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妻明单手托腮看着窗外，那里阳光明媚，海浪翻卷出白色的碎沫，海鸥盘旋又振翅飞开。
而他与此刻美好的海景无缘。
这已经是堵车的第三个小时，旅游大巴在跨海大桥上磨磨蹭蹭地前进，速度比人类散步时悠闲的步伐还要慢上不少。
“按什么喇叭，又不是我想停在这里……”
司机嘟囔着骂了一句，百无聊赖地刷着推特。
“这饼干有点咸，给我喝口水。”
前座的老夫妻撕开了苏打饼干的包装袋，留意着不让饼干碎屑洒到座位上。
“不知道那里有没有卖拍立得的相纸……”
隔了一条过道的两个女大学生正在交换拍过的照片。
车内的空调苟延残喘般嗡嗡作响，有人闲聊、有人昏睡、有人焦躁，四处的窃窃私语声像苍蝇振翅一样，惹得人心烦意乱。
我妻明不加掩饰地打了个呵欠，坐在他旁边座位上的柯南倒是还很精神，正在手机上翻看着长篇大论的文章。
明微微侧头过去瞄了一眼，那上面写满了这个羟基那个烷烃，不知道又是什么边缘学科的冷门文献。六七岁模样的小侦探看得津津有味，明神游天外地想着，他的大脑或许就像一块海绵，各种各样的知识被吸收在各个角落中，需要的时候就挤一点出来……
坐在他们后方的毛利兰也拿着手机，跟着音乐的节奏轻轻点头摇摆，耳机的缝隙中隐约能听见动感强烈的音乐节拍。
她身边的毛利小五郎已经睡得不知今夕何夕，脑袋也像是有节奏一样猛地垂下又抬起，两眼迷蒙着看向窗外。塞满车子的大桥与风景秀美的海面几乎毫无关系，在他睡着又醒来的半小时内，这辆旅游大巴行驶的距离不超过十米。
“还要多久啊……”他揉搓着自己睡僵了的脸颊，“先不说名侦探的时间有多值钱，我的骨头变成化石的话，会有人给我赔偿吗……”
兰摘下耳机，对抱怨个不停的小五郎劝道：“再忍一忍吧，爸爸。毕竟假期的时候人多一些也是没办法的事……要来一起看新的舞台live吗？”
她将手机递上，屏幕上的偶像穿着白色的打歌服，流畅的动作中带着绝佳的力量感，比舞台闪耀的灯光更加熠熠夺目。
小五郎凑了过去，很快垮下脸来：“这是谁啊……天宫十百千？小兰啊，你怎么会看这种比你年纪还大的男人在舞台上跳来跳去……不如和我一起去看洋子小姐的演唱会吧！”
“爸爸！你真是的！”兰提高了一些音量，留意到车上昏沉的氛围后又压低了声音，“他新出的专辑可是破了销量纪录呢！”
毛利小五郎不屑地撇了撇嘴：“我告诉你啊小兰，每个偶像在发专辑的时候都会这样说……”
拍打椅背的声音和一声短促的惊叫打断了两人的争吵，也打破了车内压抑沉滞的气氛。
“老公，你、你还好吗？！别吓我……”
明站了起来，一边借机伸展着自己僵硬的颈椎一边向前看去，而柯南和小五郎已经步调一致地解开安全带、跳下座位、奔到出事的位置边上。
前座的老先生正死死按住自己的胸口，原本平整的衬衫连扣子都被抓掉了两颗。方框的眼镜随着汗水滑落，又被急促的呼吸不断喷上白色雾气，但他此刻也管不上眼镜了，面部早就涨得一片通红，口中发出“嗬、嗬”的喘息声音。
刚才还在和女儿拌嘴的小五郎皱紧了眉头，俨然一副沉稳可靠的名侦探模样：“似乎是突发心脏病……有过往疾病史吗？”
“急救的药物应该有吧，现在要快一些。”柯南的声音也跟了上来。
满面惊慌失措的妇人像抓到了救命稻草一样频频点头：“心脏病……有，有的！对了，药……”
她在随身的单肩包里翻找着，不自觉抖动的手几乎拿不起小小的塑料药盒。在几道视线的关注下，那几粒药丸在盒中碰撞出细碎的闷响，迟迟没有被取出。
小五郎小声地说了句什么，可能是“失礼了”也可能是一句抱怨，便伸手夺下了药盒，动作迅速地掰开。柯南已经拿过了一瓶矿泉水过来，伸手递给了小五郎。
“要保持通风……大家把窗户都打开！”柯南像往常一样迅速搜索到了对应的知识，在乱成一锅粥的车上充当着指挥，“小兰姐，快拨打急救电话！”
“不行啊，可恶……”试图将药丸塞进老先生口中的小五郎眉头紧锁，突发疾病的老人口齿打颤、浑身的肌肉都在抽搐，像是作对一样反抗着小五郎的动作。
微凉的海风鱼贯而入，小五郎终于将药片压在了老先生的舌根下。明和小五郎两人一起将他抬起，在过道上平躺，两侧的位置上有诸多陌生的视线交汇，而他们都没有时间在意。
柯南本想上前，但看了看自己的手臂又看向了我妻明。
“我来吧。”明简单活动了一下手腕，摆出了心肺复苏的架势——这种需要体力的活动还是别为难小学生了，更何况，他本来就熟悉这套流程。
老先生的眼镜早就被丢到了一边，明清清楚楚地看到他的瞳孔已经在扩散，胸口的起伏无比剧烈明显，一切都意味着他可能要做上一段时间的无用功。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
这还是他穿越过来后，第一次遇到需要救助的人。这并不是指他有多么乐于助人，而是说一般遇到出问题的情况下，当事人一般已经咽下最后一口气了。
一周七天，他能跟着毛利一家遇到八个案子。但令人发指的是，真正找到事务所的只有一两件，剩下的案件发生在柯南放学后的街道边，在小兰逛街的商场里，或者小五郎去便利店买冰啤酒的路上。如今看来，连一起出门旅游的闲暇时光都不能放松警惕。
明不知道这个世界和自己的世界有多少相似和不同之处，但他实在怀疑柯南有什么不祥的超能力……
当然，最有可能的还是他没有超能力，只是有一些秘密。
明喘着粗气，小臂已经开始泛酸，汗水从额角滑落。
虽然很抱歉，不过这位老先生的肋骨可能被压坏了一两根。缺氧的心脏想必会变得更硬、更韧，只是他胸口以上的肌肉痉挛得太过剧烈，可能会有所影响。
不过，这种思考的问题还是交给柯南……还有小五郎就好了。明不相信他们没看出不对劲的地方，只是这里人多眼杂，又没有专业的救援设备和条件，无论如何也只能尝试着急救。
明不介意做这样卖力气的事情。在这里的生活虽然充斥着戏剧化的推理和悬疑，但对于他来说实在是过于脚踏实地了。除了偶尔会遇到但很容易甩开的我妻和光，这里的生活安逸、明媚到令他不敢置信的程度。
只是命运……或者其他什么东西的安排一向险恶，不知道在此之后……
“……明哥，可以了。”
柯南低沉下来的声音打断了他机械重复的动作和胡思乱想。周围只有风吹进车窗的声音，明直起身来，甩了甩酸软的手臂，又看向平躺在大巴过道上的老先生。
他现在只能被放在这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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