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拥有一种模糊一切的魔力。那场惊心动魄的出差风波,以及之后霍之州与凌昭那场意味不明的争吵,都随着平淡日子的推移,渐渐被压在了记忆深处,蒙上了一层看似平静的灰尘。
远哲依旧去公司上班,依旧住在离霍之州不远的公寓里,凌昭也依旧是那副温和有礼、界限分明的模样。一切都回到了之前的“正轨”,甚至更加风平浪静。
这天,远哲轮休,在家看书。手机响起,是凌昭打来的。
“嫂子。”电话那头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着急,却依旧保持着温和,“我一份很重要的实验数据忘在书房桌子上了,下午组会急用。能麻烦你帮我送过来吗?就在学校实验室。”
这种小事,远哲没有理由拒绝。他甚至因为能帮上点忙,而隐隐有一丝“正常生活”的错觉。
“好,我马上找找。”他答应下来。
很快,他在凌昭说的位置找到了那份文件。他换了身出门的衣服,打了个车,前往凌昭的大学。
实验室所在的大楼他很熟悉,上次来过的记忆并不愉快,但这次他是来送东西的,心态平和了许多。他按照凌昭给的房间号,找到那间实验室。
实验室的门虚掩着,里面传来仪器运行的轻微嗡鸣声,还有……两个人低声交谈的声音。
远哲正准备敲门,目光无意中透过门缝瞥了进去——
只见凌昭正站在一台复杂的仪器前,微微侧着身。他旁边站着一个看起来年纪很轻、长相清秀漂亮的男性Omega,正仰着头,一脸专注和崇拜地看着凌昭,手里拿着笔记本似乎在记录什么。
凌昭的神情是远哲从未见过的……专注和耐心。他正指着仪器上的某个数据,低声对那个Omega学弟讲解着,语气温和又认真,甚至嘴角还带着一丝极淡的、鼓励般的笑意。
阳光从窗户洒进来,落在他们两人身上,勾勒出一幅……异常和谐、甚至有些养眼的画面。
那个Omega学弟似乎听懂了,眼睛亮晶晶的,对着凌昭露出了一个灿烂又带着些许羞涩的笑容。
凌昭也笑了笑,抬手,极其自然地……揉了揉那个Omega学弟柔软的发顶。
动作亲昵而熟稔。
远哲准备敲门的手,瞬间僵在了半空。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猛地攫住了他。不是愤怒,也不是嫉妒,而是一种……冰冷的荒谬感和一丝极其细微的、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刺痛。
就在他愣神的功夫,实验室里那个叫陈熙的Beta学长率先发现了他。
“咦?嫂子?”陈熙惊讶地喊了一声,打破了实验室里那和谐的氛围。
凌昭闻声转过头来。
在看到门口站着的远哲的一瞬间,他脸上那温和专注的表情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眼底飞快地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像是意外,又像是一丝……被打扰的不悦?但那情绪消失得极快,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他立刻放下了揉着学弟头发的手,脸上的笑容变得有些公式化,朝着门口走来。
“嫂子?你怎么来了?”他语气如常,甚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惊喜,仿佛刚才那一幕从未发生。
那个Omega学弟也好奇地看了过来,目光在远哲和凌昭之间转了转,脸上还带着未褪的红晕。
远哲猛地回过神,压下心里那点怪异的感觉,举了举手里的文件袋,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你忘了文件,我给你送过来。”
“哦对!看我这记性,太谢谢你了,还麻烦你跑一趟。”凌昭接过文件,笑容温和,然后很自然地侧身,对身后的Omega学弟介绍道,“林溪,这是我嫂子。嫂子,这是我带的一个学弟,林溪,很有天赋。”
名叫林溪的Omega立刻乖巧地鞠躬问好:“嫂子好。”他笑起来嘴角有两个小小的梨涡,看起来很讨人喜欢。
远哲勉强扯出一个笑容,点了点头,算是回应。他感觉自己的脸颊有些僵硬。
“数据拿到了就赶紧去准备组会吧,别耽误了。”凌昭对林溪说道,语气依旧温和,但远哲却听出了一丝打发他离开的意味。
“好的昭哥!谢谢昭哥指导!嫂子再见!”林溪抱着笔记本,又对远哲笑了笑,这才脚步轻快地离开了实验室。
实验室里只剩下远哲、凌昭,还有一旁假装忙碌实则竖着耳朵的陈熙。
凌昭转过身,看向远哲,笑容无懈可击:“辛苦你了,还专门跑一趟。我这边还有点收尾工作,一会儿就好,你等我一下,我们一起回家?”
他的态度自然得不能再自然,仿佛刚才那亲昵揉头的动作只是师兄对师弟再普通不过的鼓励。
远哲看着他那双清澈含笑、看不出任何异常的眼睛,又想起他刚才对林溪那耐心温和的样子……
一种莫名的寒意,顺着脊椎悄然爬升。
他忽然觉得,自己好像……从来都没有真正认识过凌昭。
“不了,”远哲听到自己的声音干巴巴地响起,“我还有点事,先回去了。”
说完,他几乎是逃也似的,转身离开了实验室,甚至没有再看凌昭一眼。
他需要新鲜空气。
他需要……离这个地方远一点。
远哲几乎是脚步虚浮地走出了实验大楼。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照在他身上,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
他原本打算直接打车回家,但脚步却不由自主地在偌大的校园里漫无目的地徘徊起来。脑子里反复回放着刚才实验室里的那一幕——凌昭专注温和的侧脸,那个Omega学弟亮晶晶的崇拜眼神,还有那个自然而亲昵的揉头动作……
心里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滞闷感非但没有消散,反而越来越清晰。
鬼使神差地,他拐进了路边的校园超市。再出来时,头上多了一顶鸭舌帽,脸上也多了一个黑色口罩。他将帽檐压得很低,几乎遮住了大半张脸。
他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只是一种强烈的、无法抑制的冲动驱使着他——他想再看一眼。再看一眼凌昭和他那个“很有天赋”的学弟在一起时,到底是什么样子。
他深吸一口气,压了压狂跳的心脏,再次朝着那栋实验大楼走去。
这一次,他更加小心,避开可能遇到熟人的路径,低着头,混在零星的学生中,再次进入了那栋楼。
实验室的门紧闭着,里面似乎已经没人了。远哲贴在门边听了一会儿,只有仪器低沉的运行声。
他们去哪儿了?刚才好像听到凌昭对那个林溪说“去准备组会”?
远哲的心跳又开始加速。他犹豫了一下,开始在这一层的走廊里漫无目的地闲逛,目光扫过每一扇门上的标识,祈祷着能撞见点什么。
就在他几乎要放弃的时候,走廊尽头一间有着巨大落地玻璃窗的会议室吸引了他的注意。
通常这种会议室的窗帘都会拉上以保证**,但或许是因为里面的人只是在进行会前准备,此刻窗帘并未完全合拢,留下了一道不小的缝隙。
远哲的心猛地一跳。他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靠近,借着走廊盆栽的遮挡,透过那道玻璃缝隙,向里面望去——
果然!
凌昭和林溪就在里面!
会议室的长桌上铺着一些资料和笔记本电脑。凌昭正站在白板前,拿着马克笔,一边写写画画,一边对坐在旁边的林溪讲解着什么。
他的神情依旧是远哲在实验室门口看到的那种专注和耐心,甚至更加……神采奕奕。他语速不快,条理清晰,偶尔还会停下来,询问林溪是否听懂,眼神里带着鼓励。
林溪则完全是一副好学生的模样,听得极其认真,不时点头,偶尔提出一两个问题,看向凌昭的眼神里充满了纯粹的崇拜和信服。
阳光透过玻璃窗,洒在他们两人身上,将这一幕勾勒得更加清晰,也更加……刺眼。
远哲看到凌昭讲到一个关键处,林溪似乎没太明白,微微蹙起了秀气的眉头。
凌昭见状,便极有耐心地又重复了一遍,甚至俯下身,凑到林溪旁边,手指点着白板上的某个公式,几乎是贴着他的耳朵,用更低更柔和的声音解释着。
林溪的脸颊微微泛红,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但眼神却亮了起来,用力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了。
凌昭这才直起身,对着他露出了一个赞许的、极其温和的笑容。那个笑容,远哲从未在自己面前见到过——不带任何伪装、控制和占有欲,只是一种纯粹的、师长对优秀后辈的欣赏和鼓励。
然后,凌昭极其自然地伸出手,再次揉了揉林溪的头发,动作比之前在实验室里更加顺手和亲昵。
“很好,这个知识点确实有点难,你能这么快理解,很棒。”凌昭的声音带着笑意传来,虽然隔着玻璃听不真切,但远哲能清晰地看到他的口型和他脸上那毫不掩饰的欣赏。
林溪的脸更红了,有些羞涩地低下头,嘴角却抑制不住地上扬。
远哲站在玻璃窗外,像一尊被冻结的雕像,浑身冰冷。
他看着里面那幅“师生和睦”、“才俊相惜”的和谐画面,再对比自己身上那些或许还未完全消退的、象征着占有和疯狂的印记……
一股巨大的荒谬感和冰冷的讽刺,像潮水般将他淹没。
原来……凌昭不是不会正常地、温和地对待别人。
原来……他也可以有这样耐心、专注、毫不掺杂**的一面。
只是那个人,从来都不是自己。
在自己面前,他要么是伪装温柔的疯子,要么是撕下面具的恶魔。
而在别人面前,他却可以是一个完美的学长,一个耐心的导师。
远哲忽然觉得有些可笑,也有些可悲。
他默默地转过身,拉低了帽檐,没有再回头看那刺眼的一幕,一步一步,安静地离开了这条走廊,离开了这栋大楼。
帽子和口罩遮挡了他所有的表情,也藏起了那一刻,他心底悄然裂开的、一道细微却冰冷的缝隙。
原来所谓的“特殊”和“唯一”,从来都只是一场自以为是的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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