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泽的庄园是欧式风格，别说复杂的道路，放眼望去路都没有几条。主楼与大门间，由一条宽阔得可以赛车的道路连接，道路三分之二处，被一个矩形人工湖截断。
但即便被截断，也就绕个路的事。
段辞柯挣开手腕。
“你平时在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他睨着眼问。
楚星烨不解：“段先生为何如此问？”
段辞柯看着面前的康庄大道说：“一个连庄园主干道直通家门口都不知道的人，如果不是深居不出，我会忍不住报警。”
楚星烨听懂了。
他莞尔：“段先生，我要带你去的地方不是主楼。”
“跟我来。”
*
绕过主楼，庄园才现全貌。
尖塔式的屋顶逐渐掩入夜色之中，几座塔楼乘着月光浮现。塔楼错落有致，被裁剪得当的灌木道包围，从高处看，像童话森林一般。
段辞柯跟着楚星烨穿梭在灌木之中。
头一回被盲人带路，体感新奇。段辞柯问道：“你一直住在这里？”
“我只在这里住了半年。”楚星烨转过弯。
他在路口停了一下，回头：“就是段先生救了我的那半年。”
段辞柯心说这句话不用补充。
说话间，两人绕过一座矮楼。段辞柯又说：“住半年就能对庄园这么熟悉，待七天还能再孟婆庄撞墙，楚星烨，演技不错。”
“段先生这就误会了。”楚星烨轻微叹气，“楚泽每天找不见人，又嫌我麻烦，不让我出门，我只能每天待在家里，走遍庄园一砖一瓦。”
段辞柯顺口接了一句：“有一个两顿不吃就能低血糖晕在路边的弟弟，应该没人放心让你出门。”
“段先生也不放心吗？”楚星烨趁机问。
“我为什么不放心，”段辞柯脚步慢了半拍，又跟上去，“你只要不倒在我面前，倒在哪都跟我没关系。”
七月长夜虫鸣叫嚣，细微的笑声杂糅在虫鸣之中。
又绕过几个弯，楚星烨在最高的塔楼前停下，进门前他说道：“那天是个意外，不过被段先生捡到是意外之外，意外之外的意外，就叫缘分。”
“孽缘不浅。”段辞柯说。
楚星烨回：“孽缘也是缘。”
说着，楚星烨往塔楼走去。
塔楼大门紧闭，段辞柯眼睁睁看着楚星烨越过门槛，直直穿透门板进入厅内……
门板蹿出半个身子：“段先生，怎么不进来？”
段辞柯面部神经痛：“你一开始就知道鬼魂可以穿墙，还带什么路？”
楚星烨说：“想带段先生参观我家，不行吗。”
都参观完了。
现在说不行有什么用？！
段辞柯跟上去。
进入塔楼，里面的建筑与外墙华丽繁琐的雕刻工艺截然不同，地砖和墙面都是一片纯白，在顶灯的照射下亮得晃眼。
大厅中央旋转楼梯蜿蜒而上，一道沉闷严肃的脚步声伴随另一道脚步缓缓而下。 “楚先生，这是三少调查的所有信息。”说话的是楚泽秘书阮方翊，他手指在平板上点了几下，把平板递给身前的楚彦，“我做了内容分析，结合调查的时间段和调查内容，三少调查的方向都与段辞柯上的热搜有关。”
楚彦接过平板，划着屏幕：“段辞柯，有点耳熟。”
阮方翊解答：“楚先生，段辞柯是[Futuristic]男团主唱。”
“[Futuristic]？星烨关注的那个男团？”
“是的，楚先生。”
走过两层楼梯，楚彦大致看完内容，听不出喜怒地开口：“这些事阿泽知道么？”
阮方翊斟酌着回复：“在高霁每年上传的财报和业绩报告中，没有相关事件反馈。”
“看来不知道。”楚彦判断着。
他关掉平板，又递回给阮方翊，语气淡漠：“你回去告诉阿泽，既然想留在国内，就得按规矩行事。娱乐圈可以有潜规则，但挂钩楚家的星途不行。我不反对他找职业经理人代管公司，也不要什么阿猫阿狗都放进来，让他上点心。”
“是，楚先生。”阮方翊微微点头。
脚步声渐行渐远，消失在门外。
楚彦划屏幕的速度比机器扫描还快，段辞柯勉强瞥到一行粗字【#段辞柯因嫉妒盛修衍单飞而实行暴力#】。
这是一年前的热搜，也是他宣布退出娱乐圈的导火索。而这条热搜的调查结果，写着【情况非实】。
大厅静如止水，段辞柯却感到死掉的灵魂好像重新拥有了心跳。他压着内心的澎湃和无数的困惑问：“那个人也是你哥？”
“对，楚彦，”楚星烨介绍着，“跟他走一块的应该是楚泽的秘书，阮方翊。”
楚星烨只听见阮方翊汇报，不知道段辞柯看了平板，他继续走：“段先生，上四楼。”
“这栋楼是楚彦专用，平时非他批准没人能进来。”走上楼梯，楚星烨解释着，“这里相当于楚彦的实验室，又或者缩小版橡树湾。”
两人走到四楼，楚星烨带着段辞柯直奔走廊尽头。
“就是这间了，”楚星烨站在门前说，“段先生，你肯定在里面。”
段辞柯没进去。
他脑子里不停回想着楚彦的话。
“楚星烨，你之前说星途是星途，楚泽是楚泽，是不是因为连楚泽也不插手星途的决策。”
走廊静默一瞬，楚星烨眼尾漾着笑：“段先生，果然意料之外的意外容易带来意外之喜。”
在庄园、又或者说在塔楼遇见楚彦是意料之中。
可碰巧遇见阮方翊向楚彦汇报，却是意料之外。
楚星烨说：“楚泽的确不插手星途的决策，他只负责……砸钱。星途七年前濒临倒闭，楚泽花钱买了这家公司，又临时组建了一支运营团队，就是现在的高霁他们。买下公司后，楚泽每年都会批足够的经费给星途，剩下的全权交给高霁他们，只要财报好看，剩下的事他都不管。”
所以这一切只是富家公子的一场游戏。
而他碰巧成了这场游戏里的牺牲者。
段辞柯有些唏嘘，他问道：“既然不想管，何必要买下公司。”
楚星烨回道：“段先生，楚家不养闲人，就算挂名，也得有点事做。”
楚星烨说完这句话，明显感觉到一双质疑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质疑的视线化为质疑的语气：“难道你不算闲人？”
“我……”难得的，楚星烨被噎沉默了。
楚星烨微微张着的嘴唇，眼睛错愕。段辞柯看得莫名心情愉悦，连语调也轻快起来：“站门口做什么，楚少爷，不是要带我欣赏自己的尸体么。”
“段先生，你还没死。”
“也没活。”
“尸体多不雅。”
“不然叫什么，遗体？”
两人一言一语走进门。
门内装潢与医院别无二致，要说区别，就是面积更大。可以用作客厅的房间，仅放了一张病床，病床两边是段辞柯没见过的仪器，病床上，躺着他的……遗体。
这世道真奇妙。
最讨厌的资本家替自己收尸，看不上的资二代是自己粉丝。
想到粉丝，段辞柯又满眼复杂地看向楚星烨：“为什么调查我的黑热搜？”
“调查真相自然是为了澄清。”楚星烨说。
段辞柯眼神更复杂了：“调查难道不是因为怀疑吗？”
“段先生，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你。”楚星烨用法语说了一句，“Je te fais confiance sans réserve.（我会毫无保留的信任你）”
“说中文。”
“翻译可是另外的价格。”
“……”段辞柯没想到楚星烨会给这个答案。
“也不是特别想听。”段辞柯说。
他往前走，走到床边，看着自己的脸，感觉怪诡异的，又折回去。
身后，楚星烨还在装着糊涂：“难道段先生也不想知道，我是怎么笃定楚泽会救人的么？”
三分钟后，段辞柯开口：“价格。”
“价格很简单，”楚星烨说：“段先生，你让我改个称呼，我就告诉你。”
他又不想知道了。
*
“怎么可能不知道呢，无常哥哥，你可是鬼差。”橡树湾VIP心脑科大楼，盛修衍跟在谢必安身后套话。
谢必安摇摇晃晃往前走：“鬼差又不是万能的，这位嘉宾好生奇怪，难道我会为了你而撒谎损功德不成？”
进入橡树湾后，安影笙因为病房不同，就与他们分开了，只留下唐茵和徐恒之两人跟盛修衍搭伴。
唐茵见盛修衍着急，便安慰道：“修衍哥哥，段辞柯可是劣迹艺人，星途不给他在橡树湾治疗也是正常，估计在哪个小医院吧！白无常也说了，灵魂不灭□□就没事，别为段辞柯担心啦！不值当！”
盛修衍皱着眉头：“唐茵姐，辞柯哥身上一分钱没有，也不知道有没有医院愿意收留他。”
“段辞柯不是有金主嘛？”唐茵摆摆手，“他金主总不能这点医药费都出不起吧！”
“唐茵姐，”盛修衍苦笑说，“娱乐圈里没有金主会养着一个生死未卜的人，辞柯哥有金主也是生前的事了，现在也该没了。”
几句话间，盛修衍就落实了段辞柯曾经有金主的传闻。
一旁沉默许久的徐恒之因为这句话举起手：“盛先生，没有证据的事还是不要妄加判断为好，段先生知道会难过的。何况楚先生也说，如果段先生有金主，那肯定不会沦落至过气的地步。”
盛修衍嘴角快垮了。
这蠢货怎么是自己粉丝的男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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