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淮书参见皇帝陛下。”
云淮书第一次和齐皇单独相处,但心里清楚他帮着李宸烨就一定少不得与齐皇周旋。
不得不说,李仲和李宸烨长得很像,一双凤眼审视人的时候都会微微眯起,仰起头自上而下的俯视别人。
只是与李宸烨慵懒随意的邪魅不同。
李仲就如同黑色长袍上修这的沧海龙腾一般,居高临下,气势磅礴,从来不笑脸迎人,无论见谁都是一副乾坤在怀,华贵凌冽的神貌。
“起来。”
“果然是一副好容貌。目若朗星,典雅不凡,犹如孤松玉山,非凡俗之物。难怪少煊宁愿担下忤逆之罪也要保你。”
李仲语气听上去还算随和,可云淮书却知道这话的份量。
云淮书跪了下去,忙道:“云某不敢挑唆太子。能得太子相护内心终日惶恐,云某自知庸俗,亦是不敢担陛下如此高的评价,还求陛下宽宥。”
“朕又不曾责怪与你,慌什么?”
“都说云霄纵乃天下将领之首,巍巍忠骨,气魄百万大军,朕不曾亲眼见过。
本以为他的儿子也定非俗物,如今一看到让朕颇为失望。听闻你还曾劝你父亲降齐?”
“回陛下,是。”云淮书不卑不亢地昂起头,神情悲愤。
“家父久在沙场不知楚国京中是何等荒唐,淮书熟读圣贤,见到楚国百姓民不聊生,心中愤慨。云家忠骨淮书不敢忘,只是云某心有不甘,这才如此。”
“你恨朕吗?是朕下令杀你父亲。”李仲目光如炬直直盯着云淮书,似要将人盯出个窟窿来,好看一看他的真心。
“陛下恕罪!”云淮书叩首道,
“云某怨过但不曾恨。家国立场云某自知陛下无错,可是父亲身死,云某怎会不怨,可云某更怨自己无能为力,改不得这一结局。若有机会,云某定会竭尽全力,保护家人,九死不悔。”
李仲沉默半晌儿,似是在打量云淮书。
“都说太子对你是十分宠爱,你怎么看?”
“云某幸得太子赏识……”
李仲打断了云淮书的话,“朕想听你说实话,这里没有太子的人,你大可放心。”
云淮书顿了一会儿,再说话时已是眼含泪光,痛苦不已,“云某与太子并非同好。”
李仲突然从龙椅上走了下来,扶起了云淮书,“太子派你去旁听了吴清里的案子。说起来朕一直忙于战争,朝中官员的确该好好整治了。
朕广纳贤士,不论出身,你若有心,何惧没有出头之日。”
云淮书猛地跪下,感激涕零,“云某谢陛下,此后云某定会悃愊无华,愿为陛下肝脑涂地,虽死不悔。”
“回去吧。”
云淮书回到东宫不久一道圣旨就下来了,封云淮书为通事舍人。
“父亲,东宫的一个九品官位陛下因何亲自下旨啊?”陈青接到消息后满脸疑惑不解。
陈炎却是依附尽在掌握之中的悠然姿态,“这是陛下给太子提的醒。太子这般捧他,云淮书是逃不掉夺嫡争斗的,好在我们先一步找了他,他自己心里向着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表面上站在了谁的立场。”
“儿子明白了。”
第二日早朝却出了大事。
“陛下。”
“陛下!”
这天早晨,李仲没来由的大病一场,一众臣子站在朝堂上人心惶惶。
如果是风寒小病也变罢了,偏偏李仲不是因病痛倒的,而是毒。
一时间,人心揣测,相互猜忌,每个人都打起了自己的小算盘。
“好端端的,陛下怎么会中雪寒松的毒呢?”
“谁说不是啊!你说会不会是……”说着他的目光便瞥向了为首的李宸烨身上,“雪落寒松,万物枯白,这可是楚国才有的毒啊!”
李宸烨整顿着朝堂,一向在朝堂行事沉稳的李宸烨难得慌了,说话时难掩急躁,话毕便步履匆匆由王禄跟着走进了皇帝寝宫。
秦龚在众臣叽叽哇哇地问题中脱不开身,只能扶着额假装震怒得头疼的样子,来避开这些人各怀心思的问题。
陈炎见了便凑上前去,其他臣子也自知有眼力见,立刻散开,不往前凑。
万一听见什么不该听的可就完了。
“秦大人,陛下此番中毒实在蹊跷。眼下正逢危机,你我之间纵使平日颇有冲突,现下也应该同舟共济才是。”
“陈大人倒是会做人的。”秦龚讽刺道。
陈炎不恼反倒笑得一脸得意,“秦大人过誉。”
“自古以来文武臣子略有矛盾乃是常事,只如今战事暂休,却难保他日不会再起。
你我之前何苦争着一时输赢,不若放长远,贵妃如今有孕,大齐洪福尚深。
你——我和谐一致方为明智之举啊!”陈炎食指指向两人,尤其说道贵妃有孕时笑容更甚。
秦龚一听便来了脾气,这话不就是在点他趁早投诚,以后皇位早晚落在他们陈家吗!
“我们文臣向来懂大局、知进退,从不拘泥一时输赢,陈大人这话说的偏执。
再者陛下福寿康健,大齐的洪福延绵不绝,太子殿下日后继位更能彰显陛下的教导有方,岂止尚深。”
陈炎目光一凛,看向秦龚的神情带着轻蔑,他不开口反驳,只在心里想着秦龚也只能沾沾嘴上便宜了。
过了一会儿,太子监国的消息传遍朝堂,又引起了轰动。
下朝后一帮站在陈炎这边的臣子瞬间乱了阵脚,开始一个接一个的往太尉府跑。
“陈大人,这可怎么办啊!太子监国,万一借此收拾了咱们……”
“闭嘴!”陈炎怒道,“一个个都说些什么混账话,你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不成?”
陈炎这一声吼遣散了所有来他这儿诉苦的人,头疼的坐在位子上,连平日里最爱的茶水喝下去都觉得噎得慌。
云淮书一直等着李宸烨回宫,见到他的那一刻就想询问结果如何,“殿下。”
“都退下吧。”
“不用忧心,这一局孤一定会赢。”
云淮书皱起的眉头这才舒展,自己都不曾察觉自己有多担心李宸烨,“那就好,虽然时日不多,但这些人能清理一些是一些。”
“殿下万安!属下纪盈星有事启禀。”一位身着深蓝色襦衫的少年从房檐上跳下,站在了李宸烨面前。
云淮书正要离开,却被李宸烨死死拽住了袖子。
云淮书越是把袖子往出抽,这人抽反而拽得更紧,袖子都快被他拽开线了。
真服了。云淮书白眼一翻,只好站在李宸烨旁边无聊地打量起眼前站着的少年。
纪盈星抬头看向李宸烨,露出了整齐的六颗牙齿,一个标准的笑容挂在脸上,是个闯荡江湖的游侠少年。
“怎么?在江湖玩够了,知道回来找孤了。”李宸烨支起下巴,佯装心有怒气地盯着纪盈星。
纪盈星挑了挑眉,抿着唇嘿嘿地笑着,“殿下,您可是误会属下了,属下人虽在江湖,心却时刻挂念着您呢。这不,一有事就回来禀报了嘛。”
“起来吧。”
“谢殿下!”纪盈星直起身子。
云淮书接收到了对方疑惑中夹杂着考量的目光,不太适应地避开视线,不断摆正桌上的几个摆件,假装自己很忙。
纪盈星的眼珠在眼中转了几圈,墨色的眼睛如同黑暗中的猫眼,圆润明亮。
李宸烨不动声色地挡在了云淮书和纪盈星中间,顺带着推了纪盈星一把,“有话便说,少卖关子。”
纪盈星被推得向后一个趔趄,扶了一把案檐才重新站直,“属下就不能是想念殿下才会来的,非要有什么事情汇报不可?”
“少来这话,自己听听恶不恶心?”李宸烨放下奏折毫不留情地伸手弹了纪盈星一个脑瓜崩。
纪盈星摸了摸被弹的额头,收敛了三分,小声嘟囔一句,“是有些恶心哈。”
“不过属下确有要事相禀,殿下还是清退左右为好。”
云淮书察觉到纪盈星看着自己的神色不对,于是不等李宸烨发话就离开了,“云某告退。”
云淮书走后有一会儿,纪盈星才禀报,猛地跪下谢罪道,
“属下失职,今日午时云将军被人劫走,来人身手不凡,只一个人便伤了十多位精兵,但属下已经派人暗中跟随,大抵得知此人带着云将军回了楚国盛京。”
李宸烨并不惊讶,已经将事情经过猜测了个大概,“孤的主意,并非你的失职。”
李宸烨故意把那封写有云淮书所做事情的信交给了云霄纵,其中删减了一部分,可整体的事情并未更改。
当然一封信不足以让云将军轻信云淮书的所作所为,可若是送信的人乃是楚国皇帝的亲信呢?信若是加盖了楚皇的印信呢?
为了云家世代忠君报国的清名,容不得云霄纵不信。
“继续派人看守竹屋,莫叫人看出端倪。此事与你无关,起来吧。只是此事孤对不住淮书。”
纪盈星却并未起身,只是直起身子跪在原地,“属下还有一事。”说着他从袖中拿出一副油皮纸包住的药粉。
“此乃雪寒松,是从林宇和林含赋暗中互通消息的地方拿到的,属下将药粉换成了迷药。此等事情林宇一旦做出,只怕是殿下十张嘴也说不清了,属下还请太子殿下处置林宇,以绝后患。”
李宸烨的神色渐凉,凤眼微微上垂,勘破了纪盈星此行的主要目的,却不顺着他的意,“盈星。你派人看着城东的那间杂货店,必要时救出店家带回来,别让人发现。”
纪盈星收了笑意,不过一个眨眼,刚刚的明媚少年烟消云散,眼前的人眼底泛着凶煞,跪在那儿自带黑气。
“殿下可知不忠心的人留不得。云公子是您心尖上的人,属下不敢置喙,但林宇,您当真要留吗?”
“自您归国除了属下您不再豢养亲信,非要保下林宇这么一位漂泊不定的人。
他暗中勾结陈太尉害了您多少次,虽说是些不痛不痒的小事,而后也有所弥补。可留着始终是个祸患,属下斗胆谏言,这样的人就该杀之除之。”
纪盈星说起林宇便面露嫌恶,似乎提起的是泥潭里捞出的脏污。
李宸烨扶起纪盈星,若是从前他定然不会留这样一个变数在身边。可世事皆有变化,人心各有度量,现在他只想还一还恩,“林宇其人如何不说,孤留他自有用处。
忠心二字本就奢靡,孤不信衷心,除了他,焉知下一个是否会做出更恶劣的行为,留着倒也不妨。”
纪盈星心有怨气,可也知道林宇舍命救过太子,即便如此又如何能抹去他的不忠之事,但这样的话终究是不敢说出口,只好不情不愿地回了句,“属下明白。”
李宸烨听出了纪盈星的不服气,伸手拍了拍他的肩
“盈星,林宇一事多亏你在其中周旋,孤自是信赖与你,只是有些事孤自有定夺。你陪孤一同长大,当明白皇家的无情与有情。孤能得你这一挚友,乃吾之幸也。”
纪盈星被这一句话哄得没了脾气,“殿下抬爱,属下私自见您,不宜久留,现下该离开了。”
“去吧!”
纪盈星跳出窗户,借着夜色已深,归于暮色。
李宸烨站在窗口,眼神里又充盈着忧郁,那本不该出现在这位青杉落拓的少年脸上的愁容,如今竟出现的这般令人心疼。
他像看透了什么,静静地守着落在窗前的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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