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意大利米兰到Z国江鲸市直航的十二个小时里,步安然断断续续睡了大半程,以至于下机时脑袋晕晕乎乎的,甚至隐隐作痛。
怪邻座的男人太健谈,她只能用假寐逃避。
最后竟真的沉沉睡了过去。
步安然这趟回国回得突然,她依稀记得不久前答应了意大利的朋友陪她们过完圣诞再走,仅仅隔了两天,双脚却已经站在了故乡的土地上。
免不了又要听一番埋怨。
但她过去爽约得太多,朋友大约也见惯不怪了。
才到冬至,天气意外冷得不像话。
时间匆忙,步安然来不及悉心装扮,只简单着了件去年冬天已经见过刊的Moncler长款羽绒服便登上飞机。
她身材本就削瘦,在意大利生活五年却仍吃不惯意大利菜,就更瘦了,臃肿的羽绒服加在她身上,整个人看起来才有了正常人的体格,两条修长纤细的腿没入棕色牛皮筒靴,露出半截过分白皙的腿腹。
冷冽的寒风簌簌灌进筒靴,步安然抓握着行李箱拉杆的手收紧几分,一个没忍住,打了个冷颤。
她忽然想起半小时前拒绝邻座男人送她一程的邀请,心里隐隐有些后悔。
“小姑娘,到江鲸是旅游还是回家啊?”
坐上出租车,听见熟悉的中文,步安然对回国这件事才有了真正的实感。
司机是个热情的大叔,见她孤身一人,特意下车帮她把行李箱搬进后备箱放好,让她没来由得生出一股“回来真好”的感慨。
“回家。”她礼貌回应,边扣上安全带。
司机趁着扣安全带的间隙从后视镜窥了一眼后座的乘客,大大的墨镜遮住她上半张脸,墨色口罩又把她下半张脸挡住,整张脸捂得严严实实,神秘得像个明星似的。
虽说坐出租车的明星不常见,但他在机场这段路跑了一二十年,也曾听说过这种事。
猜测的种子在心里生了根,司机忍不住多瞧了几眼,镜中的女孩没有察觉到他打量的视线,伸手摘下墨镜,露出一双漂亮的凤眼,她轻抬颚,骨节分明的手指没入微蜷的长发,将左侧一缕顽皮的长发撩至耳后,眼尾下一颗浅褐色泪痣在碎发间若隐若现,温柔、标致,是格外明媚动人的模样。
说是明星脸也不为过。
这副模样倒真像在哪里见过似的。
却又想不起来哪里见过。
司机操着一口不太正宗的普通话,搭话道:“像你这样懂事的小姑娘我还真真头一回见,我都给那些乘客说了,后排不系安全带要罚款的,非就不听,喏,就出了停车场前面那岔路口,隔三差五的就有交警蹲那儿查,一罚一个准!”
步安然没回话,盯着空调出风口怔怔出神,隐约能感受到稀微暖风。
司机不以为意,继续问:“那我们去哪儿?”
“市体育馆。”她说。
暖意渐渐充盈车厢,步安然麻木的大脑恢复运作,她从口袋掏出手机,才开机,手机就在掌心震个不停,前排的司机往后视镜窥了一眼,步安然尴尬抬眸,两人的视线在后视镜中撞了个正着。
步安然先移开了视线,她低头看消息,零星两三条消息来自意大利的朋友,而那些让她手机险些过载死机的轰炸都来自另一个人——夏辞雪。
[登机了吗?登机了吗?]
[一没下雨二没下雪的,怎么会延误?]
[我不管,我可是留了VIP位给你,你用游的也要给我游回来!]
[……]
好吧,头更疼了。她无力地倚靠在椅背。
-
体育馆出口处车辆排成长龙,司机看了眼,不动声色地将车停在馆外临时下车点。
步安然取了行李箱,逆着人流向里赶,步履匆忙,她抽空打了个电话给夏辞雪,夏辞雪在电话里倒是心平气和,然而在半道接上她,只一眼,嘴巴就像是被按下了启动的开关,碎碎念个不停,连口大气也不喘。
步安然低着脖颈赔着笑,将她的埋怨照单全收。
夏辞雪身上还穿着端庄的演出裙,连外套也不曾披一个,她实在不忍心这个时候反驳她。
演出刚结束,演奏家们几乎都在休息室整束装备,见她们推开门走进,纷纷投去好奇的目光。
步安然摘下口罩,朝众人点了点头,莞尔道:“你们好,我是辞雪的朋友步安然,我…”
话音未落,偌大的房间响起一声惊呼,不知谁先起的头,忽然演奏家们从各个方向朝步安然走过去,眨眼的时间便将她围了个水泄不通。
“啊啊啊啊啊,步安然!真的是步安然?”
“我…”步安然惊愕,正欲回答,又被另一人打断。
“是她,就是她!这颗泪痣!一模一样的位置!啊啊!我居然见到步安然本人了!天呐!我值了!”
“……”
步安然实在没经历过,更准确地说,是已经很久没有经历过这样被一群人簇拥在中心的体验了,她礼貌微笑,边向被挤出人群的夏辞雪投去求助的眼神,夏辞雪抬了抬眉,示意她自己解决。
步安然笑得快僵硬了嘴唇抽了抽,启唇礼貌道:“你们都认识…我?”
一言激起千层浪。
“当然认识了啊!步安然这个名字会乐器的人应该没有不知道的吧!”
“五岁学琴,七岁登台,国际国内儿童组、青少年组各项小提琴比赛凡参加的没有拿过冠军以外的名次,你真的不知道自己多出名吗?”
“好多人都是小时候看了你和纪一鸣的合奏才开始对乐器启蒙的,特别是你们在维也纳那场演出之后国内钢琴和小提琴的培训班都挤爆了啊!”
被一双双饱含渴望与真诚的眼神注视着,步安然眼前白光顿闪,仿佛穿梭时空回到过去,她站在聚光灯下接受雷鸣般的掌声的情形,一浪又一浪传入耳廓,她心底渐渐腾起一种怪异的感觉,像猛兽在体内冲撞,撞得酸了眼眶,爪子却又在心尖狠厉抓挠,挠得她生疼。
忽然有人问起:“但你为什么这几年都不开演奏会了呢?”
步安然眸光微漾,向夏辞雪投去求助的眼神。
夏辞雪这次没有回避,开口帮她解围:“好了好了,你们的步安然赞美颂我听得都起茧子了,然然刚下飞机,你们消停点,让她休息休息。”
人群一动不动。
夏辞雪挤进人群将步安然拖了出来,说:“巡演结束后我会带然然参加庆功宴,你们有话也给我憋到那会再说!”
人群恋恋不舍地散开。
步安然露出一个“得救了”的表情,舒了口气。
休息室的空调温度调得高,步安然一进门便被团团围住,连羽绒服都没机会脱,此刻双颊沁上两朵绯红,再加上她天生冷白皮,整张脸美得像朵怒放的玫瑰。
夏辞雪看向她,忍不住感慨,就她们然然这张脸,甚至不用拉小提琴,光站在舞台上这颜值都够吸一波粉丝了。
“八点还有一场加演,一会我去团长那边再要个位置给你。”
“不了,我和水木画室约了六点半谈赞助的事。”
“不是说圣诞节之后吗?”
“临时改了。”
夏辞雪看了看时间,朝天翻了个白眼,眼神表示“那你还跑这趟干嘛”,但她没说出口,硬生生把不满憋了回去,扔下句:“我去换衣服,一会在附近随便吃点,然后我送你去画室。”
-
“…受强冷空气影响,江鲸市气温将明显下降,今天夜里到明天白天可能会出现大雪,请大家注意出行安全…”
FM电台播放着天气预报,步安然下意识向窗外望去。
才过六点,天幕已经像是被墨汁浸润过般漆黑,厚重的云挡住了一切,既无月光也无星光,黑暗从正面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填满整个胸腔,压得人喘不过气。
“一会你怎么回?”夏辞雪问。
“结束后,我再叫陈叔来接。”步安然说。
陈叔是步家的司机。
夏辞雪当即听出了步安然的话外音,不可置信道:“叔叔阿姨不知道你提前回国?”
路灯昏黄的灯光霎得照进步安然双眸,短暂地点亮瞳孔,骤然消灭,她双手的拇指绞在一起,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指甲盖,脸上的表情有些心虚。
“嗯。”
行驶中的汽车明显一滞。
夏辞雪几乎是咬着牙:“然然,你真是越来越叛逆了!那些混球意大利佬,怎么把你教得这么…这么…”她没有说下去,因为她余光瞥见副驾的步安然缓缓别过脑袋,向与她相反的另一侧。
“为什么决定提前回国?”夏辞雪憋着火,换了个话题。
“因为…”
因为想回来看你的演奏会。
因为和水木画室约好了今天面谈。
明明理由就摆在眼前,面对夏辞雪坦荡的提问,她却突然说不出口了。
“那我换个问题,你一声不吭去意大利呆了五年,这五年,你每年回来的日子屈指可数,刚传出路舟行打算开画廊的消息就见你火烧屁股一样赶回来,步安然,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步安然看向夏辞雪,敛起眉头,郑重其事道:“我是为了工作才提前回国的!”
她说得诚恳,就差把相信我这三个字刻在脸颊。
夏辞雪瞥了瞥她,态度不明地说了句:“但愿是我想多了。”
步安然没再回话,她垂眸,拇指不知何时生了根倒刺,无端翘起的肉刺好似银针扎进眼眶,让她非常不爽快,她再三按下撕掉倒刺的念头,一时间决心看点其他什么东西分散注意力,无意间瞥见后座杂乱无章地放着几本杂志,封面配图浮夸,配着吸睛的大小标题。
【豪门千金的流水男朋友,深度解析步安然历任男友家世背景】
【步氏集团包楼为千金选婿!候选名单超百人,花落谁家?】
【好事将近?步氏千金步安然与现任男友交往已逾一年!】
步安然很快收回视线,生怕被夏辞雪发现。
“你别告诉我你真决定和他订婚了,”夏辞雪毫不掩饰她的鄙夷,“嘁”了一声,说:“就那种垃/圾货色,连路舟行都不如!”
还是被发现了。
每当这种时候步安然就特别佩服夏辞雪敏锐的第六感,她忽然想起不久前在机场外分开时,男人说的最后一句话,他说:“今晚我要和朋友去酒吧不醉不归,没事别打电话给我!”
“太垃/圾了!”步安然学着夏辞雪的调子骂了句。
夏辞雪眉心一跳,话到嘴边突然就卡壳了,步安然那半生不熟的痞腔,活生生把她气乐了。
临别前,夏辞雪从汽车杂物盒里拿出一张黑色卡片,用指尖夹着扬了扬:“这事…拜托你了!”
步安然接过卡片塞进口袋。
“嗯,知道了。”
-
两个小时后,这枚黑色卡片交到了夏辞树手中。
然后夏辞树就像只掐了头的苍蝇般在水木画室一楼大厅来回踱步,小巧精致的五官在稚气未脱的娃娃脸上皱成了一团,最后,他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般毅然走向门外。
路舟行正是这个时候迈进门的,他刚接完电话,手机从耳畔放下,夏辞树与路舟行擦肩而过,然而没走两步,他又跺着脚折了回去,表情严峻得仿佛下一秒就要英勇就义似的。
“路、路老师!”夏辞树声音颤抖得厉害。
路舟行清冷的眸子露了几分关心,问道:“辞树,有事吗?”
看着眼前这位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男人,夏辞树突然有了勇气。
“这…这个…她私下里给我的,还不让往外说,威胁说如果我说出去就绝不考虑赞助画室。”
路舟行勾了勾手指,夏辞树哆哆嗦嗦地将手掌大的的卡片递了过去。
卡面印着金碧辉煌的酒店夜景照片,上书“赛皇国际大酒店”几个大字。
“谁给你的?”
“画室的赞助人。”
“赞助人?”
“步氏集团,步安然。”
轻微的咔声,卡片险些被折成两半,一条半虚不实的白色折痕明晃晃地袒露出来。
路舟行漆黑的瞳孔闪了闪晶光,沉声说:“我替你赴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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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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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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