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信的队伍出发时,和泽县已是大乱,河道两边的百姓涌进县城,他们争先抢后地占据两侧的围墙,开始搭棚架锅。
流民们逃进城里,引起了县令大人的极度不满,县内的治安一盘散沙,城内百姓嚷嚷着要将流民们全都赶出城。
里正的家境还算不错,如今也落魄了,他和家人们随意找了个角落搭棚躲雨,阴冷潮湿的草棚让他不由叹了口气,没想到竟沦落到如此地步。
他瞧着县城百姓对他们流民们避而远之的态度,内心充满了愤怒,若不是为了县城百姓,他们村何至于因泄洪而四处逃窜。
里正眼不见为净,正要放下草帘,他小儿子急匆匆地跑了过来,凑到他耳边道:“爹,安宁村派了几个人过来,说是他们村族老写了封信给您。”
里正挑眉,这都什么时候了?那三个老兄弟怎么还有闲工夫给他传信。
里正心中有所猜想,但面上不显,他让小儿子将人给请过来。
丰威四人早已浑身湿透,看样子是经历一番波折才赶到了县中,里正忙让人给他们换了身干净的衣服,丰威四人也没有推辞。
里正小儿子瞧见他们身上似有伤口,要为他们包扎一下。
丰威摇头,毕恭毕敬道:“我们把信交给您后,还要去许宅一趟,不能停留过长时间。”
他顿了数秒后,委婉道:“马族老说此事紧急,耽误不得。”
一听此话,里正也不留他们了。
草棚内,里正拆开信封,瞧见里面的内容后,目光停留在‘堤坝欲溃’之上,悲痛地拍了拍大腿,喊道:“苍天啊!老天怎么不给人留条活路!”
里正小儿子送客回来,见他爹如此模样,一脸疑惑不解,他侧头想要瞧瞧信中内容,却被他爹一把躲过。
里正踱步,细读信中所言对策,不禁低声道:“妙啊!妙啊!这样一来便能救下不少百姓,不过……”
他驻足在原地,深入沉思,让小儿子把老大叫来。
里正见大郞进来,忙凑近耳边,低声安排他去办一件事。
袁大郞大惊,脱口而出道:“爹,这恐怕不妥!”
里正见自家儿子如临大敌的那副模样,解释道:“若是担心被官府的人抓,这你放一百个心,如今城内尽是流民,早已乱成一锅粥,衙门的人根本不管,你只要小心谨慎,再乔装打扮一番,自不会有人知晓是你。”
见自家儿子面上犹豫不决,便将信丢给了他看。
“这……怎么可能?”袁大郎震惊地望着信中所写的内容,溃堤?和泽县的大堤可是去年才修的,怎么会溃堤?
里正冷哼道:“怎么不可能?咱们两岸的村子转眼间就没了,若不是县城的大堤出了事,怎么会在上游泄洪?还淹了这么多的村子?你整日只知读些圣贤书,多看看四周,沈家小子可比你能耐多了!”
袁大郎迟疑,他心中虽不信,但想起这几日被困在和泽县的情形,令他也对和泽县的大堤产生了怀疑,于是道:“儿子这便去,只溃堤一事非同小可,真的不上报给县令大人吗?”
里正自上次便看透了县令,冷冷道:“你若想把全家送上断头台,现在就可以去找县令大人。”
袁大郎垂头道:“儿子不是这个意思,儿子这就去办,绝不会将此事泄漏一分一毫。”
里正这边正按照计划行事,而另一边丰威等人也辗转到了许宅,他们四人望着宅门前的两座雄伟的石狮子,不免有些心生胆怯。
其中一人小声嘀咕道:“许老爷的房子可真气派!”
丰威皱眉:“你们去敲门,我们抓紧时间把族老交代的事情办完。”
许宅的大门被敲响,门房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忙开门,瞧见外面站了三个男人,不解道:“你们是走错门了吗?这里是许宅。”
丰威将信从怀里掏出:“我们是安宁村的人,沈家老二有封信要给许东家,还请您交给许东家。”
门房一听是安宁村的人,忙将信接了过去,刚要请人进来,丰威等人连连婉拒,他们自抵达县城就还未见到亲人,既然将信给送到了许宅,便也不多待了。
许宅除了门房,还有一个账房先生许华生,许老爷外出行商,家里的一切事宜都交给了许华生,门房便将信交到了他的手中。
许华生见到信后,心生疑惑,因有许老爷的吩咐,安宁村送来的信件他是可以读的。
信中所写一一映入眼帘,许华生大惊失色,大堤将溃?他忙将信折起,在抽屉中拿出一枚钥匙,曾是许老爷托付给他的物品。
他马不停蹄地赶到了仓房。
许老爷曾经有过交代,若他不在时,县内大变,许华生可入仓房。
许华生打开仓房,捡起桌上被压着的一封信,信中是许老爷对许宅和粮仓的安排,知晓粮仓的粮袋都被许老爷运出了城,不免大惊失色。
他摸了摸粮袋,果不其然,粮袋已经变成了泥袋碎石,也不知许老爷是何时将粮食给运走了,他心底赞叹老爷料事如神。
许华生一目十行将剩下的信读完,心中顿时有了成算。
安宁村送货郞所写内容是真是假,许华生自有判断,他在县衙认识不少人,河道官衙的差役也略识一二。
河堤不稳的风声,他曾听差役们说过,因此当看到信中溃堤一事,又联想到县城中多了的流民,许华生顿时茅塞顿开,恍然醒悟,差役的随口一言,恐怕并非假话。
许华生拿着许老爷留下的信,一刻未歇地赶向‘好运来粮铺’。
‘好运来粮铺’前几日因店内积水过多,暂时歇业,陈马陈兰正用桶往屋外倒水。
许华生找来时,陈马陈兰正弯着腰干活,两人瞧着逐渐增高的水位,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
陈马一抬头见许华生来了,迎了上去,许华生笑道:“陈兄弟好运道,许老爷临走前曾留下一封信,里面交代若是县中大变,这粮铺的粮食便由你来接管。”
陈马受宠若惊:“许老板高看我了,陈某受宠若惊,不知道许老板是不是还有别的吩咐?”
他和许老爷相处的时间并不长,为何要将粮铺交给他?
许华生也不拐弯抹角,直言道:“听说陈兄弟是南方逃来的,我这里有一封信,信中所担忧的事,你觉得是真是假?”
陈马狐疑地接过他手中的信,他越看目光越凝重。
陈马沉吟片刻道:“这段时日雨未曾停过,再观城内店内的涨势,恐怕河堤的水已经溢出,这大坝亦很难撑下去。”
“若这雨再不停,溃堤只怕是迟早的事。”
他顿了顿道:“不过,若在溃堤前将城内百姓带到青平山,确实是个好对策,但实行起来恐怕不易。”
许华生叹道:“沈家送货郞虽有番见识,但想事太过简单,没有官府下令,哪有人会轻易离开县城。”
陈兰安静地听着两人的谈话,突然间,她眉头拧起,一幅幅陌生的画面骤然闯进她的脑海中,画面里猛兽般的洪水卷着浪花淹没了整座城池,惊恐的百姓连跑都来不及,一眨眼便被洪水吞了进去。
陈兰脸色苍白地后退两步,差点跌坐在积水中,陈马眼疾手快地将人搀扶住。
许华生以为她被吓到了,不好再谈此事,只好先告辞。
陈兰躺在床榻上,头疼欲裂道:“哥,是真的,我看见大堤塌了,洪水全都冲了下来。”
陈马脸色骤变,他们能从南陵州逃出来,便是因为小妹拥有异于常人的能力,才让两人躲过了洪水,没有想到逃到了清河州,竟要再经历一场洪水。
但如今不是谈此事的好时机,他先让小妹好好休息,防止她因预见未来而心力憔悴。
陈马思来想去,最终仍是找了许华生,他开门见山道:“沈货郎所说对策,我决定试试也无妨,不知许账房意下如何?”
许华生刚去了钱掌柜那边送了消息回来,一听此事,便知道鱼儿上钩了,他当即道:“自然,和泽县造此大灾,我怎么能袖手旁观,置和泽县百姓于不顾,当是与陈兄弟一起共渡难关。”
况且许老爷手中的粮食都在陈马手中,跟陈马行动便有粮吃,如今最缺的就是粮食,许老爷将大半粮铺交于了陈马,许华生说什么都要与陈马一同行事。
令许华生想不通的事,许老爷怎么将全部家底交给外人手中。
不过说再多也无用,他与许老爷接触不多,也不知道对方的用意究竟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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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泽县的百姓今日彻夜难眠,昨晚有小道消息说县城的大堤即将要塌,城内的百姓难逃一劫,届时整座城都会被淹。
先是从酒楼里传出,又飘到勾栏院,很快就连城内的豪绅士族也听说了,他们争前恐后地跑去县衙找到县令,询问此事是否属实。
县令大人赔着笑道:“开延河的大堤可是花了两百万银子造的,哪能说塌就塌,不过是以讹传讹,毁坏我们县衙的声誉。”
好不容易将士绅们送走,县令大人再难抑制心中情绪,一把将茶杯甩在地上,怒不可遏道:“是谁在外面散播谣言,都给我去查,查出来直接乱棍打死。”
他又将河道官给叫了过来,上去便是一脚道:“你上次说两岸泄洪后,这大堤便不会塌吗?为什么外面流言四起,该不会是你在其中搞鬼,故意让本县令受百姓唾弃!”
河道官哭喊道:“大人冤枉啊!卑职也没想到这雨水一直未停,大堤撑不住的事,卑职是一句话也不敢向外人透露,给卑职一百个胆子,卑职也不敢啊!大人,冤枉啊!”
县令大人气得原地跺脚道:“赶紧给我想办法!无论如何都要将大堤给我堵住,不能让它给我塌了!”
“大堤塌了,你也别想活了!”
河道官哭丧着脸退下了,但外面的留言惹得百姓人心惶惶不安。
当有民众因谈论此话题经被抓时,县令大人此地无银三百两行为,以及被重兵围起来的河道口,让城内的百姓们意识到流言恐怕非虚。
而真正压倒众人的最后一根稻草是城墙处收拾行囊走的流民队伍,原本县城的百姓应当高兴终于赶走了流民,然而他们心中却没有一丝喜意,反倒是慌乱充斥在心底。
随着流民走了后,缘来酒楼的钱老板竟也大张旗鼓地收拾行囊,准备逃难,这下子旁观的百姓们再也坐不住了,连忙抓紧时间跟着大部队跑。
有一个便有两个,就连县衙的差役听见了风声,也全都跑了,差事哪有保命重要。
县城内的豪族士绅是最惜命的,流民走后,他们也都开始收拾行李,比城内小民百姓还要快。
县令见城里的人都跑了,简直火冒三丈,他都说了大堤不会塌,为什么就是没人相信,一个二个全都跑了。
他想起再过两日,途径此地的钦差大人,若是让对方看到城内空荡荡的场景,他的乌纱帽恐怕难保。
他恶狠狠地瞪向河道官:“河道那边处理好了吗?在钦差大人来之前,一定不能塌,若不然你直接给我一头跳进开延河里,别再出来了!”
河道官头冒冷汗,觉得这差事简直不是人做的,在县令大人阴冷的目光下,他哭丧着脸道:“大人您放一百个人,河道闸口有数百个官兵守着呢,沙包都已加固垒好,大堤绝不会塌的!”
县令大人冷静下来,向一旁的县尉道:“钦差还有多久到?”
县尉上前道:“驿站那边的人说最多两日便抵达县城。”
“即如此,告诉看守城门的人,这两日把城门给我关上,只准进不准出,等钦差大人走后,城内百姓再予以放行,这两日不行!”
县尉大惊失色道:“大人,万万不可啊!这一封城门只会引起百姓的恐慌,怕是不妥!”
河道官跪在地面上,头不敢抬,话不敢说,额头的冷汗是直冒。
县令大人皱眉:“为何不妥?河道官不是说了大堤不会塌,只两日的功夫,百姓都等不及?”
县尉解释道:“并非百姓等不及,而是封城并非小事,若引起城内恐慌,只怕因小失大。”
县令大人不满道:“难道本县令只能看着百姓往城外逃?这样一来,钦差大人来时,你要如何解释?”
他见县尉一副为难的神情,不容置喙道:“别说了,就这么把命令全给我传下去,城门封两日,所有人只进不出!”
此告示一处,令人哗然,而刚把粮食运到青平山回来的陈马,瞧见到城门口的告示,脸色大变。
愚蠢!陈马咬牙,但陈兰还在城内,他必须将人带出来,陈马把粮食托付给许华生后,毫不迟疑地进了城。
粮铺二楼,陈兰正在收拾行李,还不知道城门口发生的事,等陈马一回来,将此事与她说了一遍。
陈马脸色凝重道:“小妹,你可记得溃堤的日子?”
陈兰拧眉回忆道了会,摇了摇头道:“大哥,我想不起来,不过,这两日我胸口惴惴不安,和南陵州那次洪水十分相似,恐怕和泽县被淹只在这两日内。”
陈马皱眉:“县城一封,这么多百姓逃不出去,一旦溃堤,他们怕是逃不掉,我们也不能坐以待毙,谁也不清楚开延河决堤将会是什么样的场景。”
而县令大人的一纸封城,让城内的百姓彻底慌了,没有逃出去的人开始硬闯,反被衙役捉进了大牢,其他反抗的百姓见此心生胆怯,忙歇了心思,但心中仍是不服气。
而有些人已经开始自圆其说,讲县令大人是不愿子民听信谣言变成无家可归的流民,想要通过这种方式挽留百姓们。
县令大人封城实属无奈之举,他的一片赤诚之心天地可鉴,只要这两日城内百姓能够冷静下来,封城便会解除。
那人最后还道了句,他前几日去了河堤,并没有决堤一事,纯属有心之人造谣。
经过这一番解释,有的百姓冷静了下来,相信了此番话,决定静待两日,有的百姓则不信,暗中想法子要出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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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两日都没到,就在封城的晚上,一道震耳欲聋的声音从开延河大堤传来,所有人都被震醒了,慌忙就往屋外跑。
滂沱大雨中,城内百姓和青平山的逃难者都望着那直冲云霄的河水疯狂地朝城内涌了进去。
青平山山上的人被震醒,望着山下的一幕,目光惊惧地后退数步,一屁股坐在了泥潭之中,再也顾不上拍打在身上的雨滴。
所有人震惊地望着这一幕,有人庆幸,有人绝望,有人担忧,他们的视线交织在一起,汇聚在和泽县的方向。
陈马自进城后,就去找了木匠,让他做了木筏,放在了许宅,并抬到了许宅的二层带有围栏的阁楼。
他把自己与陈兰绑在了木筏上,两人一夜未睡,时刻关注着大堤的状况,当决堤的震动传来时,他与陈兰目光冷静,望着涛涛江水席卷整座城池。
陈马站在高楼之上,见城内被困的百姓惊慌失措地跑到城门,想要往外跑,却被紧闭的城门堵住,满脸绝望地盯着步步紧逼的洪水。
百姓开始往城墙上跑,随着水位的蹭长,城墙也一点点被吞噬,下一刻,城墙上的百姓便被洪水卷走,再也看不见身影。
许宅地势高,洪水注入的速度并不快,但也已经快淹到二楼。
陈马深吸口气,冷静道:“洪水淹过头顶时,一定要抓紧绳子,不要松开木筏。”
陈兰认真记下了大哥所说的话,不敢掉以轻心。
两人背着木筏爬上了房顶,在等待洪水上涨之时,陈马淋着雨大声道:“不要怕!大哥绝不会让洪水把你给带走!”
洪水上涨的速度很快,抬眼望去,只有少数房顶上还站着人,其他低矮楼房都被淹了。
然而当人们惊慌失措地站在房顶上时,洪水却没有暂缓上涨的速度,不过是转瞬之间,房顶上的幸存者接连被洪水给带走,就连陈马与陈兰也不例外。
木筏浮在水面上,但洪水用力地把两人往下拽,强大的吸力让陈兰呛了口水,她用力拉住绳子,爬到木筏上喘了口气才缓过来。
陈马游到陈兰身边,一把将人给提到了木筏上,在洪水的冲力下,他们被带走,身边漂过挣扎求救的人。
陈马只是瞟了一眼,却没法将人救下,光是防止木筏冲翻已经耗费了他大量的体力,两人顺着洪水的冲劲朝远处漂去。
漆黑的夜晚,再加上倾盆大雨,让陈马很难分清他们被冲到了何处,直至一声叫喊声惊醒了陈马。
许华生撕心裂肺地喊道:“陈兄弟!陈兄弟——”
陈马听见了声音,没有一丝犹豫,推着木筏便往声音的方向游。
而在青平山山上的人一瞧见从远处游过来的木筏、木盆、浴桶等,上面坐着不少惊慌失措的幸存者,正挥着手呼喊着救命。
山上的人忙开始跟着许华生一起喊,还有人在身上绑了草绳下水去拦。
陈马泡在水里已经半个时辰了,四肢快要被冻僵了,陈兰瞧见大哥如此模样,心底焦急万分。
她冲着声音的方向喊道:“我们在这里——这里——”
有了陈兰的声音,其他人很快便将目标锁在了一个木筏上,其他水上的人也赶忙冲山上的人喊救命。
很快,山上的百姓齐心协力将被洪水冲下来的幸存者给救了下来,其中便包括陈马与陈兰。
许华生见陈马脸色苍白,连忙让其他人帮忙抬到马车里,又找了认识的大夫,开了副药,喂了姜茶,人才算缓过来。
许华生松了口气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陈妹子别担心,陈兄弟一定能够转危为安,你在这里守着,我去外面看看其他人的情况。”
外面的人轮番上阵,一下子救下了数十人,其中不乏有亲人再里面,若非一纸封城,他们是能逃出来的,一想到亲人因为被困县城,而遭了难,顿时抱在一起痛哭不止。
突然一道怒吼声传来:“你这该死的狗官!若不是你封城,俺的亲人是能活下来的!”
所有望向声音所在地,只见一个黝黑健壮的男人怒气冲冲地拎着一个身穿绸衣的男人。
百姓们仔细一瞧,竟是县令大人,顿时难掩心中的愤怒,想要上前,却被人给拦住了。
黝黑健壮的男人一脸悲痛地想起他那被困在县城的大哥一家。
他们一家先出城了,大哥他们因事慢了一步,没想到竟被封在了城内,原本以为第二日可以想办法出来,谁承想大堤竟然塌了,他大哥一家生死难料。
一想到此事都是由这个狗官引起的,他便难掩心头之恨。
县令大人早已狼狈不堪,浑身上下都已湿透,只穿着个寝衣便跑了出来,又泡在水里冻了半个时辰,整个人都瑟瑟发抖,说不出话来了。
他瞧见往日卑贱的人竟然敢碰他,顿时哆嗦着口齿不清:“大…胆…刁…民……”
那男子一听此话,心底的愤怒猛地爆发了出来,攥住县令衣领的手猛然松开,猛兽般的洪水直接将县令整个人给吞了下去。
其他人见状,不约而同地转过身子,背对着男子,开始救下逃出来的百姓。
片刻后,黝黑健壮的男子擦了把眼泪,接着从水中捞出一具是死是活的身体,赶忙抱去找大夫。
一夜过去,和泽县已经成了汪洋大海,一眼望去全是水。
而迷彰山,自昨夜一声巨响,惊醒了所有人,有亲人在县城的人大惊失措,唯恐县城出了事,他们在雨夜中翻来覆去担心了一整夜。
而知晓内情的三个族老,只是长叹了口气,该来的还是来了,就是不知和泽县有多少人逃了出去。
即便迷彰山这边的人再怎么担心,也越不过山下的洪水直奔和泽县。
他们的担忧不过是白费功夫,得不到任何消息,而迷彰山百米附近的野菜早已被吃光,家里有存粮却不舍得动的人,开始商量着往山里深入。
在他们讨论上山时,秦芷正陪着沈柔佳在走访受风寒的村民。
自前几日,安宁村有小孩感染风寒,小孩父母心急如焚,想起沈柔佳曾在村里治过病,有些医术,便找上了门。
沈柔佳开了副药,小孩渐渐病情痊愈,此消息顿时让其他村的人意识到,山上是有大夫存在的,不过是个女大夫。
有人见沈柔佳是女子,年纪还小,心中有些瞧不起,宁愿强撑着,也不愿意看病,而妇人们却觉得女大夫方便多了,她们不嫌弃沈柔佳年纪小,愿意让沈柔佳把脉看病。
就这样,沈柔佳开启了她的医术之路,虽然只是一些小病小伤,沈柔佳也毫不轻视,态度认真负责,治好了不少病人。
秦芷耳边却有不少人劝她,不要让女儿抛头露面,影响以后得亲事,她表面应付那些妇人,私底下却鼓励沈柔佳大胆尝试,一来二去为沈柔佳积累了不少经验。
此次她们走访的是一位□□感染的妇人,妇人原本担心沈柔佳未经人事,难以医治此病,未料到,沈柔佳竟面不改色地询问她的症状房事的问题,简直让她难以启齿。
草棚外传来声音,听动静,似乎有不少人在争论,秦芷走到草棚外,留给沈柔佳与病人空间,装作不经意地听外面人的谈话。
她仔细听了听,原来是附近的野菜少之又少,草棚的人准备深入山里猎点野物,打打牙祭。
不少人一听见肉,嘴角的口水泛滥,实在是待在山上的这几日,天天野菜,都把人吃蔫巴了,就想着能整口荤腥。
领头的男人也馋肉了,在村民的劝说下,决定明天就去山上找猎物。
秦芷听后,眉头紧皱,上山?她挑山洞时专门避开了猛兽,不是她瞎说,迷彰山的狼虎很多,他们如今没有被猛兽袭击,不过是侥幸。
两方原本互不干扰,如今你上山惊动了猛兽,到时候不知是满载而归还是羊入虎口。
不过她也能理解他们想要吃荤的心情,只希望他们能顺利。
次日,这群人上山打猎,果不然出秦芷所料,虽然猎到了肉,但他们浑身上下都受了伤,还专门低下头,去找他们瞧不起的女大夫看病,让沈柔佳给他们找些止血的草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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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次狩猎有三个村子行动了,其中秦家村的村民收获最多,四只野鸭引来不少艳羡的目光,另外两个村子或多或少地捕到了田鼠和野兔,还找来不少野菜。
其他村的人见他们满载而归,顿时蠢蠢欲动,开始商量着去山上打猎。
住在山洞的安宁村村民们也不由自主地心动了。
一日,秦家村猎了头野猪,两个人抬着野猪进来的场景,一下子惊动了山里的所有人,他们围着野猪周边,目光饥渴地盯着野猪,恨不得从它身上刮下来块肥肉。
秦家村的男人们驱赶外村人,唯恐他们下一秒上手抢,丝毫不敢松懈,简直比猎野猪还累。
这次能够猎到野猪,秦望功不可没,秦正作为领头的人,对秦望格外佩服,若非秦望武术了得,单手便制服了野猪,他们可能都已经成了野猪的盘中餐。
秦正让人给秦望直接割了块大猪腿,以此作为谢礼,其他打猎的人知晓秦望当过兵,此次收获也多亏了他,他们对野猪的分配没有任何意见。
秦望背着猪蹄往山洞的方向走去,摸了摸手里的一柄长刀,这是临行前秦芷交在他手中的。
秦望没有问秦芷从哪弄来的长刀,靠着长刀,他猎到了不少野兔,更一刀击毙了野猪,救下秦家村不少人的性命。
秦芷自然高兴这柄刀能够帮到秦望,而秦望所带来的野猪野兔一下子让家里的伙食改善许多。
在秦芷一家商量着如何煮野猪吃时,另一个时空却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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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条视频突然出现在了‘古代贫困户’的主页上。
没有标题,没有文字,只是突兀地发布了一条视频。
有人好奇地点开视频,他们的目光从疑惑震惊恐惧转而怜悯悲痛。
只见一场巨大的洪水正在淹没一座城池,绝望的人们被洪水冲走,青砖瓦房被淹没。
而在视频最后,是一群人竭尽全力正在救援被冲走的人。
如此真实的视频,令所有人的心都揪了起来,如此冲击性的画面,让所有人大惊失色,纷纷在评论区留言。
“哪里发生洪水了!为什么没有人报道!”
“快来救一救水里的人,他要被冲走了!”
“我看了个小孩,她正坐在盆里哭,有人能救一救她吗?”
“这是哪啊!有没有人知道,我这边给他们捐物资!”
“@官方,你们是不是隐瞒了我们一些事,这是在哪发生的水灾!”
在网民激愤之时,史修也目睹了视频中的场景与画面,他无比震惊地望着屏幕中急流翻涌的洪水,一时之间难以说出一句话。
一座城池瞬间被洪水覆盖,无数张惊恐的脸颊被录进了屏幕之中,漂浮在水面上的尸体随着江水向下流去。
史修哑口无言地望着这一幕,画面向上拉升,俯瞰整个城池,只能看见滔滔江水和不远处高山上密密麻麻站着的人,那些人身上穿着古代的服饰,满脸绝望地望着山下的洪水。
这幅俯瞰的画面,让史修脑海中倏地闪过一丝熟悉的图片,他的大脑开始狂热起来。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立即从书架上将国家地理地图给翻了出来,找到了一个角落里位置。
史修盯着与视频中一样的湖泊与山体,不同的是这个湖已经存在了数百年,而视频里却是被淹不久的一座城池。
他内心产生了不敢置信的想法,猛地从位置上站了起来,他拿起电话,拨通了贺局长的号码,他口齿不清道:“局…长!局长!……我有……大发现!”
贺局长疑惑问道:“是一号二号发的新视频吗?我已经看过了。”
史修急道:“不!不!局长,你没有发现视频里的湖泊和山看着熟悉吗?”
贺局长拧眉道:“史修,你在说什么?把话说清楚。”
史修大喊道:“蓝月湖啊!局长,你看最后被洪水全淹的画面,那山还有那水,你看着不熟悉吗?”
“蓝月湖旁边的山是不是和视频上的一样!”
贺局长停顿片刻,仔细对比一番,惊诧地发现了不对劲之处,他飞快翻阅道:“你等我,我瞧瞧看——”
史修激动道:“局长!局长!你说……这古代贫困户,不会真的生活在古代吧!!!”
贺局长没有回答史修的话,而是在翻阅资料和视频。
贺局长与激动的史修不同,他对比了视频与地图,果真如史修所说不假,他攥紧拳头,憋出了句脏话:“该死的!”
贺局长没敢休息,他穿上衣服,便直奔817调查组,边开车便打电话给方队长。
方队长那边正在处理议论纷纷的网友们,见贺局长打了电话过来,按了接通键道:“贺局长怎么有空打给我了?”
听筒内传来贺局长急匆匆的声音。
“方队,我们有重要的发现,麻烦您来一趟817调查组!”
贺局长说完便直接挂了,徒留方队长一脸不解地望着手机。
他揉了揉眉心,只能无奈地出发前往部门。
他抵达817调查组的小楼,只见贺局长和史修正一脸激动地看着桌面上的数据,手舞足蹈地在分析着什么。
贺局长招手让方队长过来,指了指被洪水淹没的城池复印件,又指了指一张风景优美的蓝月湖。
方队长还没有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呢,贺局长笑着卖关子道:“方队仔细看看这两张图。”
方队长见两人脸上充满着兴奋,也就将目光投在了桌上的两张图上,越来越觉得不对劲,他推开贺局长以及史修,将两幅图拿在手中,然后慢慢地合在一起。
方队长是看过‘古代贫困户’所发布的视频,自然知晓其中一张是视频截图,然而与另一幅图片对比,他惊讶地发现:“这两幅图竟然一模一样!”
史修忍不住道:“是啊,方队,之前还没有发现,这县城一淹,没想到竟然和蓝月湖一个样,你说‘古代贫困户’会不会真的生活在古代吧?”
方队长虽然早就猜测‘古代贫困户’可能生活在异时空,但从未想到他们是同一时空不同时间段的人,更没有想到竟然有人能够将视频从古代传到了现代的网络平台上。
方队长也被这种猜测给惊到了,他镇定道:“如果这是真的话,真的是过去的古代,那可是震惊全世界的事!”
贺局长发现了细节:“现代与古代的链接,怪不得视频中会有如此多的古籍,若是来自于那个还未经历灾害折磨的古代,便一切都有了解释!”
方队长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道:“这件事情必须上报,国家要抓紧时间和‘古代贫困户’取得联系。”
史修插嘴道:“是啊,导致蓝月湖形成的这场雨可是下了足足一个月,接下来的低温火山喷发都不是人能够活下来的,若是有机会告诉他们早做准备,说不定能少些损失,最主要的是把文物都给保留下来。”
贺局长摇头:“人都活不下来,哪还能留下那些文物古籍,不现实。”
史修一思索,确实,那个时代,连活下来都是件不容易的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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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第二十五口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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