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江珩此刻正坐在诊所凳子上排队。
一个多小时前,我的鼻子一直在断断续续地流血,鼻梁隐隐作痛,我说没什么大碍,但江珩觉得可能是撞断了鼻梁骨,非要请假带我去检查,我不想去,又不是什么娇生惯养的少爷,哪有那么不经摔,何必大惊小怪。
跟江珩吵了一架,最终还是没能拗过他。
于是,我们就在这里了。
江珩似乎是真的生气了,从刚才来的路上就没出过声,这会儿也是,就只是坐在我旁边,双眉紧锁,一言不发。
仔细回忆,以前我确实没有摔得这么狠过,大概是被身边的人保护得太好,从小到大要去哪儿江珩总是跟着我,危险的事他就挡在我前面,危险的地方父母更是从不让我去,十七年来,一直如此。
这般想着,突然又感觉,自己竟真的像是一个假少爷,好讽刺。
什么时候他们才不会把我如此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呵护着,什么时候才能清楚我也长大了。
喉头哽塞,委屈不自禁涌上来。
真矫情,都是被他们惯的,我想。
“江珩,我十七了。”
我低着头,打破僵局,无厘头地说出这样一句话。
江珩怔愣一下,反应过来我的言外之意,他眸中满含温柔,抬手揉了揉我的发顶,微笑说:“我知道,还没成年。”
排的队总算缩减到我们俩跟前,话题自然而然被终止。
我伸手摸了摸脸,擦伤的地方已经结痂,大夫看看我,又打量了一番江珩,神色不太友好地问江珩:“你俩打架啦?”
我抢先一步回答:“没有,打球不小心摔的。”
大夫这才放心地点点头,拿出酒精给我消毒。
“大夫,他的鼻子也摔伤了,一直反复地流血,还说鼻梁疼,您再帮忙看一下是不是鼻梁骨断了。”江珩说。
处理完后,大夫说没任何问题,就是摔的有些狠,让我最近几天不要剧烈运动,注意消毒。
离开诊所,往公交车站走的路上,我听到江珩如释重负地呼出一口气。
“幸好没事,不然就不好跟祁叔和兰姨交代了。”
“我爸妈是会吃了你吗?”
江珩“嘿嘿”一声,半开玩笑说:“那倒不会,但我妈就不一定了,她要是知道我带你打篮球受了伤,肯定会把我赶出家门,到时候漂亮你可得收留我啊。”
我:“呵呵!”
到车站了,我和江珩并肩站在此处。
经下午一闹,又在诊所排队等了挺长时间,这会儿应该有六点了,车站几乎没人,黄昏之后,天色渐渐蒙沉,风有点大,脸上涂过药酒的地方凉飕飕的,味道很刺鼻,我不由地蹙起眉。
“比赛怎么办?”我问。
“不知道,应该拿不了第一。”江珩叹气,转头就看开,“没事,明年再来一次。”
“哦,会的。”
我的声音太小,被吹散在风里,江珩没有听到,再次贴近问我:“漂亮,你刚说什么?风太大,没听到,大点声儿。”
跟猪完全没区别。
“我说~”我皱着眉,凑到他的耳畔,挺高音量,放声喊道,“会的~明年一定会是第一。”
江珩身躯一震,立即用手捂住耳朵,突然大声笑了,连忙说:“听到了听到了。”
我也跟着笑起来。
这时,车来了。
——
我和江珩没有去学校,直接骑着自行车回家。
停在门口,江珩说:“漂亮,晚上我来你家,留个门。”
“怎么,陈姨还真能把你赶了?”我有点惊异,不信地问。
“不是这件事。”江珩好笑地摇摇头,解释说:“老赵让我明天回去上课,还有一周就要期中考,我这几天在家,落了不少课,想让你给我补补,顺便复习下学过的知识,不然期中就完蛋了。”
“临时抱佛脚?”
“这怎么能是临时抱佛脚呢,离期中考还有一周好不好!”江珩很认真地为自己辩解。
“行,知道了,大概几点?”
江珩想了想,回道:“八点吧,我得先把自行车放回去,再去面馆帮一下我妈就过来。”
“好。”我点点头,转身进了门。
将车停在院子里放好,这个时间,我爸妈应该已经下课在家,果然,刚进屋就看到我妈正坐在桌前批作业。
“妈,我回来了。”
我妈轻声应了一声,没有抬头。
把书包随手放在沙发上,等会再拿回我的屋。
“我爸呢?”
“在厨房,你爸说他今天做饭,还没到你下课的时间,怎么来这么早?”我妈终于在百忙中疑惑地抬起头,看到我脸上的伤,她立马不淡定了,“你的脸怎么了?”
搁下手中的笔,匆忙中走过来,掰过我的脸。
“怎么都破相了?”
哪有那么夸张,不就擦破点皮吗,我心想。
我侧过头,拉开我妈的手,被她这样捏着简直太奇怪了。
“打篮球不小心摔的。”
“跟谁?小珩吗?”
“嗯。”
“那小珩他没事吧?”
“没事。”
“看你脸上涂了药,小珩带你去看过大夫啦?”
我妈一直这样,对江珩百般信任,就好像江珩比我还要让她放心,也难怪,毕竟江珩是她的干儿子,还比我大一岁,年龄大的那个总是很有信服力的。
我点头:“看过了,就擦破点皮,没什么事,只让我注意消毒和涂药,防止留疤。”
我妈再次掰过我的脸,认真检查了一遍,确认没问题后终于放下心,又问:“小珩现在在哪?他的腿好了?怎么又再打篮球?”
“在面馆,没什么大碍了,他今天没打。”
我一一回答完我妈的问题,不想再细说今天下午的经历,就干脆道:“先不说了妈,我去洗澡。”
“好,去洗吧,注意别蹭掉脸上的药,忍一下,脸明天再洗。”
我妈重新坐回桌子旁边。
“知道了。”
下午篮球虽然没打很久,但还是出了不少汗,再加上往地上趴过一回,校服也脏了,这会儿身上实在难受得紧。
洗完澡,吃过晚饭,深秋的天完全暗淡下来,晚间跟白天两个样,凉快又干爽,吹来的风都是清新的,是我喜欢的季节,仅此简单,就足够让我沉迷。
七点半了,盯着书桌上我跟江珩小时候的合照出了会儿神后,原想趴在桌子上小憩半个小时等江珩的,谁知刚趴下,就听到屋外江珩跟我妈说话的声音。
不是说八点吗?
我迅速坐端正,把相框摆好,手忙脚乱地拿起笔,从书包里随便掏出一本化学书翻开,装出一副在认真学习的样子。
猛地一怔,我这是在干吗?这明明是我家,怎么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他又不是第一次来我家,更不是第一次看到这个相框,所以我现在又到底在掩饰什么?
而且,心脏还跳得这么快。
房门被轻轻地推开,江珩探出脑袋,小声叫道:“漂亮。”
我努力压制住内心这没来由的慌乱,侧头往门的方向看去,沉默地斜视了一眼江珩,淡淡地“嗯”了句,继而又回过头,重新盯住不知道翻在第几页的化学课本,整个过程我都表现得非常自然。
对于这个表演,我很满意,默默地在心里给它打了九十分。
“在学什么呢?”
“化学。”
江珩“哦”了声,耷拉着眼皮走到我跟前。
我搁下笔,问:“你想先复习什么?”
江珩从旁边搬了个椅子并排坐在我旁边,泄了气一样,趴在桌子上,盯着我,说:“有点累,我先趴着休息会儿,你先学,我等会再看。”
我欲言又止,本想说让他去我床上躺会儿的,但最终只回道:“好。”
江珩埋首在双臂间,不过才十来分钟,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时间一分一秒的往前走,房间里很安静,我甚至能清晰地听到江珩的呼吸声,一下又一下,缓慢的,很均匀。
喜欢的人近在咫尺,我该如何平复不太正常地跳动着的心脏?若我此刻就告诉江珩我喜欢他,他听到了又会是何种反应?
还是算了,他肯定会吓一跳,这种事想想就好,没必要真的那么做。
要是我们能一直如此过下去,那他知道或是不知道也就显得不怎么重要了。
不知不觉想得入神,竟没注意到江珩已经将脑袋从双臂间舒缓出来,换成侧趴的姿势,整张脸一丝不漏的对着我。
睡相可真难看,我嘴上嫌弃着,也顺势趴下,与江珩面对面。
看过无数遍的轮廓,再看,还是会忍不住想看,还是会有不同的感觉。
双眼皮,根根分明的睫毛,高挺的鼻子,还有……饱含血色的嘴唇,我的手在江珩的脸颊上方游走,好似不受控制地停在嘴唇附近。
想亲他!
脑海中总是有个声音催促着我去亲他,偷偷亲一下,他睡得那么死,不会发现的,又有另一个声音警告我,万一被江珩感觉到就完了,最好不要。
挣扎一番,最终还是理智占据上风。
我见过江珩的每个样子,狼狈的,窘迫的,难过的以及开心的,但自从江珩父亲离开之后,我又多看到了一种,就是现在这般,偶尔活蹦乱跳,经常性累瘫,满脸的疲惫。
江叔在的时候,家里的一切都不需要江珩操心,然而如今,什么都要江珩操心,包括我。
被无理的闹钟吵醒,整个人都不自在,眼睛还没完全睁开,就看到江珩半坐起来,非常熟练且带着点怨气地“啪”一下关掉闹钟,然后再次躺下。
“漂亮,你的闹钟怎么还是这么早?”江珩感觉到我也醒了,嘴里含糊地问我。
“我收拾比较慢。”我回答的漫不经心,“你不是还要回你家一趟吗?”
“嗯~对。”
江珩艰难地发出两个模糊的音节。
昨晚江珩一直趴在桌上睡,怕他以这种姿势睡久了不舒服,可也不忍心叫醒他,于是直接把他搬到我的床上,打算让他好好休息一晚上,至于学习,自然是没学成。
我俩睡一张床,再正常不过的事,毕竟这床是我妈给我俩买的,她说要是江珩过来找我学习太晚的话,就不用回他家里,直接跟我睡,反正小时候经常一直睡一块,这样也方便一些。
半晌后,江珩挣扎着起了床,伸着懒腰,对我说:“漂亮,赶紧起床收拾,我先回去了。”
我揉了揉惺忪的眼睛,淡声“嗯”了句,紧跟在江珩后面起来。
江珩和我都不是赖床的人,被闹钟吵过一次就没了睡意,所以起床对我们两个来说并没有多么困难。
大概二十分钟后,我基本上收拾完毕,拿着两份我妈做好的早餐出了门,江珩照旧在他家门前等我。
早上有点冷,要穿件厚一些的外套,跟中午温差很大,天没有完全亮,远处还能看到微微的晨曦。
将另一份早餐给江珩,便骑上自行车去了学校。
上午都是些对我来说极其无聊的课。
第三节是自习辅导,我填好转班申请表拿去办公室,经过(8)班的走廊时,撞见江珩嘴里咬着笔,手中拿着一本册子,正低头站在教室门外,用脚趾想都能知道,肯定又是他因为在英语课上做物理题,被英语老师赶了出来。
这种情况实在太常见。
江珩非常喜欢学物理,从第一次物理拿到满分开始,就埋下了浓厚的兴趣。
我爸在初中教物理,当时江珩几乎是每天往我家跑,问我爸物理题,即使在高中物理考的最高的一次也才89分,但这丝毫不影响他的喜爱,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一样少一样的原因,他的物理跟英语成绩可以用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来形容。
物理学的有多好,英语就有多差,所以他基本不把英语当回事。
所有人都在说,见过偏科的,没见过偏科这么严重的,就连我爸妈,都为此感慨了不少回。
有段时间,江珩也尝试过改变,但作用微乎其微,到最后实在没办法,江珩就彻底反放弃英语。
单词和作文偶尔背诵,作业经常不写,上课也不听讲,只是埋头刷物理题,我总觉得,英语老师把他赶出来都算是宽容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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