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爹阿娘既答应她再商量,与宋拓的婚事那就还有回圜的余地,上辈子宋拓还京是在五日后,陛下城门亲迎以表对这个年轻将军的重视。
彼时,宋拓凯旋而归,隔日登门拜访,她并不在场,故不知他到底同阿爹说了什么。只记得后来阿爹和阿娘极为满意的来告诉她。
“宋拓说,这门婚事他是认的,也早早就备下了聘礼。”
既说到这个份上,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嫁与谁都是嫁,她一向懒得应付后宅之事。若是宋拓,褚风眠想日子也不至于会太难过,又离阿爹阿娘近,也就应了下来。
以往她被家人护的很好,没有过什么烦恼。而今,她重生一世,不嫁人又如何?也能照样过得很好。
且……她心中还有更担心的事。
前世种种遭遇,她至今难以忘记,阿爹平时为人正直,行事谨慎,更是恪守臣子本分。
常听他言,“阿爹为官,官者,庶人之师,其身既正,不令而行。”
“知足知止,厚德修身,方可长久。”
“勿以夜昏蔽视,就可暗室欺心。”
“你们可知道了?”
按理为官之道,为人之道,本应同寻常官宦之家一般分而习之,按男女、嫡庶、分而教导。
而阿爹对于她们兄妹三人的教导却是一视同仁,没有一天落下。
彼时她体弱,阿娘几番想让她休息,也未得到阿爹首肯,坚持不能落下一日功课。
这样的阿爹,又怎么会私收贿赂。
方才她几度想旁敲侧击问阿爹,可是在朝堂中与什么人有过争执?想要劝他保全自身不要多管闲事。可思来想去最终还是没有行动,她给不出足以让阿爹信服的理由。
褚风眠倚在阿娘身旁,握着她的手不肯放开,看向阿娘又望向阿爹。
上一辈子,从未注意过阿爹周围的人。她要不要让阿爹提前提防?可不知是谁,从何处开始?
提前提防又有何用?
难不成要劝说阿爹为人正直虽好但过刚易折?这样的话说出口怕是阿爹都会察觉出异常。
褚风眠正思忖着,褚正恒察觉到视线忽然开口,“眠眠一直看着阿爹,是有话要同阿爹说吗?”
褚风眠被突如其来的询问唤回思绪有些茫然,一时间不知怎么回应。
反应过来阿爹问的什么,她连忙作手势回应,“阿爹,我没事。”
不知是不是感受到了她的思绪沉重,褚夫人侧首看向女儿,抬手抚向她眉心,言语中满是疼爱。
“乖女今日是怎么了?总是皱着眉?”
褚风眠深吸一口气,扬起乖巧的笑容,撒娇似的靠在褚夫人怀中蹭来蹭去,以此打消她的怀疑。
此举惹得褚夫人与夫君面面相觑,尔后说了句,“怎么感觉乖女有些变化……”
经历一世,怎会没有变化,与其端着贵女的架子,恪守礼数行事周全,要面子争口气般守着那徒有虚名的鄴朝第一贵女,不如顾己欲来得痛快。
何必要去在意旁人的看法。
说到底前世的她自尊极高,不想让阿爹阿娘在外被旁人议论家中哑巴女儿,以及心中那一丝对自己的轻视与自卑,所以才去极力想要争取一些莫须有的名誉。
君子六艺,女子八雅,她皆学了个遍,所看的书也涉及颇为广泛,就是想在男人的场面也争上一争,这才被称为鄴朝第一贵女。
那份心思让她忽略阿爹阿娘的疼爱是没有任何要求的,也不会因为自己一无所长而变少。
对于上辈子突如其来的事,而今没有任何头绪,都怪她从没留意过,势必也就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思来想去,眼下最要紧的还是想个万全的法子,让宋拓退了这婚。
然难就难在宋拓虽为养子,却是当朝新贵,战功赫赫,而宋家双亲为鄴朝身死,相比之下褚家……。
唉……
这婚事怎么也轮不到她挑三拣四。
倘若没有万全之法也不打紧,让阿爹阿娘知道名声不过飘渺之物,即便被退婚,她也没什么的。
旁人说,就让她们说去。
入夜,暮色降临,唯有疏星点点照亮这铺天盖地的黑暗。
晚膳褚风眠并无心思吃什么,倒是一直黏着母亲撒娇,惹得褚老爷忍不住出言说教她。
“眠眠,你年岁几何?怎还这样撒娇,不像话。”说是教训几句,话里话外的态度却是宠溺的意味。
褚夫人不乐意了,揽着女儿瞪自家夫君一眼,说着,“眠眠自小懂事,从不贪恋什么。就是太过懂事我才心疼她。我就觉如今这样挺好,懂得撒娇,也不藏着自己。那个宋拓即便御前红人,当朝新贵又怎么样?鲁莽武夫一个,目不识丁,我就不喜眠眠嫁与他。”
褚正恒看了自家夫人一眼,无奈叹气,“夫人呀……夫人怎么连你也这样,前几日不是还好好的。”
褚风眠由衷笑笑,阿爹阿娘还健在,真好!
夜渐深,附香提着灯笼走在前面,口中是让她仔细脚下的关心言语。
重来一世,她这才仔仔细细看着她,两人自幼相伴因她口不能言,附香就总是挡在她身前,多少受到一些波折。
口不能言!
褚风眠灵光一闪,她虽记得自幼口不能言,却不记得是为何。
阿爹阿娘找来的郎中也说一切都好,思及此褚风眠走在附香身后,试着开口发声,却不如心中料想的那般顺利。
几番挣扎也说不出一个字。
她有些泄气。
“小姐,奴婢见您晚膳没吃多少,给您备了宵食。”附香走在身前道。
行至院前,褚风眠停下脚步拍拍附香的后背,待她回过身来,便做手势给她看。
附香一愣,嘿嘿笑道,“小姐,您不用这么客气,奴婢被您捡回褚家,是奴婢的福气,您不用道谢。”
进了屋,不过一会儿,附香便端来一碗梅花汤饼,许是心中有些不畅快,她久久没有动作,瞧着这碗宵食怎么都不顺眼。
褚风眠轻敲几下桌面,附香便从门外进来,“小姐,怎么不吃?”
她摇摇头,用一旁的纸笔写下两句话,引得附香愁眉。
“小姐,您怎么突然想吃酒?虽入了春可是小姐您身子受不住,若是吃多,您又该不舒服了。”
也难怪附香会感到奇怪,前世,她身子不大好,平日里吃的也少。且她身为鄴朝第一贵女,除了维持身形,不让旁人观察出自己的喜好更是常事,是以断不会坦荡说及吃食喜好。
可是今日,唯有吃些酒,才能让她压制住重生回来的巨大情绪。
褚风眠倔强的一再要求,附香唯有无奈答应。她要的也不是什么稀罕物,就是一杯舟山客,一碟子炙羊肉。
望着附香走远的身影,思绪一时随着飘向远处。那时宋拓虽处处纵容她,可是已为人妻,总是醉醺醺地也不大好,索性她就断了一切喜好,学着打理府中的事物。
一杯冷酒下肚,身体不自觉瑟缩了下,随后久违的烈劲儿袭来,顿觉心中的不畅快一扫而空。
呼,爽!
褚风眠顿觉心中的思绪愈发清晰,吃了两口羊肉索性又倒上一杯。
只是还未入口,便被附香拦了下来,那神色显而易见的在说,只此一杯。
也罢,一杯就一杯吧。
眼见着附香将东西拿走,她也只得抿嘴作罢。
门外侍女端来木盆,从旁的罐中抓了一把新鲜花瓣撒入,将褚风眠双足放入水中,温暖从脚底升起,让她放松下来。
重生的事让她太过喜悦,差点忘了正事。虽说做好了最坏的准备,但若是能安然无恙的退婚那必然是最好的,如此才能不让爹娘担心。
褚风眠眸光闪烁,眉峰一挑有了主意,拍拍一旁的附香,打着手势让她撤掉盆。
附香心领神会点点头,让婢女将东西都撤出去。自己则是从怀中拿出一个白盒,取了膏体掌心揉揉如往常一般,就要往褚风眠腿上按去。
褚风眠此刻却没有这个耐性,她要立刻将思绪理理清楚。拂开附香的手,忽略附香疑惑的神色,她坐到方才的桌前。
提笔写到,美人关三个字。
若是像戏文里说的那样,他在边关被美人相救该多好,从此心有所属,这退婚也就不用她烦恼了。
两人在陛下的见证下,还她一个自由之身。
捏着笔身的指尖动了动,随即皱着眉又将这三个字打上大大的叉。要真是易事一件,那上辈子他也不会答应成婚。
不若,她去求见陛下,让陛下将另外赏赐他美人?
写完最后一笔,意识到不可能她又将求见二字划去。平白无故去求见陛下,且不说能不能见到陛下,就仅仅为了在旁人眼中八字还没一撇的事,恐会被陛下当成失心疯。
她也不愿为了摆脱这门婚事,与旁的男人扯上关系。
接连想法都被否决,褚风眠有些头疼,任性将手中狼毫一拍,拧着眉起身走向床榻。
附香眼快地瞧着跟在她身后,虽不明白她为何生气,替她将被褥掖好,转身将桌上的茶水端来放在榻前的小桌上。
一晃而过,她看见纸上退婚二字。
“小姐,您想退婚?”
褚风眠点点头。
附香顿了半晌,望着床榻上愁眉不展的小姐,认真思索过后回道,“奴婢听闻,宋将军不识字,十几岁便到军中,一年之中回上京的次数屈指可数。一身武夫习性只会打仗,粗鲁的很,小姐您要退婚也是应该的。”
她的小姐自幼娇贵,又饱读诗书,更是上京第一贵女,论容貌也是极为出挑。想到宋家公子,附香不由得一阵瑟缩。
如此粗鲁,定不会像她一般心疼小姐。
啊?
褚风眠看着附香莫名一脸的愁容,虽不知她想的什么,但她敢肯定一点,附香定是把宋拓想成了五大三粗的胡子将军。
附香将油灯移到了屏风外,微弱的暖光让人有了睡意。
说来也是巧合,前世她也如附香这般想过,但让她没料到的是,宋拓虽为武将,却生了一副书潘安之貌。
那样子的面容放在身高八尺,体魄健壮的他身上,甚是违和的画面。
床榻上响起一声闷笑,侧首看向暖光,褚风眠阖上双眸。
只是这一夜,她睡得并不安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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