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游醒来时,还没意识到自己已经到了美国,直到看见一张张欧洲面孔时,他意识到不对劲。
他挣扎着起身,尝试几次,却扑通一声摔倒在地,冰凉的地板刺激着他的双腿,可他的双腿似乎没有感觉了。
周游难以置信的试了一次又一次,终于,他确定了心里的答案,他坐在冰凉的地上,连哭的勇气都没有。
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太快了,快到连周游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他愣愣地看着自己的双腿,祈求上天可以给他一个奇迹。
可他知道,没有奇迹了。
“你醒啦?”一个温柔可人的女声响起,周游下意识望去,却看见了一张陌生的面孔,是个中国人,看起来很年轻,也就三十岁左右。
踩着一双高跟鞋,穿着一条包臀裙,搭着一件西装外套,大波浪,涂着烈焰红唇。
周游并不认识,可是他也不陌生,如果他没猜错,这就是周然的新老婆。
周游有些窘迫,毕竟他现在连上床都做不到,那个女人似乎心知肚明,踩着高跟鞋,一步一步走了过来,她搀扶着周游的胳膊,想将他扶上去。
周游有些抵触,女人也不恼,只是笑了笑道:“我知道你对我有敌意,其实没必要,要不是我救你爸,他早死了。”
周游觉得可笑,却不想与这样的人过多攀扯。
周游在床上摸索,想要找到自己的手机,女人一眼看透他的小心思,嘴里道:“你现在这样确定还要联系她?”
女人的话让周游陷入了沉思,是啊,真的还要联系吗。
可是如果不联系,她肯定担心死了,可是如果联系,他听见她的声音,应该会忍不住想哭。
想了想,他放弃了手里的动作,平静地躺在病床上。
“我还有多久可活。”周游低喃道。
女人顺势坐下,“没多久了,珍惜时间吧。”女人似乎也在感慨。
周游顿了顿,珍惜时间,看不见陈默,他的时间还有什么意义。
“你想去哪儿给我说,钱不用担心,有的是。”女人站起身,用他鲜红的指甲剥开一个橘子,递给周游,周游没接。
女人也不生气,自己一瓣一瓣塞进涂着大红口红的嘴里。
“我知道你恨我,也恨你爸,可要是你听听我们的故事,也许不会那么恨你爸,你该恨是我。”女人半倚靠在柜子上说道。
“我认识你父亲那年,是在平城,没想到吧,你以为抛妻弃子的父亲其实一直在你们身边。”听到这里,周游显然不愿意相信,但是也没做任何反驳。
女人用手指卷了卷头发,记忆回溯。
那年她二十七岁,而周然是她一直在找,也在等的人,再次遇见他,他没了少年时的模样,只剩下沧桑。
女人多方打听才知道,他被人骗了,欠了很多钱。
“当然我也有私心,我喜欢了你爸那么多年,我当然希望他能跟我在一起,所以我使了些手段,骗你爸去了美国,什么限制出境我都替他解决好了。”
“到了美国之后,我骗你爸在空白的纸上签字,最后打印成了离婚协议书,那一千万是我给的,你爸他也回不去。”
“正如你所见,你爸可以完完全全离开美国,就是他回去找你的时候,那个时候,你妈妈已经去世了。”
周游冷冷地听着这些,语气平淡道:“那你是真的该死。”
“死不死又能怎样,谁没有私心,你对你爱的女孩没有私心,人都是自私的。”女人被周游说得有些恼。
“可是你的举动,毁了三个人,如果我妈没有那么累,她也许不会死。”周游攥着拳头,心里怒火无处发泄。
“你错了,没有我,你们还不是那几百万,你们得到了你们想要的,我的得到了我想要的,在利益里,这是双赢。”女人将商人的一面用在这里,试图打破周游的怨恨。
周游轻哼一声,嘴里揶揄道:“你错了,感情不是利益。”
女人自知理亏,没过多久,那女人也识趣地走了,周游躺在病床上,想起了她的妈妈,还有被周然抛弃的时候过得有多艰难。
可是这一切竟然都是那个女人干的,可现在他连替他母亲打一巴掌都做不到。
他想到李维楠,那个在记忆里永远笑着的女人,那个温柔的女人,就这么被一个毁了一生。
病床上,他无声落泪,有太多遗憾如今也没有挽回的机会。
很快他就会跟妈妈团聚了。
*
天空中雷鸣声贯耳,李维楠紧紧护着怀里的孩子,外面是铺天盖地的敲门声和辱骂声。
“滚出来,还钱。”
“还我们的血汗钱。”李维楠站起身,整理了一下仪容仪表,正欲往前去开门,却又角落里的周游拉住衣袖。
“阿游乖,蹲在这里,别出来。”李维楠安慰着周游,周游摇了摇头,站起身,嘴里说道:“妈妈,我可以保护你了。”
周游往门口去,李维楠阻止,她不想让自己的孩子牵扯其中,她将周游塞回了柜子里,独自打开了门。
光亮透过缝隙照进衣柜里,而他的妈妈在外面被人欺辱,推搡。
“还钱!”一个女人一巴掌打在李维楠脸上。
好长一段时间的羞辱,他们才离去,周游藏在柜子里,木板上是他手指嵌在手掌心里滴的血。
他痛恨周然,也永远不会原谅他。
李维楠一边养他,一边挣钱还债,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可是债依旧如同一座大山,压垮了他们母子。
可是李维楠却得知自己儿子经常旷课的消息,他在网吧找到了儿子,找到时,周游正在打游戏。
李维楠气愤极了,她一把打掉周游的耳机,周游回过头,却看见李维楠流着泪问道:“为什么逃课?”
“妈妈,我不读书了,我要打工帮你赚钱。”周游冷冷地回道,目光继续停留在电脑上。
李维楠将自己儿子攥了出来,一耳光打在了他的脸上,她又气又恼。
周游毫不退缩,站在原地,盯着地板说道:“妈,就算你打死我,我也不会再回去了。”
简单的一句话,李维楠仿佛心里什么东西被抽离了,她捂着胸口,一把抱住周游。
“对不起,妈妈让你吃苦了。”李维楠滚烫的眼泪滴在周游单薄的衣衫上。
“妈妈,你让我活得很好,要怪只能怪他。”周游甚至不愿意称呼那人为“爸爸”。
“别这样说,你爸爸他肯定有苦衷的。”李维楠试图为周然找借口,周游却不买账。
“什么都不是抛弃妻子的理由。”周游的声音还是冷冷的,李维楠心如刀绞。
小时候,周游不这样的,他很活泼,会因为考了一百分对着她撒娇买冰淇淋,会在弄脏衣服后对妈妈撒娇让她不要打他。
忘了从什么时候开始周游变成这副冷冰冰的样子。
“妈妈可以养活你。”李维楠紧紧抱着自己的孩子。
周游伸出手,搂紧他的妈妈。
李维楠松开周游,捡起他的书包递给他,嘴里说道:“妈妈不反对你替我赚钱,但是你不能荒废学业,这是我们的约定,好吗?”
周游愣愣地接过书包,朝着李维楠点了点头。
后来他在遇见嘴里不干净编排他妈妈的,他都会打他们,会还手,直到后来很多人不再对他们恶语相向。
他们一直相依为命,直到有天他们收到了美国来的邮件。
“李嫂,你们有封信,美国来的。”邮递员在下面呼唤着。
李维楠擦了擦手走出去,嘴里疑惑道:“美国来的?”
李维楠将认识的人想了一遍,也不知道是谁,直到她拆开邮件,才发现是一封离婚协议书,还有一张卡,和一封信。
林维楠心里一惊,颤抖着拿出那份离婚协议书,确认是周然的寄的,她心里有什么东西彻底崩塌了。
这些年,她替他承受着恶意,承受的追债人的压力,他在美国逍遥自在,转头要跟自己离婚。
她有些不敢相信的掏出那封信,拆开一看,信里只有简单的几个字:
离婚书,签了吧,卡里有一千万,还债和你们以后的生活都够了。
简简单单的几个字,摧毁了李维楠的心理防线,她甚至连哭也忘了,愣愣地坐在厨房,阳光照在她的脸上,她似乎没了生气。
周游的声音远远传来:“妈妈,我今天挣了两百块。”
一进门,他看见顿在原地的妈妈,不解地走过去,直到看见了那封掉在地上的信,他一眼就看完了。
他怒火中烧,不可思议地拿起那封信,将那封信揉做一团,狠狠地扔进了垃圾桶。
转身他拿起了刀,李维楠这才回过神,连忙拦住儿子。
“妈,我要去杀了他。”周游眼泪布满眼眶,控诉般说道,李维楠拍了拍周游,拿过他手里的刀。
抱着周游,安慰道:“没事,我们照样活。” 周游知道,最伤心的是他的妈妈。
他抱着李维楠,安慰着她。
只是命运总是喜欢捉弄谨小慎微的人,好不容易用周然的钱还了外债,还余下一些,他们的日子本该好起来的,李维楠却查出胰腺癌。
周游甚至不敢告诉她,心里愈加恨上名存实亡的爸爸。
李维楠自然意识到不对劲,怎么一直住在医院,周游也不愿意说什么病,她想去问,护士也只说是小病。
可是她还是偷听到了同床病人的讲话。
“听说旁边这个是癌症。”
“哎,多可怜,多年轻一个人。”两个人在为生命的即将逝去感到惋惜,李维楠蹲在病房门口,眼泪流了出来。
好日子刚刚开始,上天给她开了一个玩笑。
其实她还不太想死,她想看着周游长大,结婚,生小孩。
那样的日子她很向往,可惜她没那个命,她也认命。
她走出医院,去了周然建的那栋烂尾楼,她的脑海里浮现出很久之前的景象。
“维楠,等我包下这片空地,建高楼,我们再也不会过苦日子了。”周然那个时候三十出头,意气风发,他指着那块空地的样子一直藏在李维楠的脑海里。
只是后来,承包人卷钱跑了,剩下他们来承担责任。
李维楠一步一步往上走,直到天台,一路上,水泥和石子的凹凸不平,让她好几次差点摔跤,她站在天台,只有一句话,她不想拖累周游,也不想得一个钱没人死的结果。
与其这样不如把钱留给周游,让他考个好大学,娶个好姑娘,组建一个幸福的家庭。
那个时候李维楠怎么也想不到,周游,那个她最爱最心疼的孩子,会死在她死后的第五年。
“妈!”周游的呼唤声响起,她回头,看着气喘吁吁的周游,会心一笑,嘴里道:“孩子,替妈妈好好活下去。”
接着她一跃而下,周游发疯般冲过去,幸运的是他抓住了他的妈妈,不幸的是,他妈妈没想活,就这样妈妈随着风飘落,周游成了孤独的一个人。
“妈妈,我求你,不要。”周游声嘶力竭,可是一切没有挽回的余力,他蹲在地上,痛不欲生,他不知道该恨谁,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才十五岁,为什么就经历了这一切。
他眼睁睁看着李维楠推入火化,出来后只剩下一个小小的罐子,他把妈妈送回了老家,葬在外公外婆身边,那个小槐树长得可茂盛了。
“妈妈,外公外婆,春天替你们挡雨,夏天挡太阳。”周游跪在地上,磕着一个接一个的头。
那个时候,他觉得日子可能也就这样了,活与不活没有太大的意义,后来高中开学,他认识了陈默,
一个小小的,有些倔强的女孩。他有些贪婪地找到了活着的意义。
只是他也很不幸。
妈妈,幸好你走了,不然看见我这个样子你该多难过。
最后一段日子他都在轮椅上度过,死之前,那个女人的带着他回到了家乡,他又看见了陈默,在陈夕家的馄饨摊帮忙,她瘦了很多,头发高高挽起,利落干净。
微风拂过,陈默顿了顿,回头看向那个路灯下,空无一人。
周游坐着轮椅隐在角落里,心如刀绞,他待了一个月,后来病情恶化,他又回到了美国。
死前他对周然说:“周然,你的每次出现都会死一个人。”
“这样的结果是你想要的吗?”
周然听着,后悔了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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