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回荡着嘈杂的机场广播声，唐棠愣了半秒才后知后觉回答问题。
明明没有做亏心事，她却情不自禁放弱了声音，语气听起来实在有些难以让人信服。
“庄邵……是我朋友。”
她一说谎，瞳孔就喜欢朝下望。虽然只有短短一瞬，王初云还是注意到了女儿的小习惯。
她声音拔高，严肃道：“不要和不三不四的人交往，你本来就容易上当受骗，这个庄邵，是你同学？”
“不，他是……就朋友。”
唐棠本来想回答房东，但脑子里面过了一圈总觉得这个答案会让王初云更加担忧，还是决定维持经典的解释方法。
“什么朋友啊？做什么的？哪里人啊？以前怎么没听你说过？你们怎么认识的？”
王初云噼里啪啦一大堆问题扔过来。
唐棠找了个由头撒腿就跑：“诶，安检该进去了，还得留点时间过海关呢！放心吧，我会好好的，别担心～拜拜！”
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她也用叽里呱啦一堆话挡了回去。
唐棠不是不想回答。
而是她了解王初云的性子，话题一旦开了头，收都收不住，很快就会变成一场用无止尽的盘问。
她也没时间答啊！
还不如别开启话题。
好不容易登了机。
唐棠放好登机箱，调好座椅，终于能够坐下喘口气，准备理理接下来的思路。
恰逢此时，乘务员给她递来擦手的热毛巾，还有一杯帮助跨洋航班入睡的热牛奶。
“换成咖啡吧，冰的。”
“好的，唐小姐。”
刚才一路小跑，她现在哪里睡得着觉？还不如趁此机会，先看看文哥发来的练习生档案。
唐棠从随身的绿色戈雅包里拿出她的笔记本电脑。资料她都提前下载下来了，不过航班上亦有Wi-Fi，她暂时还用不上。
冰咖啡很快送了过来，乘务长还贴心地又送了杯温开水过来，方便她换着喝。
唐棠扫了一眼周围的乘客。
作为两座金融之城的联通桥梁，上海飞纽约的航班上座率一直很高，头等舱和商务座都挤满了人，有皮肤各异的外国人，有全程不是在看电脑PPT就是在视频会议的亚裔高管，有打扮精致的带娃漂亮网红姐姐，还有零星打扮新潮但倒头就睡的年轻人，多半和她一样是前往美东求学。
飞机进入平流层。
桌板上的冰咖啡快要见底。
唐棠翻开电脑屏幕，点进文哥发来的练习生档案，认认真真看了起来。
上一世，初棠娱乐很早就布局了练习生筛选计划，甚至还请来了韩国企划社出走的制作人，准备主推一男一女两个团。
可惜，很快双方就分道扬镳。
问原因，就是理念不合。
韩国制作人的确专业，他推过好几个女团，大火和不温不火都有。不知道是他太过自信，还是太过小瞧大陆的吸金能力，他的重点始终放在专辑歌曲与MV视觉上。
但唐建华和文哥都不认可。
唐建华没搞过偶像文化，他早年把初棠娱乐做起步，靠的是电影版权。在上世纪那个野蛮生长的年份，唐建华嗅到了香港飘来的文娱之风，唰唰唰去影视表演学校签了好几个漂亮帅气的年轻人，又稍微用心打磨了几部符合大众口味的作品，很快就踏上了越拍越赚、越赚越拍的良性循环。
他思路一直打得很开。电影和电视剧做起来了，他就把视线瞄向了音乐学院和舞蹈学院呢，签歌手出唱片卖版权，然后又签新人，再次良性循环。甚至，他几年前还把手伸向了体院和美院，听说今年还开始看动画学院的人才，准备进军影视动漫。
他被业界称作“啥都沾”。
但是唐建华是一点儿也不看好偶像行业。
原因很简单，不赚钱。
良性循环的第一步就拉不起来。
至于文哥，他持反对意见最主要的原因，是不认可偶像的核心，他不相信粉丝文化。
“现在的观众都是见一个爱一个，对于美好事物萌生好感很简单，够漂亮就行，可你让他们长达十余年追逐，并且心甘情愿掏钱包？怎么可能！这里又不是日韩，大陆能供娱乐供消费的方式太多了，没得搞！”
其实他们说的很大一部分是真的。
文娱行业变现最快的还是影视项目。
所以，直到上一世偶像文化忽然在国内爆火，初棠娱乐也没有想过硬要去分一杯羹，而是趁同行都在抢练习生资源，抢广告金主时，大力推进旗下的版权与影视项目。
若不是秦子贤发难，初棠娱乐的版图还能扩张更加迅猛，稳坐行业龙头。
“都挺好看的啊，怎么没出名呢……”
唐棠翻完留在手上还为解约的练习生名单，心里越想越琢磨不透。她来的时间不巧，韩国制作人已经提桶跑路，少部分在上一世娱乐圈拥有姓名的练习生也已经解约离开，只剩下她手里的四位无名小卒。
有酒吧驻唱的。
有辍学后在横店跑龙套的。
甚至还有个是在4S店兼职卖车的，因为长得漂亮而被韩国制作人坚持签下，问才艺？都不会。
唯一算得上科班出身的，是个舞院附中毕业的小美女，之前高考滑了档，复读成功考上舞蹈学院，又不幸受伤，没办法继续维持高强度训练。
唐棠把她们四人的简历看了又看。
最后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她原本以为重生后的剧情，按理来说应该是遇神杀神，遇佛杀佛，只要她想要接手初棠娱乐的事务，轻轻松松就能捧出国际巨星和超级团体。
怎么和想象的不一样……
下了飞机，唐棠都还在想这件事。
要不就别耽误这群与她年纪相仿的姐妹们了，上一世她多活了十多年，都没听说过她们几人的名字，说不定真没有红的命。
还不如人生有梦，各自精彩。
她推着行李走出海关时，都还低着头纠结。
庄邵看见她的第一眼，脸上吊着俩硕大的黑眼圈，都快坨到鼻翼旁边了。
“在飞机上想什么呢？失眠？”
唐棠摇头：“压根没睡。”
庄邵自然而然接过她的行李，等到关三七把车开过来，他又替唐棠放倒了座椅。
“睡会儿吧，眯一眼也会舒服些。”
唐棠却义正严辞拒绝，她像是打了鸡血似的，忽然就觉醒了某种血脉：“不行！她们既然选择了留下，就得给她们一个交代。”
庄邵：？
谁？哪儿来的？什么胶带？
唐棠转过头，看着他，很认真。
“庄邵，我们不能就这么夜夜笙歌！”
前面开车的关三七吓得瞪大眼睛，差点没忍住倒吸一口气大喘气的冲动。
关三七：你俩背地里玩这么大啊？
庄邵也是懵的。
他连手都还没牵过几次！
他还没来得及问唐棠何出此言，双手就被骤然钳住，一抬头，对上了她宛如战友托孤般的坚定目光。
唐棠：“纽约市训怎么说的，能力越大，责任越大，既然读档冲来，就得做点儿不一样的。”
庄邵：“……那是蜘蛛侠。”
唐棠摇摇头：“不重要！”
庄邵看明白了，看来她是回了趟家受了什么刺激，也或许是如今回到纽约，该伏法的人已尽数消失，开始思考重启人生的意义所在。
果然，唐棠紧接着问：“说起来我们好不容易那个一次，我想要的都以达成目的，你呢？你有没有什么遗憾？或者是什么愿望？”
正在等待红灯的关三七再度梗住：
什么那个？是他想的那个吗？
他发誓他从来没在车里听过如此直白的话语，两人竟然还这么不害臊，连挡风板都不拉一下！
庄邵愣了下，随即把目光投向眼睛闪烁着熠熠光芒的唐棠。他的愿望？他的遗憾？
良久，他摇摇头，眼眸微弯：“没有什么遗憾，至于愿望……”
他顿了顿，忽然身体前倾，替唐棠盖上了放在车内备用多时的羊毛小毯，还特意用她的口吻答：“我的愿望就是希望你能好好爱惜身体，珍惜来之不易那个一次的机会。”
前排开车的关三七快疯了。
——那个到底是什么？到底是不是啊！
唐棠还想说话，又被捏住脸，堵住她又想要叽叽喳喳的冲动。
庄邵的语气让人无法拒绝：“不准说话了，乖乖闭眼躺一会。”
“……”，唐棠鼓起腮帮子，像个气鼓鼓的河豚，扭头闭上了眼睛。
车内很安静，只有浅浅的呼吸声。
唐棠闭目陷入思考。
她接下来的任务还不少，学业、事业两座大山压下来，她还能抽出多少功夫去游戏人间？答案呼之欲出。
什么男模跳水，什么美男环绕。
光是搞一个怕是都得挤时间。
唐棠心痛地“唉”了一声，语气惆怅又哀怨。
“怎么了？”，庄邵关切询问。
他担心唐棠会不会是熬了个大通宵，身体出了问题：“头痛吗？还是哪里不适？”
唐棠眼泪含泪：“头不痛，心痛。”
庄邵更着急了，先是摸了一把她的额头，发现体温正常，又小心翼翼护住她的肩膀：“心脏难受？会不会是急性的心肌炎症。”
他作势就要让关三七改道去急救中心。
唐棠一把握住他的手，语气带着浓浓的遗憾：“我好像……”
庄邵关切凑近，皱眉：“好像？”
唐棠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声来：“好像没时间去搞男人了！”
庄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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