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还没顾上自己扭着的脚腕,眼神焦急的望向歪倒在地上的背篓以及不少洒落出来的野菜,心疼不已,那可是他和弟弟劳作了半上午的成果。
春季的鲜嫩多汁且绿油油的野菜相当受镇上人欢迎,吃了一冬天的菜干子,早早就腻味了。条件好点的人家只待乡下人到镇上叫卖尝尝鲜。即便是比寻常时节贵个一文钱,那也没什么。
“我说你这小哥儿可别讹人,你自己摔倒的,我可没推你。”与方还争执的吊梢眼薄嘴唇妇女立刻嚷嚷着。
方还眼窝子浅,使劲瞪着眼睛想将到了眼眶的泪水憋回去,“是你抢我的菜篮子,这菜约莫着十斤重,怎么可能十个铜板?说了不卖给你,你竟来抢。”
妇女被方还说的有些羞恼,扫了眼周围见没有人,出言讽刺,“你们这些乡下泥腿子,掉钱眼里去了。野菜漫山遍野都是,还敢卖到三文钱一斤,不是良心被狗吃了还能是什么?”
方还听到这话,气得眼眶泛红,浑身都哆嗦,郁结几天的烦闷此时伴随着愤怒一起冲上头。
“乡下人怎么了?你才是良心被狗吃了!欺负人,想占人便宜,还满嘴胡理。”
方还扶着地站了起来,豁出去脸高声叫喊道:“快来人啊,有人要抢菜!快来人啊!”
姜裕礼虽没目睹事件的全貌,却一下子也猜到了事情的起因经过。眼见的瞧见气得圆鼓鼓的小哥儿,脑海立刻闪现出姜瑛小时候养得兔子。
小兔子平日里乖巧听话,怎么揉搓都不反抗。可若真把它惹急了,也会咬上人两口,令始作俑者尝尝痛的滋味。
这小哥儿像极了那只小兔子,不过是一个可爱的小黑兔。
没等姜裕礼的思绪继续发散,就听见弟弟说,“这不是方叔他家的方还吗?”
姜裕信眯了下眼,挽起袖子,“这都欺负到咱村头上来了,那还了得?哥,我去给还哥儿帮忙。”
姜裕礼闻言拉住了蠢蠢欲动的弟弟,对上着姜裕信不解的眼神,沉吟道,“你跑得快,你先去酒楼和爹娘通个信儿,别让他们着急。我来处理这些。”
姜裕信的心里泛起了一阵嘀咕,从小到大也没见他哥这么热心肠过,不禁从上而下扫视了一遍他哥,没能思索出个所以然。
面对姜裕信打量的目光,姜裕礼面上不动分毫,只又说了句:“你都说了,一个村里的,我怎么可能不管?快去吧,说不定去到正赶上爹娘点菜。”
一听这话,姜裕信把一切抛诸脑后,快步走出梅花巷子。
姜裕礼余光瞥见恼羞成怒的妇人抬起手来,要扑打方还。三步并作两步,赶在巴掌落在方还身上之前,将方还从妇人面前一把拉开,挡在自己的身后。
方还是个哥儿,又常年劳作,力气不见得比妇人小。但他从未与人红过脸,连村里人骂架时,他见后都远远的躲开,生怕被人叫住让他给评评理。
大声叫嚷已然是他的极限了,这种上手扑打的场面于他而言,简直是做梦都没有想到的场景。于是,本能的闭上眼睛,无措的等待着即将到来的痛苦。
不曾想先袭向他的是带着一股皂角清香的坚实臂膀。
方还睁开眼睛,一个穿着书生长袍的男子站在他的身前。他在小哥儿中算高挑的,但也比眼前的男人矮了近一个头。
男子侧着身子,朗声道:“我大庸以农为本,若没有勤勤恳恳耕作的农民,何来现如今稳定的生活?还是说大娘不认同天子的重农的政策,亦或要违抗县太爷宣扬自由买卖的命令?”
周山书院的衣服镇上人没有几个不晓得,多是柳溪镇上前途无量的青年才俊,寻常人家可得罪不起。又听见一顶顶大高帽子戴下来,吊梢眼慌了神,嘟囔道:“我可没有这么说,我不买了还不行吗?”转身向着巷子深处小跑而去。
梅花巷子里突然静了下来。
姜裕礼转过身来,面对方还说:“还好吗?”
方还心脏砰砰乱跳,摸了摸胸口,不知是刚才场面太吓人,还是此时他与男人的距离太近了。
于是默默地退后半步,与男人拉开距离,免得叫人看见,带来什么不好影响。
“谢谢你。”方还喉咙发紧,咽了咽口水后,怯懦地开口道谢。
“走,我和你一道回去。”姜裕礼皱着眉头,自己过于大意了,小黑兔差点受了伤。
方还呆愣愣的抬起头来,嘴巴微微起张,眼神里带着些许迷茫,“啊?”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俊俏至极的脸。
方还出神的望着,从来没有见过这般英俊的人。
姜裕礼看着方还呆呆地模样,笑出了声来。这灿烂的笑,将灰蒙蒙的梅花巷子都照亮了半分,却只方还一人得以欣赏。
“你不是住在良景乡?”姜裕礼觉得自己今日的确是有些不对劲儿,竟兴了逗弄方还的心。
“你怎么知道?”方还缓过劲儿,眼神里升起了一丝丝的警惕,长得这般好看又如此热心肠的人应该不会是拐子吧?
姜裕礼往前倾了倾身子,略微低下头笑道,“我还知道你叫方还。”
伴随着热意的靠近,方还惊慌的向后退去。
脚踝上一阵刺痛传来,方还跌坐在地。“嘶......”
姜裕礼没想到会如此,赶紧蹲下身子,想也不想的就要抓起方还的脚来看看伤势。
“放开我,放手......我就要喊人了......”方还惊骇地推开姜裕礼握着他脚踝的手,掌心的温度隔着长袜都要把那处的皮肤灼伤了。
姜裕礼这才意识道自己的行为有多么的无礼,被人看见指定是是要当面指指点点,被形容成有伤风化。
深邃的眼眸中再也不见一丝笑意,“抱歉,是我僭越了。不该和你开这种玩笑。让你受伤不是我的本意,我只是想......”
姜裕礼说着说着沉默了,他的本意是什么?想逗一逗眼前腼腆又倔强可爱的小哥儿?
人家凭什么要让他逗呢?若让自己娘亲知道了,也会扇他两巴掌,骂上一句:“做出这般行为的不是登徒浪子还能是什么?!”
看着越发瑟缩的方还,心里泛起一丝酸涩。脑海中却格外清明,他不想在方还眼里看到对他的恐惧。
姜裕礼放轻了声音,柔和地说,“我们一个村,你爹叫方长树。我爹叫姜守业,娘亲叫白秀莲,我家住在靠近村中银杏树的地方。想必你多多少少听到过我家的消息。”
方还当然听过姜家的消息,他爹每逢农忙时还会去姜家干活,每次回来都会夸姜家实诚,午间饭菜中的油水十足,结钱也痛快。
恐惧如潮水般迅速消退,莫名的委屈似涟漪扩散蔓延到整个心里。
这么良善的人家都要戏弄他,他是不是真像村头的婆娘们说的,是个令人烦气的小哥儿。
姜裕礼眼睁睁看着方还长长的睫毛在眨了几下眼后就挂上了小小的泪珠。还没等他看清那双眼里的情绪,方还已经低下头,闷闷的软软的声音传来,“你为什么要欺负我?”
“没有欺负你。我是真的很抱歉。”姜裕礼站了起来,向方还伸出手,“还能站起来吗?我带你去看大夫。”
方还并不想抬起头,状做没听到他的话,眼睛一直盯着地上的砖缝。
不一会儿,一声叹息后身旁的人走开了。
我就知道,除了爹娘小弟和桥哥儿以及他的父母,就再也没有对自己好的人了,方还心里酸酸地想到。
没等自己伤心完,一阵脚步声传来,方还赶紧抹了一把脸,慌慌张张地准备站起来。这副模样要被人看到了可不好了。
熟悉的声音响起来,“别着急,拄着这个,我们去看大夫。”一根新鲜出炉的粗壮木枝被塞到了他的手里。
方还惊愕地看着去而复返的人,“你......”没说上个完整话。
姜裕礼弯腰将散落在地上的野菜收拾起来,仔细地把其规整好放入背篓里,自然的将背篓背在了肩上。
刚要开口就听见某个小院里飘来怒吼,“哪个天杀的混蛋,折了我家的树枝?”
“快走。”姜裕信说。
方还脸上一阵热,虽不是他折断的树枝,但若债主找来,他实在是不知道怎么给人解释,这树枝为何会出现在他的手里。
身边小哥儿的步伐过快了,姜裕礼皱起了眉头,想要劝说两句,就听见方还小小的声音,“你这样是不对的。”
姜裕礼微微顿住了脚步,方道:“他不会追来。我给他门口放了钱。”
瞥见方还小脸上扬起的惊讶,姜裕礼内心微妙,小兔子果真是很可爱啊!
方还收起了他的讶异,脑海中突然浮现一个无比清晰的想法:姜家原来不都是好人,像眼前这人就真的好坏,总爱戏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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