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到篮球场，我就开始后悔答应江珩来替他打这场比赛，一眼望去，全是人，比上次还多。
我的肤色并不白皙，纯正的小麦色，但只要大量运动导致发热出汗，脸肯定会比猴子的屁股还要红，跟江珩打一打倒是没什么，毕竟从小跟他在一块玩，彼此各种丑样子见的不算少，当然，这些丑样子里江珩占据大多数，可是现在人真的有些多。
我自认是一个要脸的人，所以我打算再挣扎一下，能不能不去，要不是因为上次江珩打篮球被阴，伤到了膝盖，再加上他死缠烂打地追在我屁股后面央求我，我是绝对不可能主动申请去代替他比赛的。
江珩就站在我旁边，双手叉腰，眼睛紧盯着对面（7）班的那群人，我挣扎再三，试探性地问：“江珩，我现在说不想去来得及吗？”
江珩听到我的话，目光瞬间转过来，一脸“你到底在说什么”的不可思议，表情相当的精彩。
江珩苦笑：“别闹，漂亮。”
“我看起来像是在闹吗？”我相当严肃地反问他。
江珩看着我的脸色愣住几秒，似乎真的担心我临时变卦，有些为难，声音都小了几分：“可是现在来不及了。”
我就知道会这样。
这是他今天第二次让我不爽了。
我转过头，不再说话，江珩环顾周围，望着操场上的人群，大概明白了我为什么突然要这样说，我一直都不怎么喜欢被人围观，他是知道的，于是再次低声向我解释：“真来不及了，漂亮，参赛人员名单都已经报了上去，比赛马上就要开始了，而且你还是首发，几个替补都没你打得好，我又不能打，现在没你真的不行。”
江珩又发出了这种近似哀求的声音，怎么让我拒绝，本来也就没打算真的能够让我退赛。
面子而已，丢就丢了，谁还没丢过脸呢，只要我认真打，打得好的话还能给我挣面子，我是这样给自己洗脑的，死马当活马医吧。
我本来对篮球不怎么感兴趣，在初中的时候经常被江珩拉去打篮球，渐渐的，也就会打了，如果说江珩打的非常不错，那我就只能是打的还行。
“知道了，我去就是。”我硬着声音并再次强调说，“还有，跟你说过多少次，不要在学校叫我漂亮。”
一个血气方刚的男生，怎么会喜欢别人叫自己漂亮，也就是江珩，换做别人此刻就不会待在我跟前了。
江珩一听到我妥协，整张脸都灿烂起来，仗着自己比我高的优势，使劲儿用胳膊揽住我的脖子，嬉皮笑脸地应承我：“好的好的，我记住了，我尽量控制我自己哈。”
我信你个鬼。
“你要是三天之内，不在学校叫我漂亮，我就把祁字倒着写。”
江珩心虚地笑笑。
我俩挨得实在太近，我能清楚地感受到他有规律起伏的胸膛，今天气温除了中午去面馆那会儿很热之外，现在的温度就刚刚好，但我怎么感觉似乎有股热意从耳根蔓延到了我的整张脸。
风水轮流转，该我心虚了，万幸的是，江珩这个大傻子什么都看不出来。
江珩的队友把球服给我带了过来，几个人一一跟我打过招呼，其中个子最高，留着寸头的男生，非常热情地向我介绍自己。
“你好，我是陈澈。”
“你好，祁叙。”
陈澈，江珩在（8）班的铁哥们，他们篮球队的队长，我和江珩不在一个班，但我知道陈澈，对他的印象极深，因为江珩会时不时跟我提起这个人，说陈澈这人特别仗义，很佩服他，值得深交等等对他一顿夸，自从上了高中，我跟江珩一起打篮球的次数屈指可数，基本上都是陈澈跟他一起。
上次篮球比赛陈澈也在场，打得确实厉害，技巧性很强，进攻也很猛，（8）班百分之六十的球都是他和江珩进的，因此当时，陈澈和江珩两人被视为了眼中钉。这人挺自来熟，讲起话来跟江珩一样嬉皮笑脸，果然，能跟江珩玩到一起是有原因的。
江珩抬了抬下巴，对陈澈说：“队长，我们小叙打球也很厉害，我教的，绝对没问题。”
“知道了知道了，都说了八百遍了。”陈澈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无语两个字就差写在脸上了。
不止是他，我也是，毕竟都知道江珩是什么样的人，懒得再去拆穿他。
跟他们对接的差不多，临近比赛开始，对面（7）班的最后一个队员才拖着厚重的身躯姗姗来迟，高大圆滚的体型让我莫名的惶恐。
“我去，这么大个大块头！七班什么时候有这号人了，我怎么不知道？”江珩瞪大眼睛，难以置信的张着嘴，一副惨绝人寰的表情，看得出来他是真的很诧异。
我淡声说：“应该是外援。”
学校没有规定比赛不能找外援，毕竟我也是。
我们的目光顿时全放在了（7）班的人身上，死死盯住，有几个队友不约而同地爆了口粗，我转头瞅瞅旁边的几个人，无形中将他们打量了一圈，正常体重，都或多或少有些肌肉，但就目前，脸上的表情比江珩还要丰富。
“这他妈的得有三百斤了吧，这体重打得了吗？”其中一个队友夸张地说。
其实不至于，最多也就两百斤多一点，个子比较高，所以看起来才那么庞然大物，惊叹归惊叹，该上场面对的还是要面对，我们迅速商量好对策。
比赛开始，即将上场时，江珩抓住我，又一次认真叮嘱：“漂亮，小心点，你太瘦了，被他撞到可能会受伤，在场上别跟他硬杠。”
篮球场上怎么小心，比赛一旦开始就不存在“小心”这个词，两支队伍，十个人，你来我往，磕磕撞撞根本无法避免，谁被撞倒受伤就是谁倒霉，所以小心就好比退缩，这还是江珩亲口跟我说的，平日里为了跟我显摆自己忠实的篮球运动精神常常挂在嘴边，这会儿他怎么倒是忘了。
右眼皮在他说完话得那几秒后，突然无征兆地跳了几下，从大块头出现开始，总感觉有种不好的预感，希望不要发生一些让人难堪的事，尤其是让我难堪。
江珩紧蹙起眉，我轻声叹了口气，无奈点头应道：“知道了，我不是你，说一遍就行了。”
听了我的话，江珩这才放下心，戏谑的笑起来。
也真是奇特，不过是一场篮球比赛，怎么搞得像是我要上战场一样，生怕我无法凯旋，又不是没打过，这般啰哩啰嗦。
但，感觉还不错。
比赛打得挺顺畅，至少比我想的要好一些，我以为大块头是他们搬来使阴招的，会很难对付，但还好，篮球意外的打得不错，就是受体型的拖累，来来回回跑了一会儿便满头大汗，我们按照原先商量好的对策顺利地赢下了第一场比赛。
问题就出在第二场，可能（7）班那帮人看势头不对，中场休息时改变了策略，第一场大块头还是有攻有守的，这一次他就只是守，一直在用他偌大的身躯帮队友守球，当然，也包括阻挡我们进球。
陈澈被大块头挡的有点紧，球就传到了我手里，于是大块头的目标立即变成了我，我仗着自己跑得比他快的优势，一手运着球，步履艰难又巧妙地绕过几个阻碍，跑到篮框下面，迅速将球对准篮框，就在我刚跳起来投篮的时候，大块头冲了过来，本欲展开双手拦球，结果他一个趔趄，我被撞到一米开外。
真的是怕什么来什么。
落地的那一瞬，我把江珩在心里骂了无数遍，从猪牛到鸡狗无一例外。
“漂亮！”
是江珩的声音，又叫漂亮，果然超不过三天。
这种场合下，突然高声喊“漂亮”，别人不想听见都难，不知情的人很大可能会以为是对面（7）班的人在为大块头成功拦下一球而欢呼。
真是个傻缺啊，我想。
被撞得趴在地上，整张脸**裸地亲吻着地面，我都不敢想此时的姿态能有多难看，实在丢人。
接着哨声一响，比赛暂停，江珩火急火燎地跑到我面前扶起我，其他人紧跟其后都朝我这边跑来，不用想也知道，这会场上的目光不是在我身上就是在我这周围。
脑子晕乎乎的，鼻梁和左边的脸火辣辣得疼，好想赶紧逃跑，全是人啊，怎么能这么狼狈。
“漂亮，怎么样还好吗？”江珩扶着我急切地问。
我捂着鼻子，摇摇头，好面子的心作祟，现在一句话都不想说。
“你流鼻血了！”江珩扯开我捂着鼻子的手，摊开掌心全是血，难怪刚才感觉有股热流从鼻腔里滑出来，“脸也擦伤了！”
江珩嗓音因焦急变得微微沙哑，手忙脚乱的从裤兜里找纸巾，结果没有，于是掰起我的脸，说：“你先把头仰起来。”然后冲着人群喊道，“请问谁有纸巾？”
不明白他这一操作是要做什么，我整个人还沉浸在出丑的绝望中，迷迷瞪瞪的按照他说的做了。
不一会儿，好像有东西顺着鼻腔流进我嘴巴里，我感觉不妙，立即低下头。
“我有。”一个女生的声音，“我这里有。”
周围围着的人不少，女生递过来一堆纸巾，不等江珩伸手，我就连忙接过，来不及给女生道谢，将纸巾对着嘴巴，把口里的东西吐了出来，果然是血。
“江珩，你是猪吗？”我瞪眼低声怒骂道。
江珩谢过女生，听见我的话愣住，转头看到我手里被血染红的纸巾，脸色一惊，连声给我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漂亮，我的错！”
被丢了脸的想法冲昏了头脑，有一瞬间，我甚至无法冷静地去思考，脾气没来由的冲，下意识把他当成导致我如此窘迫的罪魁祸首，似乎这样我才能好受一些。
可与之冲突的是，我又很难受，他不该是我的受气包，更不该为我的难堪买单。
或许人就是这样，总是在无意识的状况下，把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脾气撒在亲近的人身上。
也可能是心理作用。
是的，是心理作用，我这样安慰着自己，情绪好似突然有了新的宣泄口，我也神奇地冷静下来。
努力整理着乱糟糟的情绪，想到江珩可能是怕我一直流鼻血，所以才让我抬起头的，只不过他自己也没意识到，抬起头鼻血会流进嘴巴里，毕竟他几乎没有流过鼻血。
从一堆卫生纸里抽出一些，把剩下的扔给江珩，他规规矩矩将纸巾拿在手里，像极了一只受到惊吓的小猫。
处理好脸和鼻子，用裁判给我的水漱了口。
有一会儿没说话的江珩终于小心翼翼地开口：“漂亮，感觉怎么样，还好吗？”
又是漂亮！
我是真的想揍他一顿，长长记性，可他一脸自责地站在旁边，我的心猛地一揪紧，还是舍不得，怪罪的话也咽进肚子里，实在是又好气又好笑。
算了，叫就叫吧。
“没事。”我收起了锋利的棱角，低声回道。
没事是真的没事，就是被撞了而已，还不至于那么严重，只是心里作用，还是过不了被人好奇性地关注了这一关。
心情糟糕透了。
一直默默站着不曾出声的大块头向我开口道歉，说不是故意撞到我的，态度极其诚恳，我当然知道他是不小心的，便也没多说什么，倒是一旁的江珩黑着张脸，好像要把人家吞掉才算完。
“行了，我没事，你那眼神是要吃了谁？”我安慰江珩说，“继续打吧。”
本想厚着脸皮这样打下去，怎料江珩突然抓住我，神色凝重，对我说：“不行，你别去了。”
他不让我上场。
“我都说我没事了。”
我语气生硬，怒火又不可遏地冒出头，先前低声下气求我比赛的是他，如今不让我去的又是他。
“你鼻子还在流血，我去吧。”江珩温声跟我打商量。
我眉头微皱，抗议道：“不行，你腿还有伤，我看着有那么娇气吗？”
江珩上次伤到的腿虽然表面上看着没有大碍，不瘸不拐，能蹦也能跳，但绝对经受不住这么大强度的运动。
我俩争执许久，结果谁都没去成，最后还是陈澈直接挑了个替补上场才结束这毫无意义的你来我往。
两个人被一个篮球比赛搞得这么狼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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