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下班仍然很晚，但比昨天能早一些。
院长在电梯前徘徊不定，最后还是决定去七楼看看。
孩子们果不其然已经入睡。
走过所有房间，她来到了七楼唯一一个单人间，同时也是最特殊的病房。
里面的所有设备都是她亲自采购，患者的所有治疗方案都是她在调整。
从带回来的孩子口中拼凑那段实验室里的过往，她知晓了为了保护他人，这个孩子在那个实验室中表现优秀。积极参加几乎所有实验，组织了三次逃离都以失败告终。
这是唯一一个经历过最终手术还活着的实验体，在她陷入漫长的梦境之前，她刚刚独自度过了七岁生日。
这个孩子，是她同事失踪的女儿，是她的助手曾相依为命的妹妹，如今也承担着，她对无法真正救下任何人的愧疚。
院长没有待太久，记录下生理数据很快离开了房间。
-
女孩艰难行走。
她偶尔抬头远眺，希望能看到这茫然未知世界的边界。
她不知道这是哪里，不知道身处何处。但她深陷其中，无法逃离。
女孩一直走着，分不清方向，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否在前进。也许停下歇息是个不错的选择，可她必须离开这里。
有人在等她。
她答应会带朋友们离开那里，她答应过姐姐一定会回家。她答应了的。
女孩慢慢走着。
头顶是茫然的星海，远处是星星点点的萤火。温柔的清风吹拂大地，路过她的眉梢眼旁。在没有道路的、长满精神勃勃杂草野花的荒野上，她后知后觉惊讶发现，她没有感到疲惫。
女孩继续前进。
她停下了脚步。
眼前，一座精致的、古朴的庭院突然出现。而在之前，女孩确信她的视野里没有这个建筑。
虽然年纪尚幼，可女孩不觉得是自己的记忆出了差错。
她站在门口愣愣的想，她可能遇到了魔法也说不定。
庭院的大门敞开，一条石子路延伸到门口的女孩脚前。
她犹豫着。
她试图寻找庭院的主人，或是看到其他任何可以交流的对象。
可她一无所获。
在荒野上，什么都一览无余。她必须离开这里，因此，她不能错过。
于是怀着忐忑的心情，女孩一边说着“打扰了”，一边试探的走进庭院。
她走遍每一个角落，没有人回应她，没有任何奇怪的响动，当然也没有离开的线索。
带着失望，女孩回到了庭院的正中。
她看着眼前的花海半晌不动，直到发觉花海正中不正常的空隙，直到走过去看见花海中沉沉睡着的少女。
长裙的褶皱，柔顺的黑发，精致的面孔，以及恰到好处的、微风与星月之光。
少女睡在皎然之中，被压弯的花茎伏倒渗出汁液，那带着颜色的液体却未将少女的长裙沾染分毫别色。
女孩跪在她的身旁不知所措。她不知道这个人怎么了，但她知道怎么分辨生和死，于是低头贴近少女的胸膛，浅淡的呼吸和规律的心跳也安抚着女孩的惊慌。
“唔——”
一声长梦初醒的无意识呢喃，女孩连忙抬头查看情况，猝不及防的，她与一双漆黑却明亮的双眼对视。
一上一下，相似的纯粹，相同的对视，不同的茫然和了然。
少女微笑，不知何时抬手，轻轻抚摸着仍在发呆的女孩脸庞：“人类？怎么会来这种地方？”
这句信息量极大的话让女孩瞬间回神，她有无数个问题，可以提无数个疑问，但她偏偏问了一句：“那我，还能回去吗？”
少女疑惑：“你不害怕吗？”
“嗯，怕的。”
“我想你应该明白，我称呼你为人类，正是在说我并非与你一样的人。”
“我知道。”
“可你却在担心不能回去。虽然对人类而言，这本质上是一个问题，但我想，现在的你还无法理解吧？”
女孩果然一幅一知半解的样子。
少女轻笑，再次阖上双眸。她不打算去管这个误入庭院的小孩，等到正确的时间，女孩会回到她的世界，也会忘记在这里的一切。
然而，即使袖手旁观的姿态这样明显，女孩仍未离开。
她跪坐在少女身旁，似乎在看少女，又似乎只是觉得这样比较安全。
人类大多是喜欢群体的，成人也会因陡然来到陌生环境局促，更何况一个尚未对世界拥有健全认知的年幼孩子？
漫长的、无声的、单方面的挣扎过后，少女睁开眼睛轻轻叹气。
“姐姐知道一定会生气。”她起身牵着女孩的手走出庭院，自言自语道：“她会原谅我的。”
女孩：“？”
少女微笑摇头，没有做任何解释。
一高一矮，向着不可视的裂缝走去。
微风，星空，花海，旷野与偶尔传来的、远方鸟兽的嘶鸣……
一切少女喜爱的元素组成了这个奇特的世界，她很确信这个女孩的到来是个意外。
不过——
少女勾起嘴角：新奇的体验，并不令人讨厌。
她们走过花海跨越溪流，来到了裂缝边界。女孩不知道少女在做什么，她只看到对方发了会儿呆，然后皱起了眉头。
良久的沉默，漫长的等待。
少女终于回神，神色复杂的看向女孩。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那显然不是好的讯息。
“怎么了吗？”女孩好奇的问。
“没什么。”少女回答：“你暂时回不去。”
女孩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我、无法回去吗？”
“是的，你似乎不是通过正常路径来到这里，裂缝无法连接到现实的你。也许很长一段时间，你都只能待在这里了。”
女孩闷闷不乐，却很懂事的没有抱怨，她谢过少女后乐观的说：“我总能回去的。”
“你很想回去吗？”
“嗯。”
“为什么呢？”
“想回去就是想回去呀，而且，我答应过姐姐和大家。”
“……”少女失笑，蹲下来揉了揉女孩的头发：“虽然我可以知道，但按照你们的礼节，过果然还是询问交换比较习惯吧。我是「黎」，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奥利维亚点头，这这片未知的空间里说出了她的名。
彼时的她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更不清楚，就在这里，她微不足道的举动让她后来最终走上背离的道路，她将付出全部。
然而那时，她仅仅只是，一无所知。
人类不可能一直无所事事，黎过了很久才意识到这点。
由于缺乏对人类的了解，她变出来很多东西，一股脑塞给奥利维亚让她自己学习。
当然，她也不是只在一旁看着。当奥利维亚疑惑不解，就是她出场的时候了。
博学者很容易被稚嫩孱弱的人子崇拜，但奥利维亚的表现比起崇拜，更像依赖。
或许因为荒野的庭院中只有她们两人，或许因为黎过于温柔，或许——
啊，谁都无法真正说明理由。
但是，一个有思想的个体亲近令一个个体，真的那么需要理由吗？
对于温暖的趋向是人类流淌于基因里的本能，她只是遵从。
不需要担心现实可能遇到的所有难题，不会因年纪尚小被过分轻视或保护。
黎平等的看着她，告诉她每一个未解之谜的真相，给她解释晦涩难懂的名词，为她指着星空教她辨认每一颗星。
她会撒娇，会恶作剧，会任性，她在这个年纪该有的幼稚和所有不足都被包容。
她从书上看到了动物，黎会带到她的面前。她任性的拉着黎的手说要看流星，黎便指向天空。
稚子不懂什么是伟大的力量，她只是因为黎在身旁感到满足。
但是，在每个不经意的瞬间，她也会失落。她会想起她的朋友，她的姐姐，她珍爱的所有。
她从未忘记在实验室手术台上的疼痛，也没有遗忘最后一次见面时姐姐的笑容。
她答应过姐姐，她一定会回来，她还要听姐姐讲故事，吃姐姐做的永远“丧失本味玷污食物”的饭。
“……”奥利维亚蒙上被子，她不想让黎知道她在难过。
但是她不知道，黎已经做好让她离开的准备了。
“为什么？你讨厌我了吗？”这是得知她可以离开后，奥利维亚问出的第一个问题。
似乎对此毫无准备，黎微微愣住：“没有。为什么这么说呢？”
“你让我离开。”
“但这也是你的心愿，不是吗？而且，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吗？这里并非人类应该生活的世界，你想要回到你的种群，你所在的现实。”
“那我还能见到你吗？”
“啊，我无法保证。”
“……”
女孩迟迟不愿离去。这让黎困惑，也感到无奈。她试图劝说女孩，但女孩拒不回应。
黎轻轻叹气：为什么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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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奥利维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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