸣。
谢无咎突然头痛欲裂,眼前闪过碎片般的画面:寒潭、锁链、桑清召染血的指尖捏着金针...
"别看剑纹。"
冰凉手掌覆上他双眼,桑清召的呼吸扫过耳尖,谢无咎向后靠去,后心贴上师尊胸膛,竟感觉不到心跳。
酉时三刻,谢无咎借口醉酒离席。
他倚在临水轩的朱栏边,看暮色将荷塘染成血色。
袖中的青铜令牌发烫,掏出来时,谢无咎发现上面浮现出细小的光点,正缓缓移动成北斗之形。
"天机令竟在你手里。"
医师今日未戴银丝手套,露出满是灼痕的右手,此刻正指着令牌上的光点:"看,摇光位那个就是桑清召。"
谢无咎死死盯着代表师尊的银色光点——它正快速接近代表自己的金色光点。
令牌突然剧烈震动,所有光点疯狂旋转,最终定格成诡异的图案:金色与银色光点重叠在北斗第七星的位置。
"同命契。"莫玄榭轻笑,笑意却不及眼底。"他竟把半条命系在你身上。"
身后传来急促的银铃声,桑清召立在十步开外,剑尖滴血,脚边躺着那名递铜盆的侍从。
"过来。"师尊的声音比剑锋还冷。
谢无咎倒退两步,后背抵上栏杆。荷塘里突然跃出数名黑衣人,剑光如网般罩向桑清召。
他眼睁睁看着师尊左肩被刺穿,金红色的血溅在临水轩的匾额上。
"用我教你的剑诀!"桑清召格开两柄长剑,声音已带喘息。
谢无咎迅速拔出佩剑,眉心金纹却骤然灼痛。
无数画面涌入脑海,桑清召跪在星盘前割腕、在每月朔望独自承受锁灵反噬的痛楚,以及最震撼的,当年在谢府祠堂,桑清召剑锋所指的,原本是那名宣读诛杀令的钦差。
"当心!"
莫玄榭的惊呼声中,谢无咎本能地挥剑。剑气竟带起幽蓝焰火,将三名刺客瞬间焚为焦炭。
余波掀翻了整个临水轩,瓦砾雨中,他看见桑清召拄剑跪地,唇边金血蜿蜒。
"师尊!"
他扑过去时,被桑清召一把扣住手腕。
两人肌肤相触的刹那,有刺目金光从交握处迸发。谢无咎眼前一黑,恍惚看见自己站在寒潭中央,而桑清召正将第七根金针钉入他百会穴。
"……!"
灵力暴走的飓风中,他听见莫玄榭在笑:"终于觉醒了。"
谢无咎在熏香中醒来,发现自己枕在桑清召膝上。
师尊的长发垂落几缕,在月光下泛着暗色。见他睁眼,立刻用袖子掩住唇。
混沌中,谢无咎感到几滴温热液体滴到了额头。
"天机之力反噬..."谢无咎挣扎着坐起,"是因为同命契?"
桑清召的银铃突然无风自动。铃声里,谢无咎看见师尊锁骨下的金纹正疯狂蔓延,转眼就覆盖了整个左胸。
……梦里的场景一一应验。
"现在你明白了。"桑清召声音轻得像叹息,"为何我必须压制你的能力。"
远处传来打更声。谢无咎这才发现他们竟在一条乌篷船里,船头堆着染血的绷带。
他颤抖着去解桑清召的衣带,却被冰凉的手按住。
"皮肉伤而已。"师尊从舱板下取出个锦盒,"喝了。"
药碗里沉淀着熟悉金粉。谢无咎突然抢过锦盒掀开,里面整齐码着七根金针,每根尾部都刻着云纹——与经脉图上标注的完全一致。
"七月初七..."他嗓音嘶哑,眼尾发红,"师尊真要..."
桑清召突然咳嗽起来,金红色的血溅在谢无咎手背。
奇异的是,那些血珠竟缓缓渗入他的皮肤,眉心的灼痛随之减轻。
"锁灵针不是为你准备的。"师尊擦去唇边血迹,"是给我自己。"
船身轻晃,月光照亮桑清召的侧脸,谢无咎这才发现,师尊眉间朱砂痣的颜色淡了许多,像是被水洗过的血痕。
"当年在谢府祠堂..."桑清召望向远处灯火,"我本只是要杀钦差。"
泪砸在船板上,谢无咎想起令牌上重合的光点,想起灵力暴走时看到的记忆碎片,突然抓住魏清召的手腕:"同命契能不能..."
"不能。"师尊抽回手,"睡吧,明日回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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