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新月这样想,很快追上了楚母。
几次要动手,自己却又犹豫了。
楚母丝毫不觉得有人跟着自己,她虽然年事已高,但身体很好,走起路来健步如飞,哼着小曲,七拐八拐,步入一个十分冷清的巷子,又在那巷子里拐了几圈,才到一个小院子前。
掏了钥匙开了门,却在推门而入的那一刻,被几个人按住,往院子里一推,门锁弹出去,一声脆响。
江新月坐在门外一棵高大的柳树上,对于修道者来说,院子里的一切可以看得清听得清,对于普通人来说,那位置有些距离,无法看到和听到院子里发生的一切。
几个大汉笑呵呵问:“老太太,大冷的天,兄弟几个还没除夕夜饭吃,你赏口饭吃。”
楚母看他们五大三粗,笑嘻嘻道:“几位好汉,我一个孤寡老太,哪里有钱来做打赏,几位爷放过我吧。”
为首的一个大汉呵呵一笑:“你住在这长云城最繁华的街面上,怎的说没钱呢?”
“是真没有,才住的这样偏僻。”楚母说着,已经有人在屋子里翻箱倒柜,翻出一些金银首饰。
一直抓住她的大汉看见她胸前的衣襟中鼓鼓的,就要去抢,楚母左躲右躲,被提住了衣领。“你最好识时务,把钱拿出来,现下人都在外面采买,你就算叫出来,也没人救你。”
老太太见软的不行,索性来了硬的。
“哼,你们找死,我儿子是芙蓉阁的修士,我未来儿媳妇是芙蓉阁阁主的侄女,你们敢动我,我儿子儿媳妇会让你们好看!”楚母大叫。
几个人一听,眼神示意,两个人按住她,捂住她的嘴巴,另外两个人搜身,她死命挣扎,力气也不小,两边扭打中,一人捡起树下一块石头砸向她的脑袋。
就这一下,她一命归了西。
那群人一看,吓了一跳,从她身上翻了钱袋子和一包灵石仙药。
为首的那个大汉啐了一口痰,愤愤道:“妈的,只要攀上仙门,狗都能升天!” 随即示意大家赶快撤退。
几个人速速翻过围墙,消失在小巷尽头。
江新月冷冷看着这一切发生,手却抖得厉害。过了许久,她才反应过来,自己一直撑着没去救人。
那群人已经跑出一条街,江新月不费吹灰之力地追上他们。
她无需出剑,那群人只是普通的劫匪。
“杀人害命以取财,几位不需要交代吗?”她轻飘飘就落在了那几个人前面,把他们唬了一跳。
那群劫匪将灵石和钱财全部摆到她面前,紧接着落荒而逃,其中一人似乎尿了裤子,雪地上弯弯扭扭一段不明的潮湿。
江新月捡起那金银细软和仙药灵石,朝着客栈走去。
因为是大雪天,天黑的早一些,街面上的人陆续往家赶。
她一边走一边回想刚才的事情,并不注意有人撞到自己。雪地里,一个小乞儿抱住了她的腿。
“漂亮姐姐,我好饿,你赏我一口饭吃吧。”
江新月低头,看着那个小乞丐。锋利冰冷的眼神逐渐被融化。
远处的乞儿看到,也匆匆跑了过来,把江新月围在了中间。一双双期盼的眼睛盯着她。
刚从那几个劫匪手中抢回来的东西还在手中,她原本也是打算分给露宿街边、无家可归的乞丐的。此刻见了这些孩子,她便用术法把那一包细软炼化,又切成不规则的碎银和金粒子,每人几小块分给那些孩子。
不一会儿,袋子里的细软就分完了,孩子们也开心地跑开。
角落里有个瑟瑟缩缩的孩子,鼻子被人削去了一块,没有走近,一直远远看着江新月。
江新月看见她,心下一震,那孩子的一对眉毛浓密,眉形硬朗,眼睛带着三份坚毅,五分冷淡,像极了一个人。
江新月走过去,问她:“你为什么不过去?”
那孩子怯生生往后退,江新月轻轻拉住她,安抚道:“你别怕,我不会伤害你。”
她当然怕,她已经感觉到眼前的人是个修士,自从逃命开始,她总是避开修士的。只不过她实在饿极了,又看她没有驱赶乞儿,所以才敢远远观察。
江新月掀起帷帽,轻轻一笑。
“我知道你不是人族,但没有关系,我可以请你吃饭。你父母呢?”
那孩子不说话。
“那你叫什么名字?”江新月又问。
“喜宝。”她回答。
“我请你吃饭,再送你一套干净衣服,可好?”
喜宝不说话了。江新月拉着她道:“那你跟我走,我带你去吃饭,然后帮你看看你的鼻子。”
喜宝不动。
江新月笑笑:“你害怕修士,我知道,但我保证不会伤害你,因为我要是想伤害你,你此刻已经没命了。不信你看。”
江新月说着,随便挥了挥手,路旁一棵海棠树便被劈成了两半,一树白雪簌簌而落。
喜宝张了张嘴,小眼睛瞪得像个铜铃:“你和我爹爹一样厉害!”
“你爹爹是谁?他在哪里?吃完饭我送你去找他可好?”
喜宝一听,大眼睛里的光瞬间暗淡下去,眼泪啪啪往下掉:“我爹爹被人杀死了,我娘亲也死了。”
戳到别人痛处,还是个孩子的巨大悲痛,江新月感到很抱歉,她把喜宝抱起来,道:“对不起,我让你难过了。那我带你去吃饭可好?”
喜宝点了点头。
江新月便这样抱着喜宝回了客栈。
晏琦正敲过江新月的房门,发现无人在,转身要走,正好看见她抱着一个脏兮兮的孩子回来。
喜宝看见晏琦,有些害怕,往江新月怀里藏了藏。江新月先把她带回房间,叫了热水给她洗了澡,林小钗出门给她买了套成衣换上。
一群人吃了饭,晏琦又叫来了崔神医,帮着那孩子看鼻子。
林小钗细细看了喜宝,笑道:“琦,你觉不觉得,这孩子的眉眼与你很是相似?”
晏琦听闻他这样说,仔细看了,果然很像。
“如果琦有妹妹,就是你这样子了。”林小钗逗喜宝。
喜宝低着头,道:“我没有家人了,他们全死了。”
“为什么?”
“我是犀牛精,有人到处抓犀牛精,割我们的鼻子,我爹娘为了保护我死了。我们没有作恶,没有伤害过人族。”她说着,又哭了起来。
江新月抱住她,轻声哄着。
那一夜,仙督府和芙蓉阁与民同乐,璀璨的烟火一直放到三更天才停歇。
第二天一早,仙督府来人请晏琦和里正等人,说是调查湖底镇事件的修士已经回来。
“琦,我敢保证,他们肯定没去。你想,以你和季公子的修为,用了三天两夜才从极东之地到中原。他派出的人,怎么可能五天就一个来回。”
“见机行事。”晏琦道。
这一次会见,仙督选择在了正厅,有几位仙门百家选出的监事一同旁听。芙蓉阁主萱夫人也在,她一如既往的端庄、优雅,从头发丝到脚上的鞋子,都透露着十足十的品味高贵。
苏云城站在她身后,瞪着一双眼看江新月。
晏琦一行向仙督行礼后,又向萱夫人和监事行礼。
萱夫人先站起来,拉起江新月的手:“那日我们铲除蛇妖,拯救百姓,还未曾谢你。昔日你在芙蓉阁历练时就很好,若不是仙门确实如此规定,以你这样的修为,一定是我门下得力的助将。”
“夫人客气了。”江新月道。
萱夫人又笑道:“你是极为伶俐的孩子,若没有你,我们控制溃坝就十分困难。你心怀百姓,正是我们修仙之人该秉持的初心。刚才我还跟仙督说,凭这一点,就该破例,让你进入仙门。”
江新月抬头看萱夫人。
“只要你说出湖底镇实情,本仙督自然秉公办理。”仙督满脸威严。
江新月冷冷笑了笑,真是十分讽刺。
“多谢仙督,多谢萱夫人。”江新月的声音里听不出情绪。“进入仙门,曾经确实是我毕生心愿,但现在已经不是了。新月今日所言,必定字字真实。”
她顿了顿又道:“芙蓉阁苏云城和楚延真不顾湖底镇百姓生死,利用火药炸死蛇妖,导致湖泊崩塌,方圆数百里为大水淹没,村民逃生过程中三百人死去。”
萱夫人看着她,面上依然带着丝丝微笑,眼中却是掩盖不住的杀意和愤怒。
“江姑娘,你怎么睁着眼睛说瞎话,你要帮晏公子,也不能这样!”里正反驳道:“仙督,我是湖底镇里正,最有资格代表湖底镇百姓说话。那日大湖被蛇妖撞开了禁制,芙蓉阁苏姑娘和楚公子尽力协调,蛇妖不允,撞毁大坝,湖泊就崩塌了。”
“是的,正是如此。当日学生正在家中和父亲祭祖,苏姑娘和楚公子四下奔走相告,我们才开始逃命。”跟着里正来的学子道。
“哦?如若是这样,那晏公子和江姑娘为什么说不是,晏公子是晏子楼主的三公子,不太可能撒谎。你们最好从实说来,不然就是仙家法棍伺候!。”
与里正一起的大汉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小的作证,里正他们说的都是真的。小的三个月大的孩子在洪水里没有了,对始作俑者恨之入骨,不可能说谎。至于晏公子为什么说谎,约摸着……约摸着晏公子喜欢江姑娘,江姑娘喜欢楚公子。江姑娘爱而不得,生了怨恨,晏公子也便帮着江姑娘报复楚公子。”
“你们说谎,苏云城和楚延真要炸大湖,是晏先生一次又一次去和蛇妖商议,还出钱投喂蛇妖。举头三尺有神明,人生天地间,怎么可以这样忘恩负义!”猎户暴躁地大吼。
“我们......我们只是实话实道。赵大虎,你不能因为喜欢江姑娘,就帮着她撒谎。他们痴男怨女争锋吃醋,却拿我们的性命做伐子!”里正有些愤愤。
“我,我何时喜欢江姑娘来?不是,我喜欢,但不是那种喜欢,是恩人的喜欢……”猎户还要说,被进来的人打断了。
进来的人自称是去湖底镇亲自调查的人,详细讲了一遍里正说的那些,又说带回来湖底镇的万民书。
仙督看了,递给里正,问道:“这是我派去的人调查而来,和你们刚才说的一致,你看看这些字迹,认不认得,是不是你们镇上的百姓手书?”
里正仔细看了,说是。仙督又拿出之前晏琦呈递的那一份,让他们辨认,里正矢口否认:“这不是我们百姓写的,我们湖底镇识字的人不多,写不出这么好看的字。”
“既然如此,就清晰了。”他回头看监事,监事也向他行礼,都说仙督英明。
“晏公子,你的父亲前几日来拜访我,他说你性情刚毅,又青春年少,难免为了儿女情长做错事。我也是过来人,且你这一次确实也帮忙救助了灾民,我就不予追究。”
仙督喝了一口茶,缓缓道:“至于江姑娘,既然不想入仙门,那便也尊重你的意愿。”
无人争辩。晏琦、江新月和林小钗都已经明白,里正等人受到了芙蓉阁的威胁,也或许芙蓉阁承诺了可观的赔偿。
死去的人已经死了,但活着的人毕竟还要生活。
真相或许并不重要,因为真相很多时候都无用,只有现实的利益才是最实在的、可触摸的。
晏琦和林小钗对视一眼,朝着仙督拱手为礼:“既然如此,晚辈无话可说。”
这件事情便这样重重拿起,轻轻放下了。芙蓉阁作为修真界的第一大门派,不仅救了百里之内百姓的性命,还给每一户人家都发了充足的金钱,帮助他们重建家园。这一事迹在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之内,都是修真界口耳相传的美谈。
出了仙督府,里正带着大汉和学子走一边,猎户和晏琦他们走一边。那天下午,里正等人都退房走了,这一次,他们主动结算了房费。
猎户却留了下来,他说自己四海为家,想做晏琦的学生。
林小钗打趣他,一直问他名字,他一直说自己叫“猎户”,是赵大虎太过于壮实吗?
赵大虎倒也风趣,哈哈一笑,说这名字显得有些憨傻,但现在也无所谓了。
几个人说着,便见到街道上一队出殡的人走过,楚延真披麻戴孝,走在最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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