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河村依山傍水,绿树成荫。
天刚亮,山间的雾还未散去,梁秋月便背着空背篓,拄着木棍一步步向上爬,稍不留意,裤腿就被路边野草的露水沾湿了。
但谁叫她没钱呢。
前日还在科室值夜班,醒来就穿到康朝,还成了一介孤女。
原身是跟着家人南迁的,岂料路途凶险,家人接连去世,而她剩下的钱不多,为了在青河村安顿下来,还花了五贯钱跟人买了一座草房子。
而她也是沾光了,一来就算得上是有房一族,毕竟以她在医院的那点工资,首付都买不起。
但就是穿到古代了,她还是想进城买房啊!
可身上只有四十个铜钱,家里余粮也不多,为了不再饿肚子她还要冒险到山上去找些野菜野果。
如今是六月份,山上野菜遍地都是,只因村里人都在院子种了菜,很少有人像她一样来挖野菜的。
梁秋月蹲着身子,细心辨认一种叫马齿苋的野菜。马齿苋清热降火,适合夏季食用,且非常好认,叶子偏小偏绿,好几片簇拥一团,被长长的梗连在一起。
她摘了不少到背篓里,马齿苋容易插种,回去就把草屋前面的一片地给开荒了,说不准以后就不用上山挖野菜。
等差不多了,她便拄着棍子下山,回家路上要经过一条小溪,却见旁边的桑椹树围了几个小孩。
沉甸甸的果实都要压弯了树枝,又黑又大,再过几日就会熟烂了,现在刚刚好。
桑葚树下,高一点的小孩踮起脚来摘果子,手里没个轻重就染上了色:“二丫把篮子拿过来。”
被叫“二丫”的小姑娘就双手捧着竹篮,哼哧哼哧凑到高个儿身边。
有个穿蓝褂子的小孩瞧见了梁秋月,在那轻声说:“二丫,我娘说她是傻子,饿了也不会找吃的,你看她现在都不来摘果子,只会干看着。”
杨玉听到这话,悄悄看梁秋月一眼,呼吸都变慢了,她长得可真好看。
而一旁的梁秋月则是双手攥紧背篓带,眼巴巴望着桑椹树,她好馋啊,最近嘴巴淡出味儿了。
见小姑娘朝自己看,她眼角也微微扬起,对着小姑娘笑。原身才十七,可她是二十多的人,还是别跟小孩抢吃的了。
见了这笑,杨玉却呢喃道:“可惜是个傻的。”
梁秋月家附近住了一位阿婆,这背篓还是跟她借的,用完了还要还回去。她把马齿苋放在水里养着,把背篓的泥拍净,才走到隔壁阿婆家。
院子里种了绿油油的蔬菜,屋子旁还有一颗柿子树,树冠极大,比屋子还要高出一丈,不过如今还在花期,要到十月份才能结果。
对比她草屋前满地的杂草,可要好上千倍万倍,她日后也要把自己院子种得满满当当。
敛下眼底的慕意,她隔着栅栏喊道:“阿婆,我来还背篓啦!”
木门吱呀一响,何六娘从里面出来,手里还拿了一个簸箕,里面装着些稻米。她年近五十,却没有一根白发,只有脸上的皱纹保留了岁月的痕迹。
见梁秋月把比她身子还宽的背篓抱在前面,刚好遮住头,她皱起眉来:“这背篓都被你弄脏了,我不要了。”
背篓旁探出来一个头,梁秋月看了看背面,干净得很:“我刚刚拍过了,没有泥的,而且我听你的话,没把背篓放在地上。”
何六娘才不管她的话,直接把簸箕里的稻米撒到背篓,幸亏背篓编织得密,米才没有漏出来。
“你又上山去了?估计你家里都没米开锅,这些给你带回去。”
梁秋月抱紧了背篓,弯了弯眸:“谢谢阿婆送的大米!我今天挖了点野菜,够吃两天了。”
何六娘把手里簸箕翻过来,在背面拍了几下,语气冷淡:“我这是借你的,你要还的,这背篓也是,这段时间好好找个活干,别又把自己饿死了。”
知道她是刀子嘴豆腐心,梁秋月也不跟她斗嘴,只是向她请教了土地开荒的办法。
见她终于有过好日子的想法,何六娘态度也缓和下来,教她怎么翻土,怎么种地。
最后还提醒一句:“明日可以去草市买点糙米,二十文就能买一斗,你要是钱不够可以少买点。”
梁秋月都乖乖点头。
原身之前是个有钱人的小娘子,只是家道中落,才会举家南迁。一个人花钱没个轻重,又不愿意吃粗茶淡饭,最后活生生把自己饿死了。
等她穿来时,浑身上下提不起一点劲,靠着毅力才找何六娘借了些吃的,还没少被骂,说她连村里的懒汉都不如,人家至少还知道出来找吃的。
梁秋月也知道原身名声不好,只能全盘接受。
早起吃了点菜干粥,经过几番折腾,她现在也饿得受不了。
回到家后,她用井水洗净马齿苋,把沥干的水装在木桶里,日后还可以用来浇地,不至于浪费水。
灶台也不好用,她费了好些时候才起好火。把米放到大锅里蒸,熟了之后把掰好的野菜倒进去,再撒一把粗盐炒开,很快就把米饭染上色。
果然人饿起来,吃什么都是香的。
梁秋月过去不喜欢这菜,总觉得它嚼到后面有一股陈旧的泥味,今天却觉得格外香,带着酸味,还挺下饭。
本来打算吃饱就给地开荒的,但太阳太大了,一开门热气就扑面而来,把梁秋月逼退了,便待在屋里休憩一下午。
醒来面对着黄泥墙,还恍惚了下,到井里打了桶水洗把脸才开始干活。
昨日找何六娘看过这片地,帮她圈出适合种菜的范围,刚好就在水井旁边。
这片地先前种过菜,所以不用大开荒。她把草都除净,然后用铁锄头把地翻到松软透气,浇几遍水就完了。等干完这些,天都黑了,还累得她腰都直不起来。
不过也就累这几日了,她打算彻底安顿下来后,就在村子里给人看病。青河村没有像样的郎中,有时赶巧也能遇见游医,但大多人生病了还是要去县里的医馆。
本来也打算去学人当坐堂医,但跟人一打听才知道,城里的房子一月租金至少五百文,她现在连五十文都拿不出,根本住不起,只能打消这个念头。
更不知到要进城多久才能买得起房……
到了傍晚,梁秋月把之前剩下的菜全炒了,就着稀粥吃完了。
城郊的草市是青河村最近的市集,比城里的市集要小许多。她打算去看一眼现在的物价,再用十文钱给家里添点家当。
点不起烛火,天暗下来她便早早睡了。
*
村里房屋之间隔得远,一般动静都传不到她这,但何六娘养了鸡,一早打鸣就顺便把她叫醒了。
梁秋月干脆背上何六娘“送”的背篓,把仅有的四十多文带上,怕十文钱根本买不了什么。
路上遇到了何六娘,她手上挽着一个竹篮子,上面盖了一层土布。
梁秋月向她挥了挥手:“阿婆早啊!一起赶集吗?”
她穿来有好几日,发现何六娘是一个人住,从未见别人出入她家,也不敢直接问她。
只知道何六娘家里有二十几亩地,前几年就租给别人耕了,自己闲不住就在家缝补衣物,或是编织竹筐拿到集市上去卖。
“送”她的背篓就是何六娘亲手编的。
梁秋月这几日也从未见何六娘笑过,见她不说话权当是默许了,跟在她身后走,路上人影一长一短,相伴而行。
何六娘瞅了一眼她空落落的背篓,没好气道:“你还真去赶集的,难不成打算把别人家的东西都买下来?好歹装点东西,说不定哪个缺心眼的就愿意跟你换点别的。”
梁秋月掂了下背篓:“阿婆太看得起我了,我家徒四壁,哪有东西可以拿到草市去跟人换的。”
何六娘还想反驳几句,又想起她之前刚来的样子,整个人娇气得很,却被人傻呼呼地骗了五贯钱去买那破草屋。
不出半月,就变得枯瘦,浑身上下还脏兮兮的,家里像样的家当都没有,就连竹刀都是跟她借的。
想她以前也是家里娇养的,现在却是一个人住,何六娘最终叹了声,什么都没说。
过去的草市是在城郊定时举办的,不过青河村附近的人流多,慢慢就成了固定的市集,后来越来越多人在这定居,也许会成为新的商业区。
她们走了几里路便到了,已经有不少村民占据了好地方,在地上堆了一层干草,就把商品摆在上面。
何六娘有事要干,便与她分开了。
草市最常见的是百姓种的瓜果蔬菜,再就是鸡蛋,一文两个,何六娘今日就是拿鸡蛋来跟人换东西的。
也有人跟梁秋月一样,打算用铜钱买的,草市物价比城里市集低,在县城里干活的人为了省钱就会到这买。
这时已有地方开始种棉花,但寻常人的衣服还是用麻做的,以苎麻或者赤麻为主,经过繁杂的步骤制成经纱,方可以织布。
她打算看看有没有卖布的,她在这只有两身衣服,等天凉下来就不够穿,也没有冬天盖的被褥。虽然才六月,但这些都得提前备好。
草市里响起各种叫卖声,走到哪都有人喊住她,还有人向她售卖香胰子的,相当于现代的香皂,一开口就是十文钱,梁秋月根本买不起。
这些日一直用皂荚来洗浴,去除污垢的能力不差,她上山就能摘一些回家,可以省不少钱。
嘈杂的闹市中有一处很安静,一个娘子坐在竹凳上,旁边放着一个背篓,有三四岁大的孩童在里边睡着了。
这并不少见,乡下很多孩子都是在背篓长大的,伸出手就可以碰到父母的衣领,抬头便是天,即便是一个人也能作乐。
摊主前面摆着一些布料,手里还不停地编织蒲扇,摊上已经摆了好几个,许是一早就来占好地方了。
梁秋月蹲在小摊前,用手摩挲着麻布,不易起褶子,布料偏硬,毕竟是粗麻织成的。
见有人来,许秀姑放下手中的未编完的蒲扇,轻声道:“小娘子是要买麻布吗,都是家里田地种的苎麻。”
“多少钱一匹?”梁秋月不太懂。
许秀姑眼里一亮,以为这人要买一匹,语气轻快道:“四百文一匹,够小娘子做十身衣裳。”
听到这“天价”的麻布,梁秋月讪讪收回手,其实两身衣服换着穿也是够的,不用这么奢侈。
她本想找个机会走开,却觉得背篼里的小孩太安静了。她见过不少幼童期的小儿,无一不是精力旺盛,爱闹腾的。
“这小孩可是娘子的?”
许秀姑不明白,方才还在聊布料怎么就说到孩子了,但还是点头。
“他一直这般好睡吗?周边动静如此大也没见他醒来。”梁秋月弯下身子,打量小孩。
他看起来瘦小,面色偏黄,一看就是营养不良,但对寻常百姓来说,小孩能活下来就算是好命了。
听了这话,许秀姑摇头,眉眼也染上一丝忧虑:“他平日起的早,这几天却一直睡不醒,夜里还会发热,时不时哭闹,但早上又会凉下来,吃了药也不管用。”
梁秋月手背贴在小孩额上,又摸了后项和手心,是有些凉,手掌指纹也有些暗紫。如今天热,像是小儿伤暑。
“这几日吃的什么药,郎中怎么说的?”
许秀姑见她手法娴熟,应当是学医的,便都说了出来:“只是在医馆里买的成药,一服十文钱,不知是什么药。看一次郎中要两百文,咱是看不起的,大人病了也是吃点成药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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