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边的手机忽然振铃,谢川收拾好出租屋里的行李,瘫倒在床上睡了过去,迷迷糊糊地看清来电人和时间,一下子清醒过来。
头上纱布刚拆,肩头和胸口的伤口却还缠得严严实实,下午出院的时候医生劝了好几次再住几天院没劝住,最后只能多叮嘱几句不能乱动,他清了清嗓,一边接电话一边撑着床慢动作坐起来:“戚遥?怎么这个时候打电话?发生什么事了?”
“你妹出事了。”戚遥说,“陈强欠了很多钱,要卖了陈昭昭,幸好我报警及时,现在陈强的车要去的村子已经基本被警察锁定,十五分钟后准时出发营救,警察说最好有亲人朋友陪同,到时候好安抚一下受害人的情绪。”
“你跟我打电话就为了说这个?”谢川淡淡问了一句。
“什么叫就为了说……”戚遥那边顿了顿,许是忽然想到了什么,没再多说,只又确认了一遍,“你……真的不去?”
“嗯。”谢川说。
“那行吧我先——”
“戚遥。”谢川出声打断戚遥的话。
“嗯?”
谢川咽了咽,说:“你现在在哪儿?我有话和你说。”
“什么话你现在直接说了呗?”戚遥那边又传来几声车辆集合的声音,“我现在在警察局外面儿呢,你不去的话估计只有我跟过去看看了。”
“你一个人吗?”谢川问。
“是啊。”戚遥说,“这种事儿也没人希望被很多人看见吧。”
“那我等你回来。”谢川说。
听筒里传来戚遥深呼吸的声音,谢川脑子里自动联想到某人无语时的神情,柔和的眉毛轻微上抬,弯着唇线皮笑肉不笑。
他没来由地笑起来,说:“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明天可不许放我鸽子。”
“再说吧,我准备上车了,先挂了。”戚遥说完后直接挂了电话。
谢川放下手机,伸手开了灯。
尽管他已经收拾了个七七八八,房间里剩下的东西还是挺多,比如某些人因为收拾行李时太过慌忙而落下的围巾、帽子、粉底液、散粉、唇膏、眉笔……
谢川起身把戚遥没带走的东西都装了起来,然后从兜里摸出一张银行卡放了进去,拉好拉链之后重新躺回了床上。
“你说什么?你愿意放弃乔氏集团继承人的身份?”乔琦看着躺坐在病床上的、绑满纱布的谢川,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知道自己刚才在说什么吗?欺骗我的后果,即便现在你身体里流着的是乔家的血,你也一样承担不起。”
“你没听错。”谢川说,“我愿意放弃乔氏集团继承人的身份,你之后打算怎么和外界解释澄清,我也都会全力配合。”
乔琦抬起眼眸和谢川对视一会儿,了然地笑了一下:“为了那个戚遥?”
谢川看着她,点头。
“说说条件吧。”乔琦换了个姿势坐着,“太容易就做成的事,也容易生变。”
谢川笑了一下,说:“我只要钱,一千万起步,上不封顶。”
“一千万?”乔琦挑着眉,“你想清楚了吗?就凭你?”
“当然不只是我。”谢川对上乔琦的眼神,“还有廖家,不是吗?”
乔琦眉心擦过一丝厉色,很快被抹平:“确定只要钱?”
谢川再次点头,面色平和:“我确定。”
“那好,我可以答应你。”乔琦说,“但我也有条件,你配合我澄清了你的身世之后,永远不可以再从事服装设计行业,不得再以任何理由和形式借乔家的势力和热度挣钱、也不能帮着任何一方做任何对乔家不利的事,你能做到吗?”
“你放心,拿了钱之后,我不会再和你们这个圈子里的任何人、任何事有任何牵扯。”谢川说。
“服装设计行业呢?”乔琦眼里带着试探,“这可是你的初心。”
肩上的伤口忽然有些疼,谢川皱了皱眉,说:“什么初心不初心的,乔总,我说了,我只要钱。”
乔琦点头笑了出来:“行,看来是我高估你了。”
谢川也低头笑着,算是默认。
“没想到啊,我们乔家世代薄情寡义,竟然出了你这样一个拿得起放不下的情种。”
谢川听到这话,抬起头看着坐在一旁的乔琦,有些意外。
乔琦对着他笑了笑,解释说:“知道为什么出事这么久,一直都是我在忙前忙后,咱们亲生爸妈却一直没露面吗?”
谢川安静看着,等待下文。
“不是因为我。”乔琦低头慢慢呼出一口气,眉眼柔和一些,身上那股锋利决绝的领导人气质也弱了几分,“是因为他们不敢。”
她抬头看着谢川:“你知道你当年为什么会失踪吗?”
谢川摇头:“我不记得了。”
乔琦苦笑一下:“是咱妈故意扔下你的。”
“什么?”谢川呼吸一滞,以为自己听错。
“是的,她故意去扔的,想不到吧?”乔琦说,“当年本该是罗家和乔家联姻,罗家阿姨都已经和咱爸订婚了,众所周知了,妈当时是咱爸公司实习生,说是一次出差的时候不小心,错喝了被人下了药的酒,和爸上了床,之后他们就搞在了一起,没过多久妈就有了你,然后还不小心让远在吉城的罗家阿姨知道了这件事,罗家要退婚,原本谈好的项目也黄了,爷爷要处置爸,爸就和妈大吵一架,妈当时闹着要出国,还说要引产来着,结果过了两年还是三年回国的时候,发现你都会跑了。”
“很快全音城都知道咱爸妈有了个儿子,爸也就只好撇了外面的那些和妈结了婚,对外只说是旧情复燃,但后来罗家的势力越来越大,咱爸那一段时间都一直不好过,就跟妈吵架,妈一气之下就带着你开车跑了,再回来的时候就只有她一个人了,车和你都没了,听说当时她为了找你还淋了雨,发了整整半个小时的烧。”乔琦说着,眼里尽是可笑。
谢川听着乔琦的话,起初只是震惊,后来倒是听出了她话里话外的许多不满,他认真看着乔琦,明明和陈昭昭一样大的年纪,却早已经可以自己独当一面了,公司和市场里里外外的那些复杂东西没对她手下留情,只怕乔家这对亲生的父母也没给她多少关心。
“后来他们就和好了,在互联网发达的二十一世纪选择了线下小范围张贴寻人启事,不过即便如此,也还是有人真的找上门来,只是因为没人接待,后来也就不了了之了。再然后就是咱爸带着哭哭啼啼的咱妈去了福利院,领养了一个年纪和你差不多大的男孩儿,跟着咱爸姓,重新改了个名字,也就是乔理,再后面的事你也就都知道了。”乔琦自顾自地说完,才发现谢川一直在看着她。
那眼神和公司里的那些老东西不一样,也和家里的那两个人不同,没有挑衅、没有嘲讽、也没有各种各样的算计和装腔作势的虚情假意。
只是心疼,是哥哥对妹妹的那种心疼。
乔琦轻轻皱着眉,她内心或许是一直渴望有人能这样对待她的,但她的理智则选择逼迫她开口:“你那是什么眼神?谢川,我和你说这些话,只是为了让你知道你的亲生父母光鲜亮丽的外表下是一副什么样的德行,好让你趁早死了靠接近他们来和我争继承权的心,没想到你竟然愚蠢到反过来心疼我这个刚认识三个小时都不到的妹妹,仅凭着一点微不足道的血缘关系就又盲目付出真心。”
乔琦冷哼一声,眉宇间神色锋利:“看来是你的那个陈昭昭妹妹害你害得还不够狠。”
谢川眼底黯淡下来,如同涓涓春水霎时干涸,他喉结滚动一下,低下头去没再说话。
乔琦拎着包站起身:“记住你今天答应我的条件,我拟出合同之后会再来找你,等这一切都处理好了,我会给你一张卡。”
她眼神不大自然地避开谢川,转过身说:“如你所愿,一千万起步,乔氏集团在市一天,金额永不封顶。”
-
“不要……不要……哥哥救我!”
戚遥刚拎着两袋豆浆油条打开病房门,就听见陈昭昭噩梦惊醒大声呼救的声音。
她关上门走进去:“醒了?”
陈昭昭看见进来的人是戚遥,赶紧伸手擦掉眼泪并起身从床上坐起来,不料刚动一下就扯到了身上的伤口,头上的旧伤也发作起来,疼得她半天说不出话来。
“医生说让你别乱动。”戚遥把早餐放到一旁的桌子上,伸手按了一下床边的呼叫器,“你好,18床病人醒了,麻烦您过来检查一下吧。”
“你怎么在这儿?”陈昭昭没再起身,撑着床躺了回去,皱着眉问戚遥,一脸烦躁,“我哥呢?让他过来,你走。”
戚遥看了她一眼,对她这种态度见怪不怪:“待会儿医生检查完我就走。”
“你现在就走!”陈昭昭有些激动,眼泪顺着眼角滑落,她转过头去拭泪。
门外已经有医生过来的声音,戚遥抽了两张纸放在陈昭昭枕头边上,没说话。
“身上的伤没什么大问题,好好休息半个月应该就消下去了,但是头上的伤一定要注意,除了不要跑跳之外,尽量保持情绪稳定一些。”医生叮嘱完,看了站在床尾的戚遥面无表情默不作声的一眼,“你是她姐姐?”
“她不是!”
“我不是。”
医生被两人异常的反应震惊到,只好把原本想让病人家属在情绪上还是要尽量多照顾一下病人的话咽了回去:“哦,那行吧,没什么大问题,有事叫护士就行。”
“嗯,谢谢。”戚遥点了点头,目送医生和护士离开。
房间一下子安静下来,陈昭昭脸转向一边靠在床头,戚遥走了过去给她倒了杯水。
“你怎么还不走?故意留下来看我笑话的吗?”
戚遥往床上看了一眼,把水放在桌上:“我待会儿就走,就是来跟你说一下陈强已经被——”
“我让你走!”陈昭昭转过来冲她吼了一声,眼睛红得不成样子。
戚遥叹了口气,把话咽了回去,点着头转过身去:“好,这就走。”
即将走出门时,陈昭昭再次开口:“他为什么没来?”
戚遥脚步顿住,犹豫了一下,还是转过身来:“有事吧可能。”
“让他来见我!”陈昭昭朝戚遥吼了一句。
戚遥盯着她满脸的泪痕看了一会儿,到底还是没能发起火来,只说:“你自己给他打电话吧,我替他做不了决定。”
“昨晚你们是不是在一起?”陈昭昭带着哭腔问了一句。
“什么?”戚遥没明白她问这话的意思,实话实说,“我没跟他一起。”
陈昭昭擦了擦眼泪,朝戚遥伸着手:“你手机给我。”
戚遥从来就不喜欢被人使唤,也不知道陈昭昭到底要干嘛,站在原地没动。
陈昭昭也保持姿势没动,直愣愣看着戚遥:“我手机坏了,我要给谢川打电话。”
戚遥也看着她,陈昭昭这话只说了一半,后半句话都在眼神里:你不给的话,你就是嫉妒我,是故意要破坏我们的关系。
虽然戚遥打心底里觉得陈昭昭一直这样仇视自己真的很烦,但又觉得反正都忍到这时候了,今晚她就可以坐高铁回家过年了,这之后多半也不会有什么交集了,干脆懒得解释,她爱怎么想怎么想吧。
她走回床边,拨了谢川的电话,把手机递给陈昭昭。
陈昭昭接过手机,一声嘟音之后,对面接起了电话,听上去像是期待已久:“戚遥?你忙完了吗?”
陈昭昭一时愣住,转而苦笑了一下,说:“哥。”
对面瞬间没了声音,陈昭昭看了眼手机,显示仍在通话中,她抬眼看了下旁边面无表情转过身去的戚遥,嘴角发苦对着电话说:“你昨晚在干什么?”
电话里没有任何回应。
“你知道我给你打了多少个电话吗?你知道就是因为你不接我电话,我昨晚都经历了些什么吗?”陈昭昭那手背用力蹭了一下脸上的泪,情绪越来越失控,“我昨晚被陈强昨晚卖了!他要把我卖到一个山沟里,卖给一个四十多岁的臭瘸子!我昨天差一点就被那个瘸子关起来、我昨天差一点就死了!但你呢!你在哪里!”
电话里依旧安静,陈昭昭没说话,她能听见谢川的呼吸声,她知道他在听,她就是要看看,他知道了昨晚自己到底错过了什么,会是什么反应。
十几秒后,她听见谢川说:“你这不是没死吗?”
陈昭昭呼吸一滞,整个人僵住,不敢相信自己都听到了什么,好一会儿,她才问:“你说什么?”
对面的声音随后而来:“我说,你这不是没死吗?”
“谢川!”陈昭昭带着哭腔质问他,“我是你妹妹,我是陈昭昭!我出了这么大的事,你就这么跟我说话吗!”
“我没有妹妹。”谢川几乎是抢在陈昭昭说完之前就说出了这句话,语气平和但不容置喙,“就算有,也不是你。”
陈昭昭鼻子一酸,喉头紧得几乎说不出话,只有眼泪还在一股一股地往外面涌着,她张着嘴,努力发出声音:“不是我,那是谁?”
她咽了咽:“是那个乔琦,还是这个手机的主人?”
戚遥在一边靠着窗站着看楼下的风景,听见这话,茫然地看了一眼陈昭昭,才发现她哭得更厉害了,把桌上的一整包抽纸都放在了她边上,走出了病房。
“怎么?心虚了?”陈昭昭苦笑着出声,却发现对面不知何时已经挂断了电话。
她又拨了几次过去,第三次的时候,谢川接了起来,她刚发出声音,就听见谢川说:“陈昭昭,前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你这么快都忘了吗?你怎么好意思还来质问我为什么不接你的电话,在你的原计划里,我早就已经是个死人了,我不会再对你的任何要求作出任何回应,这难道不是你自己选择的结果吗?”
谢川叹了口气,听上去很是疲惫:“昭昭,看在这么多年我从没亏待过你的份上,算我求你,放过我吧,别再来打扰我了。”
“那我要是就这么死了呢?”陈昭昭早已没了刚才的强硬模样,整个人像是要被泪水淹没般脆弱无助,“我昨晚要是真的死了,你从此再也看不见我,再也听不到我的消息……谢川,你会不会后悔?”
“你会后悔吗……”
电话挂断的声音已经在耳边出现许久,陈昭昭苦笑着慢慢放下手机,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颗一颗砸到手背上,她压抑着哭声,向后躺倒在床上,慢慢将身体蜷缩起来,紧紧抱住自己。
会的。
他一定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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