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昭周身那骇人的气息猛地一滞。
因为他看到，蜷缩在地上的远哲，在极致的恐惧和后怕之中，竟然像是寻求救命稻草一般，下意识地、用尽最后一点力气，伸出手紧紧抓住了他的衣角，然后整个人颤抖着、不受控制地扑进了他的怀里！
那是一个完全出于本能的、寻求保护和安慰的动作。
远哲的脸深深埋进凌昭的胸膛，身体因为恐惧和尚未褪去的情潮而剧烈颤抖着，发出压抑不住的、破碎的呜咽声。滚烫的眼泪迅速浸湿了凌昭单薄的运动服。
他真的太害怕了。
刚刚那一刻，他以为自己真的要彻底完蛋了。那种无助和绝望，比面对凌昭时更甚百倍！
凌昭的身体猛地僵硬了一下，似乎完全没料到远哲会是这个反应。他悬在半空、原本可能要去检查远哲伤势或者继续追问的手，顿住了。
怀中的人脆弱得不像话，浑身滚烫，哭得喘不过气，死死抓着他，仿佛他是这世上唯一的依靠。
这种全然的依赖和脆弱，奇异地、瞬间浇熄了凌昭眼底那疯狂滋长的暴戾和杀意。
他周身的恐怖信息素，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收敛、变得……不再那么具有攻击性，反而带上了一种笨拙的、试图安抚的意味。
他僵硬地、极其缓慢地抬起手，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轻轻落在了远哲不断颤抖的后背上，生涩地、一下下地拍着。
“没事了。”他的声音依旧有些沙哑，却不再是那种冰冷的质问，而是带上了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极轻微的……无措和缓和，“我来了。”
这三个字，仿佛带着某种魔力。
远哲哭得更凶了，却也将他抱得更紧。所有的委屈、恐惧、后怕，在这一刻彻底决堤。他明明该恨这个人的，明明该推开他的，可是在刚才那种绝对的险境里，竟然是这个魔鬼的出现救了他！
这种矛盾的情绪几乎要将他撕裂，只能化为更汹涌的泪水。
凌昭就这样僵硬地抱着他，任由他哭泣，笨拙地拍着他的背。他的目光扫过房间里那个不知死活的酒店内应，眼神再次变得冰冷，但那份杀意被很好地控制住了，没有再惊吓到怀里的人。
他大概猜到了是怎么回事。码头的那两只阴魂不散的老鼠！他们竟然还敢把主意打到远哲头上！甚至还用上了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看来上次的教训，还不够深刻，凌昭的眼神深处掠过一丝残忍的幽光。但现在，不是处理这些的时候。
怀里的远哲哭声渐渐小了下去，变成了断断续续的抽噎，身体依旧软得不像话，热度也没有完全消退。
凌昭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将他打横抱了起来。远哲惊了一下，下意识地挣扎，但凌昭抱得很稳，声音低沉却不容置疑：“别动，带你去处理一下。”
他抱着远哲，大步走出这间充斥着混乱和恶心气息的房间，甚至没有再多看一眼那个瘫软在地的男人。
酒店走廊外，不知何时已经安静得出奇，仿佛被清过场。
凌昭抱着远哲，径直走向电梯，下到地下停车场，一辆黑色的车早已无声地等在那里。他将远哲小心地放进后座，自己也坐了进去，对司机报了一个附近私立医院的地址。
车上，远哲蜷缩在角落，身上裹着凌昭不知从哪里拿来的一条薄毯，依旧微微发抖，情绪稍微平复后，巨大的尴尬和后怕再次涌上心头。他居然……抱了凌昭……还在他怀里哭了那么久……
凌昭没有看他，只是侧着脸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夜景，侧脸线条在明明灭灭的光线下显得有些模糊不清。
但他的手，却一直轻轻握着远哲冰凉的手腕，指尖看似无意地搭在他的脉搏上，一股极其温和纯正的冷松信息素，持续地、缓慢地渡送过来，有效地中和着远哲体内那些混乱的药力和情潮。
这种安抚不同于之前的任何一次，没有强迫，没有侵略性，只是一种纯粹的、高效的生理性抚慰。
远哲的身体诚实地感到舒适，意识也逐渐清晰，但心里的混乱却有增无减。
这个人……到底有多少副面孔？
残忍的疯子？偏执的控制狂？还是……此刻这个沉默却提供了唯一庇护的拯救者？
他看不懂。
车子很快到达医院，早有准备好的医护人员等候着，迅速而专业地将远哲接了进去做检查和后续处理。
凌昭没有跟进去，他只是站在走廊尽头，看着远哲被推进检查室，然后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电话接通，他对着那边，只说了极其简短的几个字，声音冷得没有一丝温度：“码头那两只老鼠，和他们有关的所有人，清理干净。”
说完，他挂断电话，面无表情地收起手机，目光再次投向检查室紧闭的门，眼底深处，是无人能懂的、翻涌的暗潮。
幸好……他来了。
因为那该死的、无法控制的思念和不安，让他像个疯子一样丢下一切，偷偷跟了过来。
幸好。
在医院做了全面检查和紧急处理后，远哲体内的药效和紊乱的信息素被基本稳定下来。除了受到惊吓和体力透支外，并没有受到实质性的侵犯伤害，这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凌昭全程沉默地办理手续、安排行程，效率高得惊人。第二天一早，他们就乘坐最早的航班返回了原来的城市。整个过程，凌昭没有再表现出任何异常，依旧维持着那种略显疏离却周到体贴的“正常”模样，仿佛酒店里那个瞬间暴起伤人和之后冰冷下令的人只是远哲的幻觉。
回到那间市中心的公寓，远哲只觉得身心俱疲，只想把自己关进房间好好睡一觉，理清这混乱的一切。
然而，他刚进房间没多久，就听到门外传来了门铃声，以及霍之州那熟悉而沉稳的声音。
远哲的心下意识提了一下。霍之州这么快就得到消息了？
他听到凌昭去开了门，两人在门口低声交谈了几句，然后脚步声走向了客厅。
远哲鬼使神差地，没有立刻休息，而是轻轻走到房门边，将耳朵贴在了门板上。他不知道自己想听到什么，只是一种强烈的不安和好奇驱使着他。
客厅里的谈话声隐约传来，隔着一道门，并不十分清晰，但两个Alpha似乎都没有刻意压低声音。
先是霍之州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和……责备？
“……这次太冒险了！你不该亲自过去！如果被对方察觉，或者留下什么痕迹……”
凌昭的声音听起来却很平静，甚至有些冷淡：“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嫂子出事。”
“我知道！”霍之州的语气加重了几分，“但你可以用更稳妥的方式！而不是像个……”他似乎顿了一下，换了个词，“……而不是直接动手。把他们逼得太紧，不利于我们…”
逼得太紧？远哲蹙眉，是指谁？
凌昭没有立刻回答。客厅里陷入短暂的沉默。
远哲屏住呼吸。
然后，他听到凌昭的声音再次响起，比刚才更低沉了一些，带着一种难以形容的……偏执？
“那些垃圾，只是开胃菜。”他的声音里仿佛淬着冰，“所有碰过他的，所有想带他走的……一个都不能放过。”
远哲的心脏猛地一缩。他果然……还是那个凌昭。
霍之州似乎叹了口气，语气更加沉重：“凌昭，你听我说，你需要冷静。你这样下去，只会把自己也搭进去！你哥哥的死……”
就在这时，远哲清晰地听到了一个名字！
“……程皓的事，难道还不够让你清醒吗？！”
程皓？！
远哲的耳朵瞬间竖了起来！心脏狂跳！怎么会突然提到程皓？！还是用这种……仿佛作为反面教材的语气？
凌昭的声音骤然变冷，甚至带上了一丝尖锐的敌意：“别提他！我一定会…亲手把他揪出来！”
霍之州的语气也强硬起来：“我冷静一点，你对程皓做的事难道就是对的？凌晙本来可以不用…”
“你现在又想像当时一样，不管不顾了吗？！懦夫。”
“够了！”霍之州显然动气了。
客厅里，凌昭的声音变得激动：“我的事不用你管！我知道我在做什么！所有阻碍……所有想夺走属于我东西的人……都必须付出代价！”
“包括像对付程皓那样吗？！”霍之州的声音也拔高了，带着一种痛心疾首的质问。
接着，里面传来什么东西被摔碎的声音！以及凌昭近乎低吼的回应：“我说了别再提他！！”
争吵声戛然而止。
接着是长久的、令人窒息的沉默。
远哲贴在门板上，心脏怦怦直跳，浑身冰冷。
他好像……听到了一个不得了的、可怕的秘密。
关于程皓的消失，关于凌晙的死，关于霍之州那一直以来的维护和担忧……似乎都有了一个模糊却骇人的指向。
霍之州最后似乎又说了些什么，声音压得很低，远哲听不清了。他只听到最后脚步声响起，似乎是霍之州离开了。
公寓门被关上的声音传来。
远哲猛地后退几步，跌坐在床边，脸色苍白，久久无法回神。
凌昭……霍之州……程皓……凌晙……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而自己，又到底被卷进了一个怎样的漩涡里？
远哲失魂落魄地躺回床上，用被子紧紧裹住自己，仿佛这样就能隔绝外面那个令人恐惧和混乱的世界。
他脑子里乱糟糟的，像塞满了一团纠缠不清、沾满血腥的毛线。
霍之州和凌昭的争吵片段不断回响，像魔咒一样盘旋不去。
他拼命告诉自己不要深想，不要自己吓自己。霍之州也许只是担心凌昭再次失控，用了比较严重的措辞。凌晙的死应该就是意外，和凌昭没关系……对吧？
可另一个声音却在冰冷地反驳：真的没关系吗？霍之州那痛心疾首的语气，凌昭那被戳到痛处的激烈反应……还有程皓那彻底消失的下场……
他越想越冷，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
就在这时，卧室的门被轻轻推开了。
远哲的身体瞬间绷紧，屏住呼吸，假装已经睡着。
脚步声很轻，走到床边停下。他能感觉到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专注。
然后，床垫另一侧微微下陷。凌昭竟然…躺了下来。
远哲的心脏几乎要跳出喉咙！他想立刻跳起来躲开，但身体却因为恐惧而僵硬得不听使唤。
下一秒，一具带着沐浴后清新水汽和淡淡冷松香的身体靠了过来，手臂小心翼翼地、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环住了他的腰，将他整个人搂进怀里。
远哲浑身僵硬得像块石头，连呼吸都停滞了。
凌昭没有说话，只是将脸埋在他的后颈处，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在确认他的存在和气息。那是一个极其依赖的、甚至带着点脆弱的姿势，与他刚才在客厅里那尖锐疯狂的模样判若两人。
远哲能感觉到他怀抱的力度，不粗暴，却异常牢固，仿佛怕一松手，怀里的人就会消失不见。
过了很久，久到远哲几乎要窒息的时候，凌昭才用一种极其低哑的、仿佛梦呓般的声音，在他耳边轻轻响起：“别离开我…”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近乎哀求的脆弱，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永远都不要离开我…好不好？”他将远哲搂得更紧，温热的气息拂过远哲的耳廓，带来一阵战栗。“我只有你了…嫂子……”
最后那一声低唤，轻得几乎听不见，却像一根冰冷的针，狠狠扎进了远哲的心脏。
这一刻，远哲的心情复杂到了极点。
他害怕这个拥抱，害怕这个人的触碰，害怕他那深不可测的疯狂和偏执。
可同时，他又清晰地感受到了凌昭此刻那种近乎孩童般的依赖和恐惧。那种仿佛全世界只剩下他一个人可以抓住的绝望感，真实得让人……心悸。
这个男人，一边可以面不改色地谈论“清理”和“代价”，一边却又像个害怕被抛弃的孩子一样，紧紧抱着他，乞求着他不要离开
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他？
还是说……都是？
远哲僵直着身体，一动不动，既没有回应，也没有挣脱。
他任由凌昭抱着，感受着那看似温暖却令人骨髓发冷的怀抱，听着那仿佛深情却充满控制欲的哀求。
脑子里一片混乱。
同情、恐惧、厌恶、疑惑……各种情绪交织翻滚，几乎要将他撕裂。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也不知道这场以爱为名的囚禁和掠夺，最终会将他们所有人都带向何方。
他只能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停止思考，在这令人窒息的怀抱中，等待着未知的、或许更加黑暗的明天。
凌昭似乎得到了某种无声的默许，满足地喟叹一声，将他搂得更紧，沉沉睡去。
而远哲，却睁着眼睛，直到天际泛白，也毫无睡意。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