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纪子站在糸师冴的房门前，深吸一口气，视死如归地敲了敲门。
里面传来一声冷淡的“进”，她这才按下门把手。
亚纪子之前从来没有进过这两个男生的房间，只是刚来这儿的时候被糸师妈妈带着在外面认了下地方。然后她便在心里悄悄地将那个房间划为了禁地，平时路过都要绕一圈，完全没想到自己还会有进入禁地的这一天。
她小心翼翼地带上门的同时，又忍不住好奇，余光悄悄地瞟了一圈周围。
与同龄男生常见的乱糟糟不同，糸师兄弟的房间已经可以称得上一句整洁干净。至于布置，与亚纪子的没什么太大的不同，都是日常的原木风，区别只在于床是上下铺，并且多了个明显是后来添置的衣柜，衣柜边上摆放着数不清的奖杯与奖牌，衬得整个房间有些拥挤。
再加上那两个身高比大多数日本人都高的少年正一左一右靠在书桌边上，同时向亚纪子看过来，她顿时更加觉得哪都不自在。
……糸师冴和糸师凛的中间刚刚好空了一个位置，那儿好像很适合做她的墓地……看来她等下就算因为太笨被脾气不好的糸师兄弟动手做掉，也还算死有葬身之地。
亚纪子做好了充足的心理准备，觉得自己现在已经生死看淡，抱着书包小步小步地挪到了书桌前，开口：
“那个……”
“卷子。”糸师冴将视线从少女轻微晃动的发尾上移开，言简意赅地说。
亚纪子：“……”
那张56分的吗？
她忽然发现自己好像也不是那么生死看淡……毕竟社死也算死。
可人家帮自己补习，看卷子是当然的。亚纪子心里的小人猛地挣扎了一下，然后便认命打开书包拿出惨烈的数学卷子，像上供似的高高举起，递到糸师冴的面前。
糸师冴抬手接过试卷，看了眼分数，随口道：“比凛上次考得高。”
糸师凛：“……”
亚纪子：“！”
虽说比小学生成绩好不是什么值得夸奖的事，但有了对比，这就证明她起码不是这里成绩最差的一个，也不会被小学生辅导。
她不由悄悄松了口气。
糸师冴看了她一会儿，将亚纪子的表情变化尽收眼底，然后才看向那张卷子。
他之前
没觉得辅导亚纪子做功课有多难，毕竟有糸师凛珠玉在前，想看她慌慌张张的样子而已。可看着看着，他忍不住微微蹙起了眉。
旁边两只正悄悄打量他的一高一矮：“！”
亚纪子立刻垂下了脑袋，一副随时准备迎接暴风雨的样子。糸师凛则疑惑地盯着少女头顶的发旋瞧，好奇她的试卷到底糟糕到什么程度，才会让哥哥这样。
其实他一开始只是单纯不想让亚纪子和哥哥单独待在一起，才主动提出的要一起来补习。或许是因为他觉得一直属于他的哥哥会被分走，又或许是别的原因。
就像是……他之前没见过亚纪子这样的女孩子，好奇到连她的每一根发丝都忍不住想要研究一下。
糸师冴也没见过亚纪子这样的试卷。
平心而论，亚纪子即使成绩不好，但答卷的态度很认真，没有一道题目是空着的，字迹也干净清楚。甚至很多道题目，她开头的思路都是对的，只是写着写着就越跑越偏，最后的答案当然是错的。
公式没背吗？当然背了，还用上了。只是全都用在了不该用的地方。从某种角度来说，这也算是一种天赋。
反正看完这张卷子，糸师冴终于明白，为什么亚纪子的数学老师一定要让她去上补习学校了。
糸师冴随手拉开本来属于他的那张椅子，用眼神示意亚纪子坐下，自己抱着手臂站在她背后，说：“先订正。”
亚纪子当然老老实实地照做。
只是眼前的书桌和屁股下的椅子都不是她的，身后糸师冴的存在感也强烈得让人难以忽视，亚纪子莫名有一种误闯进别人领地的错觉。
她一开始还有点不安，可没过多久就被数学题给吸引了注意，拿着铅笔在草稿纸上涂涂画画。
……数学才是真正的地狱啊！
亚纪子做题目，糸师冴和糸师凛就在一旁不说话，各做各的事。
只是如果她真能凭借一己之力订正完，那么自然也就不需要辅导了。
糸师冴随手将护肤水放到床头柜上，冷不丁地出声纠正道：“辅助线有条画错了。”
这声音冒出得太突然，亚纪子下意识地一抖。
糸师冴抿了抿唇，刚要说些什么，但亚纪子已经恢复了原状，甚至拿起橡皮开始擦草稿了，显然非常将他说的错误放在心上。
“……”糸师冴顿了顿，开口：“还是错的。”
亚纪子默默地垂下头。
平时她自己单独做作业，哪怕做不出来，顶多是有点沮丧，然后就会给自己默默打气继续纠结。
但现在被人看着。很难不觉得丢脸。
即使最狼狈的样子都被兄弟俩看过了……等等这不是更丢脸了吗？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告诉自己不要在意，丢脸起码比丢命强。虽然和糸师兄弟相处的时候她时常丢脸，但只要呆在他们身边，她就是安全的。
亚纪子刚拿起橡皮擦掉画好的几条辅助线，就听见糸师冴冷淡地指出：“你把对的给擦掉了。”
亚纪子：“……”
刚才的心理准备瞬间灰飞烟灭。但凡现在地上有条缝，她已经钻进去了。
糸师冴站在她身后，看着她将头越埋越低，整个人几乎缩成一团。平时对他来说刚好大小的椅子，亚纪子坐上去居然显得有些空旷，看起来更加可怜。
他本来答应给人补习，只是对亚纪子的恶作剧，偏要和她对着干——她以为会他会拒绝，那他就答应。恶作剧成功，他当然洋洋得意；但是现下亚纪子害怕成这样，他又忽然觉得自己像个反派角色，心里一下子没那么舒服了。
糸师冴刚要开口告诉亚纪子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余光就瞥见占据着另一把椅子的糸师凛一点点地将脑袋挪了过来，明显很好奇那道亚纪子屡屡犯错的题目。
亚纪子听见他的动静，挣扎了一下，慢吞吞地抬起脑袋。
糸师凛眼也不眨地盯着她的试卷。
亚纪子又低头瞅瞅试卷，内心挣扎了片刻，偷偷地用余光瞥了一眼，发现糸师凛还在盯着试卷瞧。
反正脸已经全部都丢完了，她干脆心一横，将卷子推过去一点点，糸师凛也挪过来了些，两颗毛茸茸的脑袋顺理成章地凑在了一起。
糸师凛：“……这道题我好像会做。”
亚纪子震惊地瞪圆了眼睛，刚想问糸师凛不是成绩不太好吗——然后她就想起这位小学生的光荣战绩，顿时不吭声了，生怕被打脸。
万一他真的会做呢？
糸师凛兴致勃勃地拿起一支笔，在草稿本上唰唰唰地画了几下：“哥哥！看！”
糸师冴：“……”
他就知道。
原来亚纪子的草稿还很干净清楚，多了几下来自糸师凛的神来之笔以后，草稿的画风立刻向抽象派发展。哪怕是亚纪子这种数学不怎么样的，都能看出来糸师凛画的东西和正确答案毫无关联。
没有得到想要的夸奖，糸师凛反应过来什么，脸上的笑容一瞬间褪去。
他抿了抿唇，悻悻地将亚纪子的草稿本放回原位，刚要把自己的椅子搬回去，就听见亚纪子松了口气。他愣了一下，不理解地看去，却撞入她盛满感激的眼眸里。
亚纪子看起来十分庆幸，简直把“太好了原来你真的成绩不好啊”给明明白白地写在了脸上。
糸师凛：“……”
糸师冴：“……”
窗外忽然传来几声盛夏的蝉鸣，兄弟两人骤然惊醒，同时收回了目光。糸师凛继续摆弄他的玩具，糸师冴则又拿起了他的爽肤水，仿佛手上一定要做些事情才行。
兄弟俩人在做什么，亚纪子管不着，也没兴趣去管，继续研究那道数学题，忽然决定换个思路。她一边看题目一边默写公式，尝试在一堆中找出能用得上的。
这办法不太聪明，但亚纪子一时也想不出其他的。她怕被糸师冴骂笨还来不及，更加不会主动去找糸师冴问到底该怎么做了。
就是这样下去，数学很难得到提高。
除了糸师兄弟之外，她还有能求助的对象吗……？
糸师冴：“草稿本给我。”
亚纪子瞬间从纷乱的思绪中回神，有种被抓包的感觉，于是分外恭敬地将草稿本翻到空白的那一页，然后和笔一起像上供似的端给糸师冴。
糸师冴：“……”
他略带无语地看了她一眼，接过草稿本，却翻回了之前的那一页，顺便抽走了笔，开始画几何图。
亚纪子小心翼翼地说：“谢谢学长。”
“先别急着谢我，”糸师冴拿着笔转了几圈，语气冷淡得要命：“我不一定能想起来，我在小学三年级的时候会怎么做道题。”
亚纪子：“……”
亚纪子纠结了会儿，还是默默地提醒他：“是因为中午的事……谢谢糸师学长和糸师学弟帮我。”
糸师冴转笔的动作一顿。
和糸师冴相处了几次，亚纪子已经可以察觉到那张面瘫脸下藏着的一些情绪。比如此时此刻，她莫名觉得糸师冴的心情有些不好，表情显然更冷了。
她下意识地绷紧，手指紧紧地抓着椅背，好在糸师冴很快就恢复了正常。
糸师冴沉默片刻，忽然把糸师凛喊过来：“你不是对这道题感兴趣吗？哥哥教你。”
糸师凛：“？”
糸师冴：“你也快上国中了，凛。”
糸师凛：“……”
于是房间内便出现了奇妙的一幕——由亚纪子和糸师凛组成的差生联盟，正睁着眼睛巴巴地听天才老师糸师冴教数学。
有同样是差生的糸师凛陪着，亚纪子就算还是不怎么自在，也比之前要好上许多；糸师凛对于上不上课根本无所谓，只是单纯地想不被哥哥和亚纪子给抛下；而面对两个笨蛋的糸师冴就头疼了。
多亏糸师凛还是个小学生，还有时间，糸师冴的重点自然而然地放在亚纪子身上——不过另一个毕竟是他的亲弟弟，所以他还是时不时会和凛说话。
一开始他们三个人都没发觉这事，直到学了一会儿，糸师妈妈敲了敲门，给他们端来了三杯牛奶，然后将糸师凛给喊走洗澡了。
房间里突然只剩下糸师冴和亚纪子。不知为何，空气凝固了一瞬。
“……继续。”糸师冴重新看向卷子：“下一题。”
亚纪子应了一声，连忙低头看题。
如果一开始就让糸师冴单独给她补习，亚纪子估计会紧张得连话都说不完一句。但糸师凛和她一起上了一会儿课以后，她也渐渐地放松了下来。
可能是糸师冴在糸师凛面前总是很温和的缘故，哪怕面对的是两个笨蛋也没有发作，她居然都觉得糸师冴没有那么可怕了。只是对她要稍微冷一点，这她完全可以接受。
哪怕糸师凛如今不在，她也还是能专心地将注意力投入数学里，完全没有去思考其他的事情。
而糸师冴一开始本来就是给亚纪子补习的，糸师凛在或不在对他更加没有影响了。
甚至教着教着，糸师冴干脆坐在了糸师凛空出来的那把椅子上。这一幕比起之前糸师凛在的时候，看起来反而更像是补习了。房间内虽然少了一个人，但气氛依然和谐。
直到门外忽然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
亚纪子：“！”
她的耳朵动了动，为了证明自己没有想和糸师凛抢哥哥的意思，立刻主动往远离糸师冴的方向坐过去了一点。
与此同时，糸师冴也几乎反射性地收回了搭在亚纪子椅背上的胳膊，可他刚做完这个动作，门就已经被糸师凛打开了，所以没来得及从椅子上撤离。
……但他为什么要撤离？
糸师冴忽然愣了一下，眸光扫过亚纪子不自觉回避的动作。
他也不知道亚纪子为什么要躲，但根据之前的经验，假如他和凛的角色调换，她八成是不会躲的。
“哥哥？”糸师凛把门关上，将楼下的电视机声也关在了门外。他顿了顿，看着眼前似乎各怀心事的两人，突然问：“补习还没结束吗？”
窗外忽然起了风。
在亚纪子的认知中，因为一开始是哥救的她，而且哥是兄弟关系中明显的主导者，所以她在面对哥的时候会比较小心，比面对凛凛的时候要紧张一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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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 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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