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凌昭并没有直接带远哲回家，而是驱车去了市中心一家颇有名气的餐厅。餐厅环境雅致，氛围轻松，最重要的是人不算太多。
“忙了一天，带嫂子吃点好的。”凌昭语气自然，他熟门熟路地要了一个靠窗的位置，景色不错，能俯瞰部分城景。
远哲沉默地跟随着，脚踝上的镣铐在长裤的遮掩下，每一步都像踩在他的尊严上。他只想尽快结束这顿煎熬的晚餐，回到那个至少能让他躲藏起来的囚笼。
然而，就在他们刚点完餐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带着惊喜响起：“凌昭？这么巧！”
远哲抬头，心里咯噔一下——是陈煦。他身边还跟着几个同样年轻、看起来也是学生的男男女女，有Alpha也有Beta，都是充满活力的模样。
“师兄？”凌昭脸上立刻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和笑容，站起身打招呼，“你们也来这吃饭？”
“是啊，刚做完项目，出来聚聚。”陈煦笑着解释，目光落在远哲身上，也礼貌地点点头，“夏先生也在。”
凌昭的几个同学也好奇地看过来，目光里带着对“凌昭那位传说中嫂子”的好奇。
“既然这么巧，不如拼个桌？这边位置大。”凌昭笑着发出邀请，态度大方得体，完全看不出丝毫勉强。
陈煦和其他人看了看，似乎觉得不错，便欣然同意。
服务员很快帮忙调整了座位。远哲被安排坐在凌昭身边，对面和旁边就是陈煦和他的同学们。突然被这么多陌生人（虽然白天见过陈煦）包围，远哲浑身不自在，尤其是他该死的秘密仿佛随时会被发现，只能尽可能地缩小自己的存在感，低着头，盯着面前的餐巾。
席间气氛很快热闹起来。学生们聊着学业、项目、教授的趣事，还有各种校园八卦。凌昭游刃有余地参与其中，时而犀利点评，时而抛出幽默引得大家发笑，俨然是人群的中心。他偶尔也会“体贴”地给远哲夹菜，低声介绍几句菜色，扮演着完美小叔子的角色。
远哲食不知味，机械地吃着凌昭夹到碗里的东西，感觉自己像个局外人，或者说，像一个被主人带出来展示的附属品。周围那些年轻而自由的气息，愈发衬得他处境可悲。
席间，他喝了不少水，终于有些内急。
他犹豫了一下，轻轻碰了碰旁边正和别人说话的凌昭的胳膊，低声道：“我……想去一下洗手间。”
凌昭转过头，脸上笑容不变，极其自然地就要起身：“我陪你去。”
这种无时无刻的“陪伴”带来的窒息感再次袭来。远哲脸色白了白。
就在这时，对面一个性格开朗的Alpha男同学听到了，立刻笑着起哄：“哇哦，凌昭，你这‘护花使者’也当得太到位了吧？去个洗手间也要跟着？嫂子又不是小孩子了！”
另一个Beta女生也笑着附和：“就是啊凌昭，你也太紧张你嫂子了吧？快让人家自己去啦，难道还怕丢了不成？”
“你们懂什么。”凌昭笑着回应，语气听起来像是无奈的解释，“我嫂子前段时间身体不好，我是怕他晕倒。”
“哎哟，在餐厅里能晕到哪里去嘛！”又一个同学加入调笑，“昭哥你这控制欲有点强哦！快让嫂子自己去放松一下！”
大家嘻嘻哈哈，显然都把凌昭的‘体贴’当成了兄弟间的趣谈，纷纷出言‘声讨’他过度的保护欲。
凌昭在一片善意的哄笑声中，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无奈和妥协，他侧过头，深深看了远哲一眼，那眼神里的含义只有远哲能懂——是警告，也是允许。
“好吧好吧。”他举起手做投降状，对远哲笑了笑，声音温柔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那嫂子自己小心点，快点回来。”
远哲如蒙大赦，几乎是立刻站起身，低声说了句“失陪一下”，便匆匆朝着洗手间的方向走去。
他能感觉到身后凌昭的视线如同实质般黏在他的背上，也能听到身后同学们继续打趣凌昭的笑声。
每一步，离开那餐桌远一步，他呼吸就顺畅一分。虽然知道这只是暂时的，虽然知道那根无形的线依旧牢牢攥在凌昭手里，但这片刻的、无人贴身监视的独处，对他来说已是奢侈。
他快步走进洗手间，反手关上门，长长地、无声地吁出了一口气，镜子里映出他苍白而疲惫的脸。
背靠着冰冷的隔间门板，远哲的心脏狂跳得几乎要撞出胸腔。外面同学们嬉笑的声音隐约传来，更衬得洗手间里此刻的寂静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
机会！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凌昭被同学们绊住，无法立刻跟来！这是他被戴上这该死镣铐后，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独处！
逃跑的念头如同野草般疯长，瞬间烧光了他的理智。他猛地低头，疯狂地拉扯、研究脚踝上那个冰冷的金属环扣，指甲在特殊合金上徒劳地刮擦，试图找到一丝缝隙，一个开关，任何能摆脱它的方法！
但没有用。这镣铐设计得极其精密，严丝合缝，没有专用工具甚至暴力破坏根本不可能打开。绝望再次如同冰水浇下。
怎么办？怎么办？！
他的目光猛地投向洗手池方向——那里有一个正在整理西装、看起来像是商务人士的中年Beta大叔刚刚洗完手。
手机！他需要手机！
远哲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也顾不得什么仪态，踉跄着冲了过去，因为镣铐的限制，步伐显得有些怪异。
“先、先生！不好意思！能不能……能不能借您手机用一下？我、我有点急事！”远哲的声音因为急切和恐惧而颤抖得厉害，脸色苍白，眼眶泛红，任谁看了都觉得他遇到了大麻烦。
那Beta大叔被他突然冲过来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护住了自己的公文包，警惕地打量着他。但当他的目光落在远哲那张即使惊慌失措也难掩精致的脸上，尤其是捕捉到他眼底那份真实的、走投无路的绝望时，警惕慢慢变成了一种别的意味。
他的视线缓缓下移，注意到了远哲极不自然的步伐，以及裤脚下若隐若现的、绝非装饰品的金属冷光。
大叔的眼神瞬间变得复杂起来，混合了惊讶、好奇，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兴奋。他并没有立刻拿出手机，而是摸了摸下巴，语气带着一种探究：“小帅哥，遇到麻烦了？你这脚上……戴的可不是什么时髦玩意儿啊。”
远哲的心猛地一沉，下意识想后退，但逃跑的渴望压倒了一切。他咬着牙，几乎是哀求道：“求求您……就打个电话……我、我可以付您钱！”
“钱？”大叔嗤笑一声，目光更加露骨地在远哲身上逡巡，从他被冷汗浸湿的额发，到他因为紧张而微微起伏的胸口，最后又落回那截冰冷的镣铐上，“你看我像缺钱的人吗？”
大叔向前逼近一步，压低了声音，带着一股令人不适的、混合着烟草和古龙水的气息：“帮你？风险可不小啊。看你这样……是被哪个厉害的Alpha锁起来的私人小宠物？跑出来的？”
远哲浑身冰冷，胃里一阵翻涌，他想否认，却发不出声音。
大叔似乎从他的沉默和恐惧中得到了确认，眼神里的兴奋更浓了。他舔了舔嘴唇，声音压得更低，充满了暗示：“让我帮你……也不是不行。不过，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对吧？”
他的目光像黏腻的舌头一样舔过远哲的全身。
“我看你也是个极品Omega……这样，你陪我‘玩’一次。”他伸出两根手指，做出一个下流的手势，“我就帮你把这玩意儿弄开，再给你点路费，让你远走高飞，怎么样？一次换自由，很划算吧？”
远哲如遭雷击，猛地后退一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瓷砖墙上，脸色惨白如纸，瞳孔因为极致的恐惧和恶心而剧烈收缩。
他看着眼前这个衣冠楚楚、却提出如此肮脏交易的大叔，又想到外面那个温柔皮囊下藏着魔鬼的凌昭……
一股巨大的、令人窒息的绝望瞬间将他吞没。这个世界……到底怎么了？都他妈是疯子吧！
那油腻大叔的话像淬了毒的针，狠狠扎进远哲的耳膜，带来一阵生理性的反胃和眩晕。用身体换自由？一次？
巨大的羞辱感和这些日子以来积压的所有愤怒、恐惧、绝望在这一刻轰然爆发！远比在别墅里那次更加猛烈，更加不计后果！
去他妈的权衡利弊！去他妈的委曲求全！
远哲的眼睛瞬间就红了，他几乎是想也没想，握紧的拳头带着全身的力气，狠狠地砸向了那张令人作呕的肥腻脸庞！
“我**！！！”
这一拳又快又狠，饱含着他所有的恨意，结结实实地揍在了那大叔的鼻梁上！
“嗷——！”那大叔猝不及防，发出一声杀猪般的惨嚎，鼻血瞬间喷涌而出，他踉跄着后退好几步，撞翻了一个洗手液架子，稀里哗啦响成一片。
远哲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拳头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指节上沾着对方的血。他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困兽，死死地盯着对方。
“你……你他妈敢打我？！”那大叔捂住血流不止的鼻子，又惊又怒，含糊不清地咒骂着，似乎想扑上来。
洗手间里巨大的动静和惨叫声立刻引来了外面人的注意。
“怎么了怎么了？”
“里面出什么事了？”
“好像打起来了！”
脚步声和嘈杂的询问声迅速靠近。
最先冲进来的是几个被声响惊动的餐厅服务生和保安。他们看到里面的一幕都愣住了——一个年轻漂亮的Omega脸色煞白地靠在墙边，拳头紧握，一个中年Beta捂着鼻子哀嚎，鼻血直流，场面一片狼藉。
紧接着，凌昭的身影如同鬼魅般迅速出现在门口。他的目光第一时间锁定在远哲身上，快速扫过他全身，确认他没有受伤后，那双总是含笑的眼眸瞬间沉了下去，里面翻涌起冰冷骇人的风暴。
他的视线转向那个还在骂骂咧咧的大叔，信息素虽然依旧收敛着，但那种无形的、极度危险的压迫感已经让周围几个Beta服务生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怎么回事？”凌昭的声音冷得能掉下冰渣，他走上前，看似不经意地将远哲挡在了自己身后。
“凌昭！他…他……”远哲看到凌昭，刚才那股拼命的狠劲瞬间泄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后怕和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声音带着哽咽和颤抖，指着那个大叔，却因为极度的恶心和愤怒，一时说不出完整的句子。
那大叔看到有人来了，尤其是凌昭看起来不好惹，气焰稍微矮了一点，但依旧捂着鼻子叫嚣：“妈的！这个小贱人！莫名其妙就打人！老子要报警！告死他！”
凌昭根本没理会他的叫嚣，他的目光落在远哲微微颤抖的、沾着血迹的拳头上，又扫了一眼那个大叔猥琐的样貌和此刻狼狈的模样，结合远哲的反应，心里已经猜到了七八分。
他的眼神变得更加冰冷。
这时，陈煦和那几个同学也挤了进来，看到这场面都惊呆了。
“嫂子？你没事吧？”陈煦担心地问。
凌昭深吸一口气，再开口时，语气已经恢复了某种冰冷的平静，他对餐厅经理模样的人说道：“报警吧。顺便，调一下洗手间外面走廊的监控。我相信警方会弄清楚，是谁先骚扰威胁，又是谁在正当防卫。”
他特意加重了“骚扰威胁”和“正当防卫”几个字。
那大叔一听要报警调监控，脸色瞬间变了，眼神闪烁起来，显然心里有鬼。他这种身份的人，最怕惹上这种麻烦。
“算……算了！”他色厉内荏地喊道，“老子今天倒霉！不跟你们计较！”说着，就想灰溜溜地挤开人群离开。
“站住。”凌昭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那大叔身体一僵。
凌昭缓缓走到他面前，尽管年轻，身高却足以俯视对方。他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冰冷地、一字一句地说道：“管好你的嘴和你的脏手。如果再让我看到你，或者听到任何不该有的风声……我会让你后悔今天出门没看黄历。”
他的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令人骨髓发冷的威胁。
那大叔吓得冷汗直冒，连滚带爬地跑了，连鼻血都顾不上擦。
闹剧似乎暂时落幕。
凌昭转身，看向惊魂未定的远哲，脸上重新戴上那副担忧的面具，伸手想去碰他：“嫂子，没事了，我们回家。”
远哲却猛地挥开了他的手，眼神复杂地看着他，里面有残留的恐惧，有未散的愤怒，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说不清的茫然。
刚才那一刻，出手保护他的，竟然是这个他最恐惧的囚禁者。
这个世界，果然全都疯了。
凌昭的手停在半空，眼神暗了暗，但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强势地揽住远哲的肩膀，不容拒绝地带着他穿过围观的人群，离开了餐厅。
留下一众面面相觑的同学和餐厅工作人员。
陈煦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眉头微微蹙起，总觉得……凌昭对他嫂子的保护，似乎有点过于……紧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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