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部升堂做最后审理是不许百姓围观的,只有与事件有关的当事人才能在场,因而连吴清里都只能在门口团团转,远远观望着,眼神里满是担忧。
云淮书到的时候,祁帆也刚要升堂开审,见到云淮书走进来,他表情凝滞几分,随即谄媚地笑了起来。
“您是云公子吧?”祁帆笑着叫人搬了座椅来。
“祁大人是一早知道云某要来。”云淮书行了礼后才坐下。
“是太子殿下昨日吩咐过了,不知殿下可有什么话交代给云公子?”
“殿下让云某旁审,只是看着而已。”
“好,既如此,那云公子请便。”
祁帆一扬官服后摆,面色刷的一变,惊堂木在桌案猛然一拍,官威尽显,“大胆吴风远,时至今日仍不肯认罪,真当我大齐法度是个摆设吗?”
云淮书这才细细打量吴风远,才发现此人年岁没猜想中的大,不过二十出头。
吴风远的身上全是棍棒打出来的伤,跪坐在地上整个身子都是歪的,看上去面色潮红似乎因为伤口感染发了高烧。
“吴某无罪。吴某绝不可行此等荒唐之事,大人明鉴。”
吴风远连话都没说完,祁帆直接呵斥道,“大胆,竟还如此嘴硬,你且看看人家都哭成什么样了,你可还有人性?”
话音一落,一旁的男子“哇”地大叫(划掉)大哭起来。
云淮书探肩歪头,想看看这位冯公子哭得怎样。
谁知他完全是干打雷不下雨,藏在袖子下的双目看着比云淮书的眼睛都亮堂。
“好歹落两滴泪啊。嚎得我头疼。”云淮书扶额小声嘀咕了句。
“啊?”祁帆一怔,目光看向了云淮书,以为他有话讲,“云公子说了什么?”
“云某并未说话,祁大人继续。”云淮书摆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祁帆正了正官帽点了点头,“啊!那个,你若以为自己父亲乃是吴御史本官就能宽恕,那可就错了。本官不是畏惧权势之人,这可是条活生生的人命啊,你还是放弃挣扎认罪画押吧。”
说着祁帆给了身旁的人一个眼神,顺便斜眼看了眼云淮书,发现他没阻拦,继续说道,“你害死了人家,乃是罪大恶极,画押行刑后来世做个好人,也是本官给你的忠告。”
吴风远奋力抵抗可哪里顶得住几个人上来按住他,拽着他的拇指往印泥上摁,手指被拽的铁青,整个人牵制着快要昏厥过去,嘴里还嘟囔着“我没罪”。
云淮书这回看不下去了,神色严肃地站起来看向了祁帆,“祁大人,这是不是过了。云某之前在楚国见到这样的事情发生,那些逼迫人画押的官好像都……”
接着云淮书意味深长地一笑,“祁大人当然不至于,就是云某想问问在齐国这算不算逼迫认罪啊?”
祁帆神色明显一僵,挥了挥手让他们走开,“云公子哪里的话,这就是审问的一种方式,不这样做他们都不肯说实话呀。”
“嗯,祁大人想得周到,云某敬佩。”云淮书随便拱了下手,看着吴风远眼下的状态他必须要速战速决了。
“云某不才,能否向这位公子问句话?”
祁帆眼睛一转,两边打量,“当然,云公子请。”
“你说他轻薄你夫人?”云淮书指了指面色通红的吴风远。
“是。”
“都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你怎么知道事情经过的?”
“当然是亲眼所见。”
“亲眼所见怎么当时不去保护你家夫人,难不成你……”云淮书意味深长地扫了一眼冯公子。
他立刻反驳道,“不是,我当然去维护我夫人了。”
“吴公子有权势当街如此行事,怕是拦不住吧?”
“当然。”
“那怎么后来还找人打他呢?”
“我气不过。”
“所以你从一开始就知道轻薄你家夫人的是吴公子。”云淮书的语速越来越快,叫人措手不及。
“对!”这一下,祁帆的脸色也变了,狠狠地瞪向他。
“心有不甘,然后你就找人把吴公子打得快要半死?”
“是。”话一说出口,云淮书就即刻道,“大人,他已经认下他是先故意陷害吴公子后又谋杀未遂了。”
“不是,我……”这话一落他下意识看向祁帆求助,不明白怎么就从审吴风远变成了审问自己了。
祁帆并不搭理,转而笑着看向云淮书,“云公子的意思可是太子殿下的意思?”
云淮书不正面回答,“审案嘛总要有个公平公正。
你看他承认自己亲眼见到吴公子当街对自己的夫人进行骚扰。证词里却又说没有人证,不知道自己打的人是吴公子。
这证词有误,难道不是欺瞒吗?此人今日能设计打吴公子,明日就能打祁大人啊!云某也不由为大人担忧。”说着云淮书还潦草地拱了拱手。
祁帆眼睛一转,心里明镜,准备拖延时间,“那本官再审审看?”
云淮书垂眼看向吴风远,见他已经身形摇晃,即将守不住要晕倒在地了。
云淮书上前一步站在冯公子身前挡住了祁帆的视线。
冯公子有些受不住压力垂着脑袋不敢抬头。
“祁大人,云某是等的起,但殿下那边云某还要回去陪着,这案子越早结束越好啊。”
祁帆脸上的笑彻底挂不住了,笑容扯着皮肉,“那云公子的意思是?”
“齐国一直以法度严明自称,想必祁大人更是熟读律法。犯了错的人该怎么罚,大人比云某清楚。”
祁帆彻底笑不出来了,仔细琢磨一番想派人打洒茶水在云淮书身上,让他先去换,这时候自己直接定案。
祁帆刚递给身边的人眼色,谁知门外忽然传报。
“太子殿下到。”
祁帆脸色惨白,心知陈太尉交待的事是做不好了。
“臣祁帆参见太子殿下。”
李宸烨大摆依仗摇摇晃晃地带着吴清里跨进了门,一副前来吵架的架势。
吴清里立刻跑过去扶住自己儿子,不敢用力,生怕碰疼了他。
“孤就是来看看。不用摆座了。”李宸烨自然地牵起云淮书的手,对还跪着的祁帆笑道。
“祁大人别跪着了,把案子判完,孤好带淮书回去。”
祁帆勉强扯出一个笑来,回到了位子上站着,手握住了惊堂木,迟疑半晌儿,“是。”
“冯公子证词有误,且蓄意策划陷害谋杀吴公子,判……”
祁帆停住瞥向李宸烨试探他的意思。
“祁大人看孤作甚,难道孤脸上写了齐国律法?”
祁帆立刻收回目光,继而道,“将此人鞭笞三十,即刻压入大牢。吴风远遭人构陷,无罪释放。”
吴清里一听到无罪释放后就立刻扶起儿子要往门口走。
云淮书嘱咐道,“吴大人,云某来时叫了辆马车在门口,提前交代过送去附近的医馆,大人和公子直接上车就行。”
吴清里感激地看向云淮书,向着二人点头致谢,“多谢殿下,云公子。”
李宸烨扫了一眼祁帆,和云淮书转身离去,离去时李宸烨似乎想到什么停住了脚步,转身道,“祁大人,刑部侍郎的位置好好干有出路啊!”
祁帆恭敬行礼回应,等李宸烨踏出门,直起身子时眼中的狠厉却藏不住了,“备车,本官要去见陈太尉。”
李宸烨眨了眨眼靠近云淮书,“你就不问问我为何又来了?”
云淮书默默远离,“大概也能猜到。只是殿下既然要看戏,何必还要亲自下场。”
李宸烨垂眸一笑,似是高兴云淮书懂他,“看戏无趣,亲自去演才有意思。”
陈炎正在府内手握长枪操练,长枪划破天际,一个翻腕陈炎的手不受控制的抖了起来,长枪哐当一声掉在地上,他的整个手臂无力地发颤。
他用左手拾起长枪,试图换成左手试试,左手刚握住长枪,就开始不受控制地发软,根本提不起来。
几番尝试,自暴自弃地踹翻了摆放着兵器的架子,发了疯的捶打自己的双手。
陈青带着祁帆进府,看到父亲这般大跨步子跑了过去,一旁的下人立刻引着祁帆往会客室去。
“祁大人,这边请。”
祁帆站在原地看了看,直到下人再次请他,才回神跟着前去,一边走一遍琢磨。
“父亲。”陈青扶住了父亲,让他远离了那些兵器。
陈炎这才冷静,双目空洞了良久才道,“我在战马上奔波半生,竟然因为受了伤就再上不了战场,真是可笑。排兵布阵、战场杀敌,想当年放眼天下谁能比得上我陈炎,如今却连把枪都抬不起来。”
“父亲,那毕竟是坤灵人的火药。您能在楚国与之联盟的情况下战胜是何等荣耀。太医也说了只要您好好修养,正常生活是没有问题的。”
“正常生活。阿青,你还年轻,不懂父亲心中鸿鹄无处宣泄的苦。年少时的意气风发再也回不去喽。”
陈青不会开口安慰人,只能焦急担忧地看着父亲,心里跟着难受。
陈炎抬手抹去了快要落下的泪花,拍了拍陈青。
再把手收回来的时候,陈炎的情绪就完全收回去了,恢复了往日里高深莫测的模样。
“行了,我这就是例行每十日一感伤,现在感伤完了。走吧!祁帆还等着呢。”
陈青跟着陈炎站了起来,跟陈炎一样情绪说收就收。
“阿青,你安慰人的水平还得再学学。就你这些话,以后要是有姑娘家在你面前委屈了你指定手足无措。
这可不好,讨不着媳妇啊!”
陈炎絮絮叨叨一路,陈青是左耳听右耳出,百无聊赖地晃着头。
陈炎一进门,祁帆就哭喊着抱住了他的大腿,“陈大人啊!大人啊!您是不知道,太子殿下有多威风,祁某就是个小小刑部侍郎,哪敢与之叫板。”
陈青没忍住笑出了声,俯下身问道,“祁大人,您这嗓门都比得上镇山虎了。”
“别闹!”陈炎扶起祁帆,替他整理了衣袖,“吴风远的案子本官听说了。祁大人不必在我这儿假哭,本官不是不讲理的,没打算找你麻烦。坐下吧。”
祁帆收的也快,立马安静下来坐到了椅子上,“多谢太尉。”
“这案子云淮书去审的?”
“是。”
陈炎命人添了茶,加了些炭火,“云淮书一个楚人无官无职,又是太子门客,本来是不好下手的,即便事情不成,也比遭到皇帝怀疑强。你说他后来为何又亲自去了呢?”
陈青接道,“或是太子殿下想帮吴大人?吴清里曾在东宫任职,许是念了旧情。”
“不会,按照太子往日的行事,他断不会为了个交情让陛下起疑心。”
祁帆偷瞄了两眼陈炎的表情,犹豫着说,“太子并未多说什么,似乎是因为云淮书才会跑这一趟。”
“云淮书?一个楚人和吴风远能有什么关系?”陈炎意味深长道。
祁帆懂了陈炎的意思,连忙接道,“云淮书乃是云霄纵的儿子,若是私下往来,只怕是涉嫌通敌。”
“陈大人,祁某还要回去好好查看一番,若是真的如此,吴大人做出这样的事实在是让人心寒。”
“太子殿下受人蒙蔽。我们做臣子的不就是要勇于谏言,为君排忧吗?”
“大人所言极是,祁某家中还有些事情要办就先告退了。”祁帆恭敬的起身离开,对待送自己出门的下人,脸上都挂着和善的笑。
可一出门那笑容就变了,让我当出头鸟,自己躲在暗处看戏,陈炎好算盘,真当本官好拿捏不成。
“大人,可要回府?”一直候在门外的随从刚问这样一句话,也不知怎么就惹到了祁帆。
“你。”祁帆随手一指,叫人将梯子收了起来,“爬过去,趴好。”
随从吓了一跳,却不敢犹豫即刻趴了下去,往马车那儿趴,手和膝盖绷紧着用尽全身力气止住畏惧,挺直了腰板,等祁帆踩着他上马车。
祁帆安全上了马车。随从以为自己逃过一劫,谁曾想他一句话了解了他的命,“腰太软,本官差点摔着。回府自己领五十大板,好好练练腰背。”
随从差点吓得哭出来,但为了防止自己丢命,只好弯腰俯首,“是!”
守在陈太尉府门口的小厮目睹了这一幕,禀报给了陈炎。
陈青呸了一口,骂道,“真不是个东西。父亲,您何必与这样的人交往?自私自利,践踏他人自尊,畏怕权利,还自作聪明。”
陈炎淡然地挥手让小厮下去,“没打算和这种人交往,只是当个挡箭牌。”
“还有啊,太子这次的行动不符合他的风格,在陛下召见吴清里之前,咱们先隔岸观火,尽量不下场。”
但没想当天下午就有人来报说陛下召见了吴清里。
除此外竟还召见了云淮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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