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公寓里的暖意扑面而来,与外面的寒冷形成鲜明对比。远哲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还没等他完全适应温差,一个不受控制的喷嚏就打了出来。
“阿嚏!”
凌昭立刻皱起了眉,语气带上了不容置疑的强势:“先去泡个热水澡,驱驱寒。”他根本不给远哲拒绝的机会,直接走向浴室去放水。
远哲僵在原地,看着凌昭在浴室里忙碌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刚才在校门口被看穿一切的羞辱感和此刻这看似无微不至的关怀交织在一起,让他更加烦躁。
他不想领情,但身体确实冻得有些发僵。
热水放好,蒸汽氤氲。凌昭试了试水温,走出来对远哲示意:“可以了,去泡着。”
远哲抿着唇,没动,也没看他。
凌昭似乎也不在意他的抗拒,自顾自地靠在浴室门框上,看着远哲慢吞吞、极其不情愿地脱掉外套和鞋子,迈入浴缸,将整个人沉入温热的水中,只留下一个后脑勺对着他。
浴室里很安静,只有水流细微的声响。
过了一会儿,凌昭的声音忽然响起,像是随口提起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对了,那个林溪,是陈熙的男朋友。”
远哲浸泡在水下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但依旧没有回头,也没有回应。
凌昭继续自说自话,语气平淡得像是在做学术报告:“陈熙最近项目忙,脱不开身,就拜托我偶尔关照一下他那个小学弟,免得被人欺负或者走弯路。”他顿了顿,补充道,“林溪确实挺有天赋,就是有点内向,不太会和人打交道。”
他解释得合情合理,天衣无缝。师兄拜托师弟的照顾自己的小男友,多么正常又充满责任感的行为。
远哲在心里冷笑。骗鬼呢?照顾需要揉头发?需要贴那么近讲题?需要笑得那么……碍眼?
但他依旧死死咬着牙,不肯发出一点声音,仿佛只要一开口,就落入了对方精心设计的剧本里。
凌昭看着他那副赌气般、连后颈都透着倔强的样子,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他非但没有因为远哲的沉默而停下,反而像是得到了某种鼓励,继续“解释”,语气甚至更加“诚恳”:
“我知道你可能有点误会。”他声音放低了些,带着点无奈的纵容,“但我对那种青涩的小孩子没兴趣。指导他只是出于对学弟的责任,和对陈熙的承诺。”
“你不一样,嫂子。”他的声音忽然变得低沉而专注,带着一种不容错辨的暗示,“你是我标记过的Omega,是我的人。这一点,永远不会变。”
这句话像一根针,精准地刺破了远哲强装的镇定!
他猛地从水里转过身,激起一片水花,眼眶因为愤怒和委屈而泛红,声音都变了调:“谁误会了?!谁在乎你对他有没有兴趣?!你爱指导谁指导谁!关我屁事!”
他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浑身炸毛,用激烈的反应来掩饰内心被说中的慌乱和那点可耻的在意。
“你跟他怎么样跟我没关系!你不用跟我解释!我也不想听!”他语无伦次地低吼着,溅起的水花打湿了凌昭的裤脚。
凌昭看着他这副明明在意得要死却还要嘴硬的样子,脸上的笑容更深了。他没有生气,反而向前走了一步,蹲在浴缸边,伸手拂开贴在远哲额前湿漉漉的头发,指尖有意无意地擦过他发烫的耳廓。
“好,你不误会,你不在乎。”他从善如流,语气宠溺得像是在哄一个闹脾气的小朋友,“是我自己想跟你解释清楚,可以吗?”
“我不想因为一些无关紧要的人,让我家的Omega不开心。”
“我家”和“Omega”这两个词,被他用那种温柔又霸道的语气说出来,带着一种强烈的占有和宣告意味。
远哲的心跳漏了一拍,所有的怒骂都被堵在了喉咙里。他看着近在咫尺的凌昭,那双眼睛里没有了之前的戏谑,只剩下一种深沉的、令人心悸的专注。
他猛地拍开凌昭的手,再次转过身,把背对着他,声音闷闷地从水里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滚出去。我要洗澡了。”
这次,是真的恼羞成怒了。
凌昭看着他那通红的耳尖和微微发抖的肩膀,知道火候差不多了。
他见好就收,站起身,语气恢复了一贯的温和:“好,你慢慢洗,别着凉。我去给你热杯牛奶。”
说完,他体贴地帮远哲带上了浴室的门。
浴室里,远哲听着门外远去的脚步声,整个人无力地滑入水中,温热的水淹没过头顶,却无法驱散心底那股又酸又胀、又羞又恼的复杂情绪。
他知道凌昭的话半真半假,甚至可能全是算计。
但他可悲地发现,自己那颗刚刚筑起冰墙的心,竟然又因为那句“我家Omega”和那看似耐心的“解释”,而产生了一丝该死的、不争气的动摇。
他厌恶这样的自己。
更厌恶那个能轻易操控他情绪的疯子。
夜晚,主卧里只开了一盏昏暗的床头灯。凌昭并没有像以往那样带着强烈的侵略性,只是安静地躺在远哲身边,手臂松松地环着他的腰。
一股温和而纯正的冷松信息素,缓缓弥漫在空气中,并不浓烈,却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恰到好处的安抚力量,轻柔地包裹着远哲。
这气息驱散了夜晚的寒意,也奇异地抚平了远哲白日里那些纷乱躁动的情绪,让他紧绷的神经渐渐松弛下来,身体不由自主地感到舒适和困倦。
在这种难得宁静甚至称得上温情的氛围里,之前霍之州那些意有所指的话语和程皓这个名字,再次浮现在远哲脑海。
他犹豫了很久,终究还是抵不过那份强烈的好奇和不安,声音很轻地开口,仿佛怕打破这脆弱的平静:“凌昭…”
“嗯?”凌昭的声音带着睡意的慵懒,听起来无害又温柔。
“程皓……”远哲小心翼翼地吐出这个名字,感觉到身边人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他连忙补充,“…他到底,和你是怎么回事?”
空气仿佛凝滞了几秒。
就在远哲以为凌昭不会回答,或者会再次发怒时,他却听到了一声极轻极轻的、仿佛来自遥远过去的叹息。
凌昭的手臂收紧了些,将远哲更深地拥入怀中,下巴轻轻抵着他的发顶,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种罕见的、真实的疲惫和……悔意?
“程皓…”他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带着轻轻的叹息,“那大概是我这辈子…做的最后悔的一件事。”
远哲屏住了呼吸,心脏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跳动。
凌昭似乎陷入了某种回忆,语速很慢,却异常清晰:“哥哥……他很喜欢程皓。是真的喜欢。喜欢到甚至计划等他那个大项目结束,就搬出去和程皓同居。”
远哲能感觉到凌昭说这些话时,身体微微的紧绷。
“但是…程皓配不上我哥。”凌昭的声音里染上了一丝冰冷的恨意,“他仗着我哥是Beta,闻不到信息素,私生活混乱不堪,背地里和不止一个Alpha有牵扯。他根本就是在欺骗我哥的感情!”
“我知道真相后…快气疯了。”凌昭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能感觉出当年的愤怒至今仍未完全平息,“我无法忍受有人这样欺骗、玷污我哥哥!而且…哥哥还要为了这样一个人,离开家,离开我…”
说到这里,他的语气变得复杂起来,混杂着对哥哥的维护和一种扭曲的占有欲。
“所以…你就…”远哲忍不住轻声接话。
“所以…”凌昭的声音变得更加低沉,带着一种自嘲般的痛苦,“我做了最愚蠢、最糟糕的决定…我去勾引了程皓。”
远哲的心猛地一沉。
“他很轻易就上钩了。”凌昭的语气里充满了鄙夷和厌恶,“大概觉得同时吊着凌氏兄弟很有成就感吧。我标记了他…用这种方式,向我哥证明,他喜欢的到底是个什么货色。”
即使过去了这么久,远哲依旧能从他的话语里感受到当时那种毁灭一切的冲动和偏执。
“哥哥他…就算闻不到信息素,也还是察觉到了。”凌昭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他很痛苦…和程皓分了手。然后…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工作上…”
他停顿了很久,久到远哲以为他说完了。
才又听到他极其艰难地补充道:“后来我为了不让程皓再去找哥哥,或者把这件事捅出去影响哥哥和公司…我就…散布了一些关于他的谣言,夸大了一些事实…他身败名裂,退圈了。”
最后几句话,他说得很快,仿佛不愿再多回忆。卧室里再次陷入沉寂,只有两人交织的呼吸声。
远哲躺在凌昭怀里,心情复杂到了极点。
他没想到真相竟然是这样。凌昭对程皓的所作所为,源于对哥哥畸形的保护欲和占有欲,混合着被欺骗的愤怒,最终酿成了无法挽回的后果。
这确实很符合凌昭那极端又扭曲的行事风格。
后悔?他或许是后悔的。后悔用了最糟糕的方式,间接导致了哥哥的痛苦,甚至可能……与哥哥的意外有关。
但远哲丝毫不同情程皓,也不同情凌昭。他只感到一种深深的寒意。
凌昭的爱与恨,都太具有毁灭性。被他“爱”上的人,如同被卷入风暴中心,最终只会被撕得粉碎。
无论是程皓,还是……自己。
远哲闭上眼,不再说话。
凌昭也没有再开口,只是更紧地抱住了他,仿佛要从他身上汲取一点温暖和慰藉,来驱散那段冰冷悔恨的回忆。
信息素依旧温柔地弥漫着。
但远哲却觉得,周身的空气,比任何时候都要冰冷刺骨。
这个男人,他的怀抱或许是温暖的,他的忏悔听起来或许是真实的。
但他心底那头名为占有和毁灭的野兽,从未真正离开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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