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
沙川市素有“24小时活动城”的名号。
此时已经晚上十点，街道上车辆依旧川流不息，成片写字楼灯火辉煌，仿佛刚上班，街上也是人头攒动，酒吧更是笙歌鼎沸，虚无坐席。
人间的夜景远比地府要热闹得多。
可这份热闹与段辞柯无关。
从地府出来，段辞柯心情就没好过。
他一路沉默跟在队伍末尾，如果不是手腕的铁链限制了行动范围，现在高低已经是孤魂野鬼的一员了。
正思考孤魂野鬼会不会灰飞烟灭，段辞柯手腕上的铁链忽然被扯动。他顺着铁链望过去，楚星烨勾着铁链，慢慢靠近。
两人手腕的铁链相连。
段辞柯侧身，非但没躲开，还把楚星烨拉近了些。手腕上的铁环滑动，传来指尖轻抚的触感。
触感转瞬即逝，快到来不及反应。
段辞柯微抬起的手，又松回去。
他嘴唇刚开，楚星烨先发制人：“原来段先生想找我。”
“不好意思，这叫正当防卫失败。”段辞柯说。
楚星烨反驳：“正当防卫的前提是对方存在攻击性，可我没有，我对段先生只有调……”
“楚星——”
“和，我对段先生只有调和。”
段辞柯太阳穴又跳了。
出道四年，他每天对着镜子练舞唱歌，读唇语方面不说精通，也是入门。
楚星烨第一次发音的口型……
怎么看怎么像**。
段辞柯瞥过楚星烨眼睛：“你楚家家大业大，怎么不抽空把眼睛治一下，省的成天瞎话满嘴。”
话刚落，楚星烨情绪降了下来。“治了二十年了。”他语气有些落寞。
“……”段辞柯觉得自己有罪。
他看着楚星烨埋下的脑袋，话在嘴边转了又转。
“抱歉。”段辞柯说。
楚星烨瞬间阴天转晴：“既然抱歉，那段先生就跟我打个赌吧。”
“……”
这人在演吧？
什么情绪低落都是假的吧？
如若平时，段辞柯肯定会说“没兴趣”，可今日，许是愧疚心作祟，他问了一句：“赌什么？”
“就赌段先生现在在哪。”楚星烨说。
段辞柯脚步一顿。
沙川市市区有四座高耸的大厦，合在一块称为天启四塔。其中一座大厦正在播放晚间新闻：“据南语传媒报道，星途娱乐公司即将进行高层管理人员的全面更换。目前，更换的具体原因仍在进一步调查之中。我们将密切关注此事的进展，并及时向公众提供最新信息……”
队伍最前方，盛修衍本在跟安影笙介绍沙川市的景色，听见新闻内容，介绍中道而止。
星途高层全面更换？这是什么情况！高霁怎么突然换人？
不会影响星途市值吧……
想得出神时，安影笙拍了拍手：“修衍哥，怎么不说了？”
盛修衍猝然回神。
他视线落在安影笙手表的亮色上，马上调整状态，望着前方叹气说：“不好意思，影笙，我太久没看沙川夜景，有些怀念，就走了神。”
安影笙不疑有他，宽慰道：“别担心，还有一个多月就能回来了。修衍哥答应的回来后做我的导游，可别忘了。”
盛修衍扭过头打趣说：“我可不敢忘。”
脖子刚转，他就看见队伍末尾的段辞柯和楚星烨，又在有说有笑！
楚星烨不知道对段辞柯说了什么，整个人都快贴段辞柯身上了。
还有段辞柯！出门的时候还一脸丧失面部神经的死鱼样！怎么这会面部神经又恢复了？
盛修衍内心咆哮面带微笑。
他们跟前，谢必安和范无救岁月静好地飘着。
这份岁月静好延续到了橡树湾。
橡树湾作为高级疗养院，在兼顾会员**性和居住舒适度的条件下，疗养院方圆五里密林环绕，格外宁静宜人。
可今日，这份宁静被无数长枪短炮打破了。
疗养院密林外的山坡上，镜头连成一片，各大媒体的狗仔欢聚一堂，空前和谐。
几十个镜头画面一致，毫无亮点。
有狗仔盯着屏幕忍不住吐槽：“你说星途突然把盛修衍他们全部转来橡树湾是什么意思？”
“谁知道呢！”他旁边的狗仔从屏幕前抬头，“说不定是段辞柯背后的金主为了掩人耳目，拉他们一块儿挡枪呢！”说完，又埋回屏幕里。
“集中去哪不好要来橡树湾，害得我大半夜在这里喂蚊子……”人群里响起啪的一声，“靠！谁有驱蚊水！用一下！”
“驱蚊手环！凑合用吧！”左侧的人伸手。
那人接过，把手环扣在脚脖子上，边调整大小边说：“要我说还是段辞柯厉害，橡树湾可从来没有破例接收过病人！你们觉得他背后的金主到底是谁……”
他们头顶，谢必安和范无救牵着六个鬼魂飘过。
关于金主的传闻，段辞柯这个正主都听了好几个版本，早就听到麻木。
段辞柯麻木，可其他人是第一次当着正主的面吃瓜，他们一个个竖着耳朵，生怕错过什么细节。倏忽，几人听见身后楚星烨开口：“这些记者真是没脑子。”
唐茵率先回望过去：“楚星烨，带点脑子，别太帮你正主说话！”
“陈述事实不叫帮。”楚星烨说。
段辞柯睫毛轻颤，他垂眸看着楚星烨手腕，楚星烨继续说：“橡树湾是没有破例收过病人，所以，能让橡树湾破例，那就不能是一般的……金主。真有这么个金主，星途签约的就不是盛先生了。毕竟星途娱乐可是资本家，哪有资本家会不看重商业合作。”
不知怎的，段辞柯总感觉最后一句资本家是专门对他说的。
果不其然，想法刚冒出来，楚星烨视线就转了过来：“段先生对资本家应当比我更熟悉，对吧，段先生。”
段辞柯面部神经又抽了一下。
他说：“只有同类会对同类熟悉，猫哪怕被狐狸玩弄一千次，它也不可能了解狐狸。”说着，段辞柯同样的方式回击，“是吧，楚少爷。”
两人的加密通话听得盛修衍频频皱眉。
他知道段辞柯没有金主，可狗仔说的橡树湾又是什么情况？
盛修衍偷偷用余光瞥过段辞柯，正犹豫要不要探探话，带路的谢必安和范无救停了下来。
“第一站到了！”谢必安指着橡树湾回头。
橡树湾三个字比金主更有魔力，除了安影笙，盛修衍和唐茵两人都惊讶不已。
盛修衍顾不上打探消息，他问谢必安：“无常哥哥，难道我们的身体在橡树湾？！”
“是啊！”谢必安点着盛修衍和唐茵两对的人头，“你、你、你、你，你们四个都在橡树湾！”
唐茵不可思议地指着自己：“我也在橡树湾？”
“是啊。”谢必安点头。
他看着前方平平无奇的橡树湾三个字问：“你们这么惊讶做什么，不就是个人间的医院吗？”
唐茵语气激动：“人间医院也是分三六九等的！橡树湾可是一等中的一等！”
“一等中的一等不也是个医院嘛，”谢必安拧开酒壶喝了一口，笑着补充，“医院又不是天上白玉京，一等九等有什么区别，该死的人到点了就得死，一个都活不了啊。”
夜晚的天阴风阵阵。
密林中时不时响起诡异的鸟叫。
橡树湾前鸦雀无声，什么激动，什么喜悦，盯着谢必安咧到极限的嘴角都能冷却。
安影笙默默看了眼楚星烨。
心态真好，别人抹黑自己家医院都能笑……
楚星烨不光笑，他还赞同：“这位鬼差说得对。”
“楚星烨？”安影笙惶惑看过去。
这不是你家医院吗！
有这么抹黑自己家医院的吗！
她听见楚星烨说：“橡树湾创办之初并不是为了救人，只是想给病患一个安心养病的地方而已，治病是顺带，治不了，临死前有一隅清净之地也不错。”
楚星烨话落，徐恒之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我之前还在想为什么它要叫疗养院，原来是这个原因！楚先生怎么知道的？”
一时间，三双眼睛落在楚星烨身上。
安影笙撩着头发等回答。
看看看看，就说不要话多，掉马吧。
想象中的掉马场景没来，楚星烨非常淡定地说：“八卦杂志听的，难道大家不知道吗？”
“……”失望的答案。
唐茵扯着嘴角。“不对啊，”她忽然反应过来，猛地看向谢必安，“你刚才说我们四个的身体在橡树湾，那楚星烨和段辞柯呢？”
盛修衍也看过来：“是啊，辞柯哥呢？”
身后，范无救站出来：“二位嘉宾，跟我走。”
*
沙川市东郊庄园。
范无救领着段辞柯两人到了庄园门口鬼影就不见了。夜晚的庄园安谧恬静，只有偶尔几个巡逻的警卫打着灯束路过，灯束穿透段辞柯和楚星烨，打在墙上。
早就听闻东郊庄园被一个富豪盘下，看来这所谓的富豪，就是楚家。
段辞柯锁着眉头问楚星烨：“你一早就知道星途要换高层？”
“我不知道，”楚星烨说：“段先生，我不参与星途决策，这应该是楚泽临时下的指令。”
“楚泽怎么会突然下这个指令？”段辞柯追问。
楚星烨佯装思考：“可能楚泽终于意识到自己养了帮废物。”
这番说辞没能打消段辞柯疑虑，他质问道：“如果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哪来这么笃定的语气，认定楚泽会帮我收尸。”
“收尸多不雅致，这叫救人。”楚星烨从容地说。“我的笃定不是因为星途内部变动，我在赌我对我哥的了解。”
巡逻的警卫走了一批又来一批。
段辞柯没说话，突然，他的手腕被人牵过去。身侧，楚星烨灰蓝色的眼睛在光束下熠熠生辉。
楚星烨牵动他往直走，说道：“段先生，庄园道路复杂，跟紧我别迷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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