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远哲逐渐适应这种平静而规律的生活,甚至开始奢望能一直这样下去的时候,一个平静的夜晚,霍之州敲响了他的房门。
远哲打开门,霍之州站在门外,身上还带着一丝夜晚的凉意,他似乎刚回来不久,眉宇间带着些许疲惫,但眼神依旧清醒。
“还没睡?”霍之州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稳,但远哲却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凝重。
“快了。有事吗?”远哲侧身让他进来。
霍之州走进来没有坐下,只是站在房间中央,沉默了几秒,似乎在斟酌措辞。这罕见的犹豫让远哲的心不由自主地提了起来。
终于,霍之州抬眼看向他,语气尽量放得平缓,却依旧像投下了一颗巨石:“凌昭……他已经出院了。”
远哲的呼吸猛地一窒,脸色瞬间白了几分,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衣角。那个名字,就像一道冰冷的咒语,瞬间将他拉回那些恐怖的记忆里。
霍之州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眼神沉了沉,继续道:“他的情况……暂时稳定了一些,在接受强制治疗。但是……”
他顿了顿,似乎在下一个艰难的决定:“出于你已经被他标记过的原因,即便长期使用强效抑制剂,你们的身体……尤其是你的身体,也无法完全隔绝这种联结。长时间分离,可能会导致你的信息素系统彻底紊乱,甚至危及生命。”
这个消息如同晴天霹雳,狠狠砸在远哲头上!
他以为用了抑制剂就能摆脱!他以为只要不见面就能安全!
原来……原来那该死的标记如此阴魂不散!像一条无形的锁链,哪怕隔着距离,也要将他拖向那个疯子!
巨大的恐惧和绝望再次攫住了远哲,他声音发颤:“…没有…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霍之州沉默地摇了摇头,眼神里带着一种无能为力的沉重:“目前没有。标记是AO之间最深的生理联结之一,强行逆转的代价……很大。”
就在这时,远哲猛地想起了程皓!想起了程皓在码头那句充满怨恨和绝望的话!
他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急急地道:“手术呢?!可以做手术切除腺体!对不对?!就算变成废人也没关系!我可以做手术!”
他的声音因为急切而拔高,充满了孤注一掷的疯狂。
霍之州闻言,脸色骤然一变,眉头紧紧锁起,语气是前所未有的严厉和一丝后怕,“谁告诉你的?!程皓?!简直胡闹!”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情绪,看着远哲眼中那点微弱的希望之火,不得不残忍地掐灭它:“腺体切除手术,早在几十年前就因为其极高的死亡率和可怕的术后后遗症被明令禁止了!那不是治疗,那是自杀!”
他的声音低沉而严肃:“就算侥幸活下来,失去腺体意味着整个内分泌系统和神经系统都会遭受毁灭性打击,伴随终身的剧烈疼痛、器官衰竭、精神错乱……那会比死了更痛苦!远哲,你想都不要再想这个念头!”
最后一丝希望被彻底碾碎,远哲踉跄着后退,后背重重撞在墙上,身体缓缓滑落,最终无力地瘫坐在地毯上。
完了,真的完了,逃不掉,躲不开,连摆脱这具被标记过的身体都做不到。
巨大的、令人窒息的恐惧像潮水般将他淹没。他抱住自己,控制不住地发起抖来,眼泪无声地汹涌而出,不是哭泣,而是那种深入骨髓的绝望和害怕。
“我该怎么办…我害怕…我真的好怕他…”他语无伦次,声音破碎得不成样子,像个迷路后彻底惊慌失措的孩子。
霍之州看着他这副样子,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他蹲下身,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伸出手,极其克制地、轻轻拍了拍远哲不断颤抖的肩膀。
他的手很大,带着温热的体温,动作有些僵硬,却传递出一种笨拙却坚定的力量。
“别怕,我不会让他再伤害你。”霍之州的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心,“治疗需要时间,但我会盯着他。在那之前……我会在你身边。标记带来的生理影响,我会想办法用我的信息素帮你尽量中和、缓解。”
这意味着,霍之州需要更频繁地、更近距离地待在远哲身边,甚至需要主动释放信息素来覆盖和干扰凌昭标记的影响。这对于一个极其注重界限、尤其是对已故好友的未亡人保持距离的Alpha来说,是一个极其艰难和逾越的决定。
远哲抬起头,泪眼模糊地看着霍之州,他从那双总是冷峻的眼睛里,看到了不容错辨的坚决和一种……沉重的担当。
这一刻,他知道,霍之州是他唯一的浮木了。
他别无选择,只能抓住。
恐惧依旧存在,但至少,不再是完全孤身一人面对那无尽的黑暗。
远哲将脸埋进膝盖,肩膀微微颤抖着,无声地宣泄着那几乎要将他压垮的恐惧和压力。
霍之州没有再说话,只是沉默地蹲在他身边,像一尊沉默的守护雕像,用自己的方式,给予着微不足道却至关重要的支撑。
平静被打破在一个看似寻常的午后。
霍之州选了一家**性很好的会员制咖啡厅,提前清场,只留下了必要的服务人员。他坐在远哲身边,姿态是一种保护性的沉稳,但紧绷的下颌线泄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远哲低着头,机械地搅拌着早已冷掉的咖啡,指尖冰凉。他知道今天要见谁,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绕着他的心脏,几乎让他无法呼吸。
当那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咖啡厅门口时,远哲的身体还是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了一下。
凌昭走了进来。
他穿着简单的白色毛衣和浅色长裤,身形似乎清瘦了些,脸色是一种近乎透明的苍白,碎发柔软地搭在额前,遮住了一部分眉眼。他身上那股曾经狂暴骇人的信息素收敛得极其干净,甚至带上了一种脆弱的虚无感。
他一步步走过来,脚步很轻,眼神怯生生的,带着一种做错了事的孩子般的惶恐和不安,目光小心翼翼地落在远哲身上,又像是被烫到一样迅速移开,最终看向霍之州,低声喊了一句:“霍哥。”
这副模样,几乎和远哲刚穿越过来时,在病房里见到的那个守着“嫂子”、哭得眼睛通红的乖巧少年重合了。
霍之州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示意他坐下。
凌昭在对面坐下,双手紧张地交握在一起,指节泛白。他低着头,沉默了许久,才像是鼓足了巨大的勇气,缓缓抬起头,看向远哲。
那双漂亮的眼睛里盛满了水光,眼尾泛红,充满了真挚的悔恨和痛苦。
“嫂子…”他的声音沙哑,带着哽咽,“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眼泪毫无预兆地从他眼眶滑落,划过苍白的脸颊,他像是完全崩溃了,肩膀微微颤抖起来:“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变成那样…我控制不住…我看到你想离开…我就…我就疯了…”
他语无伦次地道歉,忏悔,将自己贬低得一无是处,表情痛苦而破碎,每一个字都充满了令人心碎的感染力。
“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想伤害你…我只是太害怕了…我怕你像哥哥一样离开我…”他哭得不能自已,那副脆弱无助的模样,很难让人将他与之前那个暴戾疯狂的Alpha联系起来。
远哲的心,不可避免地软了。
他看着眼前这个哭得像个迷路孩子般的凌昭,那些恐怖的记忆似乎都变得有些模糊起来。恨意依旧存在,恐惧也未曾消退,但人性中固有的同情和心软,却在此刻冒出了头。
他甚至下意识地想要递一张纸巾过去。
霍之州及时地按住了他的手,动作很轻,却带着警告的意味。他冷静地看着凌昭表演,眼神深邃,看不出喜怒。
凌昭哭了很久,才渐渐平息下来,只是偶尔还会抽噎一下,眼睛红肿,看起来可怜极了。
这时,霍之州才开口,声音平稳无波,提出了之前和远哲商议好的方案:“凌昭,你的情况需要长期治疗和稳定。夏淮的身体也需要恢复。为了避免刺激,也为了他的健康考虑,在他彻底康复前,由我来负责照顾他,用我的信息素辅助中和标记的影响,这是目前最稳妥的方案。”
话音刚落,凌昭脸上那副脆弱破碎的表情瞬间凝固了。
虽然只是极其短暂的一瞬,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但远哲还是捕捉到了他眼底一闪而过的、冰冷的阴鸷。
随即,那抹阴鸷被更浓的委屈和惊慌所取代,凌昭猛地摇头,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坚定:“不行!绝对不行!”
他看向远哲,眼神里充满了被背叛般的痛苦和极强的占有欲:“嫂子是我的Omega!他怎么可以沾染别人的信息素?!哪怕是霍哥你……也不行!”
他像是受到了巨大的刺激,呼吸变得急促起来:“我知道我之前做错了……我会改!我真的会改!我会好好接受治疗!但我决不能接受我的Omega身上有别人的味道!这是底线!”
霍之州眉头紧锁:“凌昭,这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这是为了你们好!”
“我知道!”凌昭急切地打断他,语气甚至带上了一丝哀求,但那份偏执的占有欲却丝毫没有退让,“但我真的没办法接受…一想到那个画面,我就…我就又要控制不住自己了…”
他痛苦地抱住头,仿佛真的随时会再次崩溃,然后,他抬起头,像是做出了一个极其艰难的重大让步,红着眼睛看着霍之州和远哲,提出了一个折中方案:
“那栋别墅……确实有很多不好的回忆。我们搬走!搬到市里我另外一套公寓去!那里离霍哥你家很近!这样你可以随时来看我们,监督我,如果……如果我真的再失控,你也能及时赶到,这样可以吗?”
他说的情真意切,仿佛这已经是他能做出的最大妥协,一切都是为了远哲好,为了不再刺激自己。
“我会学着控制自己,我会用最好的药,我会配合治疗…我只求…只求嫂子还在我身边…”他看向远哲,眼神哀求得让人无法拒绝,“嫂子,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就一次…”
远哲看着他那双含泪的、写满了悔恨和乞求的眼睛,又看了看旁边脸色凝重、显然并不赞同这个方案的霍之州,心乱如麻。
他害怕回到凌昭身边,害怕那栋别墅。
但搬去一个新的地方,离霍之州很近…听起来似乎…风险小了一些?而且凌昭看起来…真的知道错了?
那该死的心软和一丝不切实际的侥幸,又开始动摇他。
霍之州看着远哲犹豫的神色,知道事情正在朝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他刚想强硬地拒绝——
凌昭却已经站起身,对着远哲露出了一个极其苍白却无比乖巧的笑容,仿佛只要远哲点头,他就得到了全世界最大的救赎。
“嫂子,我们回家,好吗?我们的新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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