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起病的人太多了,即便是医学发达的现代,依旧很多人熬到病重才来就医。五文钱一服的药或许治不好病,却能给他们带来希望。
可这病对大人来说还能熬过去,小孩却不能这般马虎。
梁秋月见许秀姑惴惴不安的样子,也跟着难受。
“我跟人学过一点医术,你若是信得过我,就换成香薷、霍香、金银花、稻芽、甘草,这些药材医馆很常见,应当不贵。”
这方药本是一位国医大师的经方,她删掉了几味药,尽量减轻这位妇人的负担。
也幸好康朝对女子的限制没有往朝多,可以从事各行各业,只是很多家业还是传男不传女。懂点医术的女子不多见,但也不是没有,所以并不会令人起疑心。
许秀姑自然是信了,就算是急病乱投医她也没有别的选择,只好叫人借来纸笔。
写下方药以及用量,梁秋月嘱咐她莫让小儿出来着凉:“天热不宜穿的太厚,若屋里凉快,则要为小孩添衣,太热太冷都会加重病势。平日可以让他多走走,总是待在背篓里容易生病。”
许秀姑全都应下,但她却明白这很难做到。阿家腿脚不便,照顾不了孩子,郎君在外修筑城墙,还要半月多才能返家,她只有孩子带在身边才能照顾好。
说完这些,孩子还在昏睡,但梁秋月也只能帮到这,毕竟她现在也吃穿难保。
临别前,许秀姑把一把铜钱放到她手心,感激道:“小娘子,这是给你的报酬,只有这么多,还请不要嫌弃。”
粗略估计,有十二三个铜钱,赶得上梁秋月的半个身家了,她哪里会嫌弃。
卸下心里的担子后,她又去了别的摊子,花去五文买了一个打火石。
越往里走,商品越多,既然买不成布,那便买些种子回去,恰好院子里的地也翻好了。
没见到有人叫卖种子,卖菜的倒是不少,她随便选了一位妇人问:“阿婆这可有菜种子卖?”
妇人头上裹着墨蓝色头巾,闻言停下了手中的摇扇:“小娘子想要什么种子,我这有胡瓜种子,以前从西域传入中原的。”
胡瓜就是后世说的黄瓜,撒上料汁后酸辣可口,只是想想就流口水。梁秋月问那妇人多少钱。
妇人伸出一只手,说只要五文。
还在她能接受的价格内,便点头答应,好似已看到又香又甜的黄瓜在向她招手了。
妇人拿出几个布袋,挑出一个来:“这是胡瓜籽,回去用水泡上一夜,第二天用湿的布巾裹住,时不时添点水,不出几日就能长出芽来。”
梁秋月打开看了眼,好多籽,回去全都泡上,总有能发芽的。
还买了半斗糙米,花去十文,看着背篓一点点填满,心里有说不出的满足。且身上还剩下四十多文,她摸着满满当当的钱袋,感觉日子也没那么难过。
一有点小钱,她就忍不住享受,本来打算找何六娘一起回去的,结果被别人的吆喝声吸引去了。
是卖酒的小贩,推车上摆放了数十个陶罐,外壁贴着“米”字,原是卖米酒的。
梁秋月经常劝病人少喝饮料,但自己也戒不掉,尤其偏好冷饮。这些日都吃得寡淡,如今看到米酒,浑身都不得劲,就想尝一下有味儿的水。
小贩给别人盛了一碗,香甜的酒味飘向四周,见梁秋月来了,热情招待:“客官要不来一碗?两文钱一碗,用的是顶好的江米,还加了桂花,香得很。”
酒味愈发浓烈,梁秋月整个人也变得有些醉醺醺。
最后花了十五文买了一小坛酒回去,钱袋轻了,可背上却沉甸甸的,回去路上还歇了好几回。
*
已经过了芒种时节,农家人的地里早就插满了稻秧,过几个月长成金黄色,便可以秋收了。
还是同一段路,又遇见了昨日摘果子的人。
这一回他们卷起裤腿,赤脚在河边淌水,还拿着鱼篓在水里捞鱼。
梁秋月起得早,回到青河村也才是巳时,天不算太热,她就把背篓卸下,站在树荫下看他们捞鱼。
先前她也试过下河捞鱼,全是些小拇指大的鱼米,放锅里煮都是浪费柴火,最后全给放生了。
昨日的高个儿不在,是杨玉领着大伙儿捞鱼。
比她矮一点的男孩把鱼篓放入水中,杨玉把一团蚯蚓撒在四周,猛地一起,就抓了一条两指大的鱼。
河边的大竹篓里已经有了好几条鱼,他们是天刚亮就来捉鱼了。
“二丫,你哥今天怎么不来捉鱼了?要是他来我们肯定能捉更多。”小男孩把鱼篓的鱼倒进竹篓里,晃着篓子,鱼儿噼里啪啦跳起来,溅湿了他胸前的衣服。
等上了岸,杨玉才道:“他今天跟人上山打柴去了。”
梁秋月隔老远都能听见鱼儿在竹篓里扑腾的动静,没想到他们还真有捉鱼的本事。
她把背篓背上,迎着太阳朝他们走去。
而杨玉裤脚还是湿的,一阵风吹来凉飕飕的,见梁秋月过来,默默用身子掩住竹篓。
梁秋月当没看见,放轻声音道:“你们是怎么捉鱼的,要是教会我,我就给你们报酬。”
本来还有疑心的杨玉听到这话,眼神亮了一下,却存了点小心思:“先把鱼篓放水里,等鱼儿来了,我们就把鱼篓提起来。”
看起来身板儿不大,脑子却好使,还知道留一手。
见她不肯说全,梁秋月便从钱袋拿出两个铜板,举在她面前:“只要教会我,这两个铜钱都给你们,怎么样?”
终归是个孩子,杨玉见到实打实的铜钱便笑起来,这对她来说可是一笔不小的钱,可以买上一点麦芽糖吃。
为了铜板,她便事无巨细地把捕鱼的方法说出来。
青河村的河水不深,都是些小虾小鱼,村里人都忙着挣钱,只有闲下来的小孩才会下河,运气好捞到一两条,带回去也算是加餐。
要提前备好鱼篓、蚯蚓或是蚂蚱,若想多捞些鱼,可以编一个渔网,但成本太高了。还要选天刚亮或是太阳下山的时候去,不然天热鱼儿都躲在阴凉处不肯出来。
她先前就是中午没米开锅,才去河里捞鱼的,难怪都捉不到大一点的鱼。
在杨玉指挥下,梁秋月也脱了鞋,把裤腿卷到膝盖上,费了好些时候才用他们的鱼篓捞到一条三指宽的鱼。
但她没办法徒手把鱼带回家,便与杨玉商量:“这鱼篓能让我带回家不?等我把鱼放水里养好,再给你们送回去。”
杨玉知道她家在哪,何况两人的家也没隔多远,犹豫几下便同意了。
小鱼篓的水滴了一路,而梁秋月也顶着大太阳回家。
经过这几天的打理,她的院子也跟着像样起来,不再是起初的荒凉。
梁秋月把背篓放在院子,见鱼篓的鱼都快焉了,只腮帮子还在一张一合,她赶快去井里打上来一桶水,跟鱼儿一起放进木盆里。
还不忘把布袋里的胡瓜种子一并用水养着。
待做完了一切,她才把门锁好,拿着鱼篓赶去杨玉家。
走了不到半刻种,就望见缕缕炊烟从一座屋子升起,那应当就是她家了。
梁秋月加快了脚步,穿过一片淡黄色的油菜地,就见杨玉在屋外的灶头忙活。
杨玉爹娘早些时候病死了,只留下她跟哥哥杨继相依为命。平日里杨继上山打柴,她就采野菜野果,夏天就去河里捞鱼,等做好饭,她哥就差不多回来了。
但今日,她哥迟迟没有回来。杨玉怀着心事,手里不停地择菜,连外人进院子了也不知。
梁秋月闻到一股糊味,走近了灶台:“你这做的是什么?好像煮过火了。”
杨玉这才回过神来,她锅里还煮了鱼。
跨过菜篮子,她赶忙掀开锅,一股热气争先冒出来。见锅里的水都烧干了,她赶紧从缸里舀了一勺水,沿着锅壁倒下去,烫得水噼里啪啦响。
“幸好没完全糊掉。”杨玉嘴里念叨。
不然她今天就要白忙活了,浪费柴火不说,调料也全白费了。
梁秋月把鱼篓放在一旁,打量着这个院子,菜地里种了些白菜跟番茄,有些还是菜苗看不太出来,周围还圈了一小块地养了几只鸡,感觉日子过得挺滋润。
一旁的杨玉也没心思跟她搭话,见她还不走,起了赶客的心思,但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就有人向她院子喊。
“杨玉,你哥出事了!”
离院子不远处,三两个人朝着这边走来,其中一个人还垂着头。
杨玉立马丢下手里的事跑过去,见她哥不省人事的模样,有些着急:“这是怎么了?”
穿苎麻短衫的男子停下来回答:“我们扛柴下山的时候,突然有柴滚下山,回头一看他就倒下了,其他的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见问不出什么,杨玉只好叫他们把她哥扶到屋子里躺着。
梁秋月根本不知道自己被人嫌碍事,也跟着进屋。只见家里收拾得干净整齐,墙上挂着竹子编织的不同用处的篓子,还有稻草做成的蓑衣。
进了睡房,几人围在床边,而杨继大约有八尺高,躺在床上略显拥挤。
杨玉也才十一二岁,从小到大都是她哥照顾她,还是第一次见她哥病倒不起的样子,不知道该干些什么。
另外两人还要忙着把山上的柴带回来,少一天收入日子只会更难过,杨玉也明白他们的苦楚,便没有为难他们。
见杨继身上出了汗,她想去打些水来给他擦身子,没成想有人还站在屋子里。
杨玉也没空理会,从她身边经过出了屋,很快就端来一盆水,放在床边的桌几上。
梁秋月也不干看着,把屋里的窗子开出一条缝,方便通风。
随后站在床边,见杨玉把湿布巾放在她哥额头上,她随口道:“你哥是不是早上没吃饭?”
杨玉手一顿,今日她哥走得匆忙,好似还空着肚子,怕不是饿的。想到这,她也坐不住了,想去灶头找些吃的来。
梁秋月见她要出去,便问道:“家里有糖吗?喂他吃些糖就能醒。”
想起家里好像还有些梨膏糖,杨玉便点头,随后就到柜子找着一个小罐子,里面还有几块姜黄色的糖。
人还没醒,只能放锅里跟水一起烧开,化成糖水盛进碗里。
等喂了一小碗糖水,人才有了反应,虽然还这么快清醒来,但比先前好多了。
梁秋月见没什么事了,就离开屋子,闻着灶头鲜美的鱼汤,也觉得饿了。
还没走出院子,就被杨玉叫住,她手里提着一个小竹篮,里面装了吃的:“这些是给你的,谢谢你救了我哥。”
梁秋月只是提了一嘴,根本没帮上什么忙,不好意思要。
而杨玉先前以为她是傻子,没少听人说她的闲话,这会儿心里有愧,便直接塞到她怀里:“等我哥醒来也会把东西送到你家的,还不如现在就收下,左右也是不值钱的东西。”
他们院子里确实有不少菜,更何况也是她执意要给,梁秋月便心安理得地收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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