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钟后，程允推开大会议室的门。西装革履的生意人们已经到齐，程允进来后都纷纷起身，待程允在首位坐下，才又各自落座。
会议过程中往往涉及内部商业机密，为了防止有人拍视频，录音等，不得带手机等电子设备入内，会议室还安装了信号干扰器。
程允环视一圈，该到的都到齐了。没有指定座位，却可以看到，大家都坐在自己选择的阵营里，分列左右两侧。左边是以程耀光为首的元老派，右边是以虞方为首的新兴派。
程氏里很多人都是以前跟随程耀辉的，在集团里有很高的话语权，自从程耀辉卸任后，多数都投到了程耀光麾下。程耀光一力主张发展程氏旗下的传统产业，他在其中所占股份也最大。而对威胁自己占股的生物制药产业深恶痛绝。舒琴在世时，程耀辉大力支持她研究扶林他司匹洛，程耀光就经常高举反对大旗。
这次程耀光却一反常态，主张与Nelson合作，这个转变正中公司里一群混吃等死的元老下怀，于是他为自己迅速赢得了一大批支持者。
虞方是程允的忠实追随者，程允指哪打哪，而且他也认为Ⅲ类药绝对不能落到别人手里。除他之外，还有四个持反对票的跟他坐在右侧。
两方对阵，高下立见。
而坐在末尾的，就是名义上保持中立实际观望的见风使舵者。
三年来程允的影响力和话语权逐步扩大，今晚的会议，是一场权力的角逐。在这样的情势下，选择正确的阵营加入，是能否坐稳程氏股东大椅的关键。观望者们都在等着看今晚程允能否获得绝对的领导权。
程允坐在首位的扶手椅里，身上穿的还是今天那套参加未婚妻葬礼的黑色西装，勾勒出他挺拔的身躯，右手微蜷放在桌上，黑发一丝不苟，幽深的眼睛望着众人。这种没有意义的讨论就是在浪费时间，而他却还要花时间来这里应付这些掉钱眼里的商人：“各位，我想快点结束今晚的会议，我最后再说一次，我不同意以任何方式转让扶林他司匹洛Ⅲ类药的产权。”
程耀光扶了扶眼镜：“小允，我们理解你想维护你母亲的成果，可是，Ⅲ类药毕竟不全是她一个人的。欧总在这件事上是有话语权的，你没让她来参加会议本身就是不合规矩的。”
程允一呻：“她有这个资格吗？”
此话一出，在座的都开始交头接耳，小声议论起来。
“请大家看一下这份资料。”程允向甄秘书微微偏头。
甄秘书点头示意明白，马上将材料发到每个人手里。所有人迟疑地看完材料后面面相觑，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厚达20多页的资料上是密密麻麻的数据和专业术语，这些外行的商人当然看不懂。但是在最后一页有舒琴的亲签，还有律师公证。这是大家都能看懂的。有几个元老股东看向程耀光的眼神已经开始不悦了。
“这是我母亲生前研究扶林他司匹洛的研究数据，她怕被人盗取图谋不轨，于是将备份存在了银行保险柜，我也是直到上周才知道并取出来的。在这份资料里，你们应该能看到，她当时对Ⅲ类药的研究已经很成熟。只是她对这类药在人身上具体能发挥的最大效果和危害存疑，没有做人体实验，她没有对外公布过Ⅲ类药的存在——她从没想过让这种药上市。”
“如果各位对此依然存疑，可以让欧总出具一份产权证明。或者……让欧总现场制作扶林他司匹洛Ⅲ。”
几位元老面面相觑，脸色遽变。坚定的立场已经开始动摇。他们只想坐着赚钱，不在乎这钱是谁帮他们挣。如果今晚跟程允闹僵，对他们来说没有任何好处。
元老派们开始交换眼神，指责地看着程耀光。其中一位元老开始试图挽回局面：“小允，我们今晚也只是跟你商量，并不是逼你。不管这药的产权是你母亲的，还是欧总的，都是一家人，都是为了程氏的未来考虑。只是，如果Nelson为此终止了程氏海外市场的投资，那么我们在座的都会损失惨重。这……”其他人听到纷纷附和。
程耀光听到，知道他抓住了这些人的命脉，自己依然胜券在握。
他不慌不忙，按下产权的事不提，企图从另一个角度动摇程允：“小允，Nelson始终是我们海外市场的主要投资人和合作者，而且你把产权卖给他，你依然享有最大控股权，这对我们程氏集团的远大发展是非常有利的。现在Ⅲ类药在国内举步维艰，如果能通过Nelson来扩大海外市场，那对你来说也是百利而——”
“叔叔——”，程允打断他，甚至在公司里第一次以亲属身份称呼。“我不知道Nelson许了你什么，但是你要知道适可而止。国家对Ⅲ类药管控严格，但还是有人顶风作案私下销售，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背地里都做了什么……眼前就有一桩偷运违禁药品的案件正在审理中，如果药品里面有程氏莲和生药的Ⅲ类药，那大家都吃不了兜着走。你最好已经处理干净，不要到时候查到你头上还要拖程氏下水。”
程耀光大惊失色，没想到程允竟然暗地里调查他，还查到了他私下贩卖Ⅲ类药的事。
程允肯定还没有掌握切实的证据，不然现在就不是在这里诈他了。
他稳了稳心神，正要出言狡辩，程允又沉声对着众人道：“都各自扫好门前雪。从今天起，与Nelson关于莲和生药的合作到此为止。你们若想以个人的名义和他继续合作我没意见，但别把手伸到莲和生药上来，更别打着程氏的名义。让我知道了，我一定会亲自送你们进监狱，把牢底坐穿。散会。”
程允说完大步走出会议室，甄秘书把所有材料收回后与虞方等人紧随其后。留下元老派一群人，恨恨地对着程耀光冷哼一声，拂袖离去。
“你确定你真的好啦？你看你这额头怎么还贴着纱布啊？”，咏邻大口嚼着嘴里的包子，伸手摸了摸简黎的额角，“你这两天得忌口啊，小心留疤。”
“我会注意的。”简黎把书拿出来，翻开，抬头刚好看到门口的老师，用手肘抵了抵咏邻：“老师来了。”咏邻赶紧咽下最后一口肉包，埋头书本。
老旧的路灯投下一束昏黄的光，简黎猫着腰仔细在路边草丛里找。
“喵……”一声细长的叫唤从草丛深处传来，随即一道圆滚滚的黑影飞快地从简黎脚下蹿过，跑到小路对面，没入黑暗中。
简黎拍拍胸脯，安抚自己受到惊吓的心灵。最近正在为了期末考试做准备，晚上十一点了，教学楼依然灯火通明。简黎到了教室才发现自己刚买的笔没在衣服口袋里，又跑下来沿途找，却一无所获。
她坐在花坛边上，看着自己的双手发呆：总不能为了一支笔就要发动自己的异能吧？
答案肯定是不能。她再次折回商店，又买了三支。排队付钱时听到前面两个女生在讨论。
“我现在晚上都不敢去奶茶店了，想想就害怕……”
“对啊，听说当时还有我们学校的学生也被撞了呢。”
“太邪门了，大晚上的在那里也能撞死人，那条路平时人也不多啊。上面那排都是没人住的老楼了。”
“唉，以后少去那片……司机也是倒霉了。”
简黎知道她们说的应该就是前几天自己车祸的事。她想起自己和程允的合作，觉得自己该做点什么，或许去那条路上探探能有所发现。走到大门，看到巡逻的保安才突然意识到——她现在根本出不去，手机也上交班主任了。
鉴于她有“逃学”前科，她的照片就在保安室里贴着，俨然已经被保安列入黑名单里。想要借用咏邻的校卡蒙混过关出校门显然是没用的。那就要等到周五下午……
这根本什么都做不了。
今天周三，不知道程允那边有没有什么进展。
程家。
股东大会的事程耀辉已经知道，会议后程允一次没回过程家，都住在自己的公寓里。程耀辉几次打电话叫他回来，他都找借口搪塞。今晚终于在电话里吵了四次架以后，程允答应回来一趟。
欧兰满心欢喜地准备了一大桌菜，她仿佛一点都不介意程允在董事会上对她的攻讦，心胸开阔得程诺为之惊叹。
八点半，三个人各怀心事坐在桌前等着程允回来。
九点半，程允才出现在客厅。
欧兰一见程允，马上开始第四次热菜。
九点五十，终于可以坐下吃饭。
“让我回来到底要说什么？”程允没动筷，欧兰见势放下刚拿起的筷子，讪讪地看向程耀辉。
“你是什么时候拿到你母亲的产权证明的？也不跟我说一声。”程耀辉沉声道。
程允：“没几天。”
“对不起小允，我之前并不知道琴姐留下了这个。但是关于Ⅲ类药的产权我从来没有说过是我的……那都是琴姐的心血，现在是你继承，你们要怎么做我都没有任何意见。”欧兰一早就知道董事会的消息，一直想当面跟程允说清楚。
程允不由得重新审视面前这个精致雍容的女人，她仿佛从来无心事业，一心照顾家庭，对程允也是掏心掏肺。永远那么温柔大方，没有过任何负面情绪。他看不懂她图的到底是什么。沉默片刻，他才冷声道：“你知道就好。”
程诺喝汤的勺子一顿，为自己母亲的任劳任怨不值，正想出声，欧兰在桌下的手已经不动声色地按住他。
“扶林他司匹洛是你母亲的心血，你要怎么处理我不管，但是这次如果失了Nelson，不说海外市场资金受阻，光是公司里那些董事，就够你应付的。我已经接到很多电话了，他们都希望我出面解决这件事。”程耀辉接过欧兰盛给的汤，“但是我现在把公司交给你，就希望你能自己解决，如果能留住Nelson，将公司损失降到最低，那当然最好，如果不行，你就得做好从董事长的位置上下来的准备了。”程耀辉对自己的长子一直非常信任，但还是说出了目前的局势。
“我无所谓。”程允若有所指，“如果有更合适的人选，我甚至愿意将董事长的位置让出来。”
“混账！”程耀辉忍了好几天，终于爆发，把汤碗重重放到桌上。吓得欧兰和程诺同时抬头。“就这么点小事就想撂挑子不干了吗？啊？！你给我滚！”
程允本来就待一刻也不下去，拿起外套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小允，外面下着雨！”欧兰拿上伞追出来，人已经没影了。
“我回房了。”程诺起身上楼。
一顿饭谁也没吃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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