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哲失魂落魄地回到公寓,脑海里反复播放着会议室里那刺眼的一幕——凌昭专注的神情,温和的笑意,还有那个自然而亲昵的揉头动作,像一根根细小的针,密密麻麻地扎在他的心上。
他甩掉鞋,甚至没开灯,就径直走进了洗手间。
灯光“啪”地一声亮起,刺得他眼睛微微眯起。他抬起头,看向镜子里的人。
镜中的“夏淮”,脸色有些苍白,眉眼精致,确实生得不丑,甚至称得上好看。但这份好看,似乎蒙着一层挥之不去的疲惫和阴郁,像一株缺乏光照而微微褪色的植物。
他想到了那个叫林溪的Omega学弟。那么年轻,那么鲜活,脸上带着未经世事的纯粹和对未来的憧憬,笑起来眼睛亮晶晶的,还有可爱的梨涡……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和自卑感,像藤蔓一样悄然缠绕上心脏,越收越紧。
自己呢?
顶着“寡夫”的名头,身体里打着另一个疯子的标记,经历过不堪的囚禁和折磨,心里藏着恐惧和阴影……就像一件被粗暴使用过、甚至差点被毁掉的旧物。
而那个学弟,干净、清新、充满希望,像是被精心呵护、摆在玻璃橱窗里展示的珍贵工艺品。
凌昭对待他们的方式,也是如此天差地别。
对自己,是偏执的占有,是疯狂的索取,是带着毁灭意味的“爱”。
对那个学弟,却是耐心的指导,是纯粹的欣赏,是毫不越界的鼓励。
原来……自己对于凌昭来说,真的就只是这样一个……可以随便对待、不需要费心尊重、只需要强行占有就好的廉价玩具吗?
这个认知像一把冰冷的锉刀,反复打磨着他本就所剩无几的自尊。
他对着镜子,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试图找出哪里不如那个学弟,为什么会被如此差别对待……是眼角不够上扬?是皮肤不够光滑?还是……年纪大了?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远哲猛地愣住了!
他在干什么?!
他像個被皇帝打入冷宫、嫉妒新得宠妃子的怨妇一样,在这里对着镜子自怨自艾,比较谁更年轻更好看?!
疯了吧?!
一股强烈的荒谬感和自我厌恶瞬间涌了上来,冲散了那点可悲的自怜!
他怎么会产生这种想法?!他明明那么恨凌昭,那么想逃离那个疯子!为什么现在反而会因为那个疯子对别人好一点,就在这里患得患失,甚至感到自卑?!
这太可怕了!
这比被锁起来、被标记更让他感到恐惧!
这意味着,在不知不觉中,他那颗拼命想要挣脱的心,似乎已经被无形的锁链腐蚀了!他居然开始用那个疯子的标准和眼光来审视自己、评判自己?!
“醒醒!远哲!你他妈醒醒!”他对着镜子里的自己,低吼出声,声音沙哑而愤怒,“你忘了他是怎么对你的了吗?!你忘了那些痛了吗?!你现在是在干什么?!啊?!”
他猛地拧开水龙头,用冰冷的水狠狠扑打着自己的脸,试图浇灭那点不该有的、耻辱的情绪。
水珠顺着他的脸颊滑落,分不清是自来水还是别的什么。
他撑着洗手台,大口喘着气,看着镜子里那个狼狈不堪、眼神里交织着愤怒、恐惧和一丝残留难堪的自己。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他必须牢牢记住,凌昭是个疯子,他的任何行为都不值得用常理去揣度,更不值得自己为之产生任何情绪波动!
远哲用力抹了一把脸,眼神重新变得坚定起来,尽管心底某个角落,那根被名为“对比”的尖刺扎出的细小伤口,还在隐隐作痛,提醒着他刚才那片刻的可悲与失控。
这场无声的战争,远比他想象的,更加侵蚀人心。
那晚凌昭回来得很晚。远哲躺在床上,紧闭着眼,听到门外传来轻微的开门声、换鞋声,以及走向次卧的脚步声。一切听起来都那么正常,合乎规矩。
但远哲的心却像被猫抓一样烦躁。他强迫自己不去想凌昭为什么这么晚才回来,是不是和那个学弟在一起?他们还在讨论学术问题吗?还是……
他猛地翻了个身,用被子蒙住头,试图驱散这些荒谬又恼人的念头。
该死!他到底在乱想什么?!
接下来的几天,凌昭似乎真的变得异常忙碌。他去学校的时间更早,回来得更晚,有时甚至只在早餐时能匆匆见上一面。他依旧保持着那副温和有礼的样子,会叮嘱远哲按时吃饭,会简单分享一点学校的趣事,然后便又沉浸在他自己的世界里。
远哲告诉自己,这不正是他想要的吗?保持距离,相安无事。他甚至应该庆幸凌昭的注意力被转移了。
可是,那股莫名的、不受控制的在意,却像藤蔓一样,在他心里悄然滋生,越缠越紧。
他会下意识地留意凌昭出门和回家的时间;会在凌昭接电话时,竖起耳朵捕捉只言片语;会在餐桌上,装作不经意地观察凌昭的神情,试图找出任何一丝异常的蛛丝马迹。
他厌恶这样的自己,像个可悲的、被冷落的伴侣,却又无法控制这种情绪的生长。
直到这天晚上。
远哲等到快十一点,凌昭还没有回来,也没有任何消息。这在之前是从未有过的。就算再忙,凌昭也会发个信息告知。
一种强烈的不安和……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焦躁感,攫住了他。
就在他坐立难安,几乎要忍不住主动联系凌昭时,他的手机响了
是凌昭打来的。
远哲几乎是秒接,但立刻又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用尽可能平淡的语气:“喂?”
电话那头传来凌昭的声音,背景音有些嘈杂,似乎在外面:“嫂子,睡了吗?”
“还没。有事?”
“嗯……”凌昭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却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愉悦?“今晚实验室数据跑得比较晚,后面还有几个关键节点要盯着,我就不回去了,直接在休息室凑合一下。你早点休息,不用等我。”
不回来了?在实验室休息室凑合?
远哲的心脏猛地一沉!一股说不清是愤怒、是怀疑、还是被忽视的委屈感,猛地冲上了头顶!
实验室休息室?那个林溪呢?他也在吗?他们是不是要一起“凑合”?
这个念头像毒蛇一样钻入他的脑海,瞬间点燃了所有压抑的情绪!
“随便你。”远哲听到自己的声音冷得像冰,甚至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尖锐,说完就直接挂断了电话!
他握着发烫的手机,胸口剧烈起伏,脑子里一片混乱。
不行!
他不能就这么待在家里胡思乱想!他会疯掉的!
一种强烈的、冲动性的念头驱使着他——他要去看看!他要去亲眼确认!
尽管他根本不知道凌昭现在具体在哪栋楼哪个实验室,也不知道即使找到了又能怎样,但他就是无法再忍受待在这个充满不确定和猜忌的房子里!
他猛地站起身,随便套了件外套,拿起手机和钥匙,甚至没顾得上换鞋,就冲出了家门!
秋末初冬的夜晚有点冷,风扑面而来,让他稍微冷静了一点,但脚步却丝毫没有停顿。他拦了一辆出租车,报出大学的名字。
一路上,他的心都在狂跳,既希望找到什么,又害怕真的找到什么。
车子在大学门口停下。远哲付了钱,快步走进校园。夜晚的校园比白天安静许多,只有路灯投下孤寂的光晕。
他凭着模糊的记忆,朝着实验大楼的方向走去。他不知道具体位置,只能像个无头苍蝇一样,一栋楼一栋楼地看,一层一层地找。
心跳如擂鼓,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他觉得自己简直疯了,像个可悲的跟踪狂。
可是,那股被欺骗、被忽视、被当作廉价物品一样随意对待的怒火和屈辱感,支撑着他,让他无法回头。
他一定要找到凌昭。
他要知道,他到底……在哪儿!和谁在一起!
远哲像个幽魂一样,在一栋栋熄灭了大部分灯光的大楼间穿梭。他透过玻璃门窥视着空无一人的大厅,仰头望着那些零星亮着灯光的窗户,试图从中辨认出那个熟悉的身影。
脚步越来越沉,心也越来越冷。
他根本不知道凌昭具体在哪!实验室那么多,休息室更是无从找起!他这样漫无目的地寻找,简直愚蠢得可笑!
冷风吹得他脸颊生疼,也吹醒了他被冲动和嫉妒冲昏的头脑。
他在干什么?
像个捉奸的怨妇一样,大半夜不睡觉,跑到这里来上演苦情戏码?
说不定……说不定凌昭根本不在什么实验室!说不定他正和那个年轻鲜活的学弟在某个温暖的酒店房间里,做着他们之间做过无数次的事情……
一想到那个画面,远哲就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和尖锐的刺痛!
凭什么?
凭什么凌昭可以一边用标记像狗链一样拴着他,一边又能若无其事地对别的Omega展露温柔和耐心?
凭什么Alpha就可以随心所欲,标记一个又一个,而Omega却只能被动承受,认准一个就可能万劫不复?甚至还要像他现在这样,可悲地为那个施暴者的“不忠”而痛苦嫉妒?!
这他妈是什么狗屁规矩!什么狗屁世界!
强烈的愤怒和不甘像岩浆一样灼烧着他的心脏,甚至暂时压过了那点可悲的醋意。
他猛地停下脚步,靠在一棵冰冷的树干上,仰起头,看着天上那轮模糊的冷月,发出了一声极其压抑又充满嘲讽的低笑。
笑自己的愚蠢,笑自己的可悲,笑这个操蛋的设定。
他居然还会对那个疯子抱有期待?居然还会因为他可能去碰别人而感到受伤?他真是被pua得太久了!久到都快忘记自己原本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远哲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强迫自己站直身体。他最后看了一眼这片让他感到无比窒息和荒谬的校园,转身,毫不留恋地朝着校门外走去。
“去他妈的凌昭!去他妈的标记!去他妈的所有不公平!”远哲一边低声骂骂咧咧,一边裹紧了外套,埋头朝着校门的方向快步走去。
夜色浓重,路灯昏黄,光线只能勉强照亮脚下的一小片路。他满心都是刚才那番自我建设后的冰冷决绝和无处发泄的愤懑,根本没注意看前面的路。
“哎呦!”
冷不丁地,他结结实实撞进了一个带着夜露凉意的怀抱里,额头磕到了对方坚硬的下巴,疼得他眼冒金星,下意识地痛呼出声。
“走路不看路?”一个低沉而熟悉的声音,带着一丝极淡的、难以察觉的笑意,在他头顶响起。
远哲猛地抬起头!
昏黄的光线下,凌昭就站在他面前,微微低着头看他。他身上还带着室外的寒气,发梢似乎有些微湿,像是被夜露打湿了。那双深邃的眼眸在夜色中显得格外幽深,正一瞬不瞬地看着他,里面清晰地倒映出远哲此刻惊愕又狼狈的模样。
他怎么会在这里?!他不是应该在……应该在某个实验室或者酒店里吗?!
远哲的大脑瞬间宕机,所有刚才建立起来的心理防线和骂骂咧咧的勇气,在这一刻土崩瓦解,只剩下猝不及防的慌乱和一丝被撞破心事的窘迫。
“你……你怎么在这儿?!”远哲的声音因为震惊而有些变调,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想要拉开距离。
凌昭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他的目光落在远哲因为匆忙出门而略显凌乱的头发和单薄的衣衫上,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随即又舒展开,语气听不出情绪:“这话应该我问你。大半夜的,跑学校来做什么?还穿这么少。”
他的问题听起来那么自然,仿佛只是单纯的关心。
但远哲却猛地意识到了什么!
凌昭的表情太平静了!平静得仿佛早就料到他会出现在这里!还有他那语气……根本没有一丝一毫熬夜工作的疲惫,反而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令人毛骨悚然的了然!
一个可怕的猜想如同闪电般劈入远哲的脑海!
难道……今晚的一切…
不回来的电话……
根本就是他故意的?!
他就是故意吊着自己!故意想看自己会不会因为怀疑和嫉妒而失控,像个傻子一样跑出来找他?!
远哲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血液仿佛都冻结了。他感觉自己像个透明人,所有的心思和挣扎,都被眼前这个人看得一清二楚,甚至被对方当成了无聊时逗弄的乐子!
巨大的羞辱感和愤怒再次涌上心头,比刚才更甚百倍!
“我……我出来散步不行吗?!”远哲梗着脖子,试图维持最后一点可怜的尊严,声音却因为气愤和冰冷而微微发抖,“学校是你家开的?我不能来?”
凌昭看着他这副色厉内荏、明明被看穿了还要强撑的样子,眼底那丝玩味和满意更深了。
他没有戳破,反而从善如流地点了点头,甚至微微弯起了嘴角:“当然可以。只是晚上风大,散步也该多穿点。”
他说着,极其自然地脱下自己的外套——那件带着他体温和淡淡冷松香的外套,不容分说地披在了远哲僵硬的肩膀上。
温暖的气息瞬间包裹住远哲冰冷的身体,那熟悉的信息素味道也无孔不入地侵袭着他的感官。
远哲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想甩开:“我不冷!拿走!”
凌昭却按住了他的肩膀,力道不大,却带着不容抗拒的意味。他俯下身,凑到远哲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低地笑了一声,那笑声里充满了恶劣的愉悦:
“穿这么少跑出来找我……还说不冷?”
远哲的瞳孔骤然收缩!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冲到了头顶!
他果然什么都知道!
他就是故意的!
“谁找你了?!少自作多情!”远哲气得浑身发抖,声音都带上了哭腔,是气的,也是羞耻的。
“好,没找。”凌昭从善如流,仿佛在哄一个闹别扭的孩子。他揽住远哲的肩膀,半强制地带着他往校门外走,“那就当是偶遇。现在,偶遇结束了,我们回家。”
远哲挣扎着,却根本拗不过他的力气。那件带着凌昭气息的外套像一道无形的枷锁,将他牢牢困住。
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蹩脚舞台剧里的丑角,所有的剧情都在导演的掌控之中,而他自己还演得投入万分。
冰冷的绝望和一种被玩弄于股掌之上的无力感,彻底淹没了他。
他不再挣扎,也不再说话,被凌昭带着,走向那辆早已等候在路边的车。
凌昭的心情似乎极好,他甚至体贴地替远哲拉开车门,用手护着他的头顶。在远哲弯腰坐进车里的前一秒,他听到凌昭在他耳边,用那种温柔到令人毛骨悚然的语气,轻声说:
“下次想我了,直接给我打电话。不用这么辛苦,跑出来找。”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3章 第33章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