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歌声带着哭腔,似乎在诉说无尽的怨恨。
夜静更深,夜静更深朗月洒清辉
行遍天涯,行遍天涯慈母归黄泉
黄泉路冷,黄泉路冷
再向人间求孩儿
孩儿不救,孩儿不救
徒留慈母卧荒冢
飞舞的纸钱中,晏琦朝着那棺材刺去,棺材里的人冲破盖子立了起来,是个白衣的中年妇人。笑眯眯地朝着晏琦走去:“孩儿,来,到母亲这里来。”
晏琦一愣,迷迷糊糊,走过去,跪在“母亲”面前,声泪俱下:“对不起,孩儿没有护你周全。”
那白衣妇人走进棺材里,然后对着晏琦招手:“孩儿,到母亲这里来,快来!”
晏琦收起岁寒,朝着那妇人走过去。江新月冲到他身后,一把拉住他:“先生,先生,不要过去,她不是夫人!”
晏琦把她的手掰开,又往前走,接连几次,都是如此。
江新月无奈,从身后一把抱住他:“先生,冷静,这是仙督设下的幻境。她不是你的母亲,没有母亲会让自己的儿子走向棺材!”
晏琦转身,疑惑地看着她,他弯腰,嘴唇轻轻覆盖上她的耳朵,柔声道:“新月,其他我都愿意听你的,但唯独母亲的事情不行。”
江新月随即又再次抱住他:“先生,你醒醒!”
江新月用了十足的力气,但怎奈男女力量差别实在大,晏琦的臂力又比一般修士强,轻松推开了她。林小钗一边和那新娘子打斗,一边把那湖贝扔给江新月:“新月,给琦戴上!”
江新月再次扑上去,晏琦推她,她柔声道:“这湖贝,你戴着再过去,我这次不拦着你见母亲。”
晏琦安静下来,江新月把湖贝给他戴上,晏琦头疼欲裂,随即清醒过来。
但纵然清醒,看到眼前酷似母亲的人,他还是有一瞬间的愣怔。随即也察觉她们的气息不对,和那妇人打起来。
送葬的队伍继续往前走,眼看几乎要和花轿撞在一起。
新娘子嗔道:“小钗,你看,他们搅扰我们成亲了。”
那白衣的妇人转向江新月道:“你是哪里来的姑娘,阻止我的儿子与我回家,你不愧疚吗?你定然没有父母吧?所以你不懂母亲对儿子的感情!”
江新月低头,眼泪夺眶而出。
晏琦将江新月护到身后,道:“新月,你不要听她说话。”
眼下的情况,他们根本赢不了,对方杀不死,又总能抓住他们内心最深处的执着和恐惧,这样下去,他们三个就会生生被耗死。
晏琦看了看那枚贝壳,想起家中藏书上曾经有言,当遇上未知的山妖精怪,法器不够,可以将法器拆成几份,力量会减弱,但却可以暂时为多人抵挡精怪的术法。
晏琦做了个大胆的决定。他一剑挥出,贝壳发出湖水一般蓝的光芒,那光芒四下散开,挂在天上的月亮突然一下子看不见了,就像蜡烛被吹灭一样,只剩下一片漆黑,但就那么一瞬间,月亮又像一开始那样,明晃晃照在空中。
江新月胸口一阵疼痛,那个被晏琦用灵力封印的胭脂扣,一瞬间变得滚烫,灼伤了她胸前的皮肤。
晏琦再次出剑,接连几次,那湖贝才脆生生裂成了三瓣。晏琦将湖贝碎片分给林小钗和江新月。
这倒真是赌对了,贝壳碎开,威力虽然减弱,但他们没有之前那么迷糊了。
林小钗对着那新娘笑嘻嘻道:“我说姑娘,你虽然生的很美,但出嫁从夫,我猜你肯定过不惯要吃饭拉屎的日子,所以我们还是算了吧。”
新娘依旧笑着,朝着林小钗扑过去。
“喂喂喂,我说,女孩子要矜持,你这样生猛,我很难喜欢的!”
晏琦和江新月听着林小钗胡言乱语,没吭声。
晏琦专心对付那妇人。江新月御剑在四下寻找,凡是阵法,定有阵眼。她想起刚才湖贝碎裂之时,月亮的变化,便对着那月亮细细观察。
不久,她便发现,只要那新娘或者妇人受伤再愈合,月亮的颜色便黯淡几分,如果晏琦和林小钗刺中的是她们的心脏,那月亮的颜色就晦暗下去,要过一会儿才会逐渐明亮。
阵眼在月亮!
江新月化出长弓,一箭射出,那明月从天上掉了下来,下落的过程中伴随着簌簌落下的眼泪,眼泪中,那股熟悉的异香又出现了,但马上消散了。
原野不见了,火光不见了,出嫁的队伍不见了,送葬的队伍也不见了。他们立在客栈的大厅之中,说书的祖孙正在讲上古的历史,店小二殷勤地引着客人上楼。
三人从幻境中出来,店里的人也不知道这三个满身伤痕的人是何时出现的,纷纷用诧异的表情看着他们,只有猎户在楼上看到了大厅之中的异样,着急地跑过来问他们去了哪里。
他们捡了一张桌子坐下,大口喝茶补充水分。
从猎户口中,晏琦他们知道,那个阵法困住他们已经三天。
“怪不得那么渴,这个阵法到底是什么?”林小钗问。
“美人阵。这都有美貌女子追着你跑了。”江新月打趣他。
“算了算了,主动的,我喜欢,但主动的强来的,我最不喜欢。”
江新月抿嘴一笑。
晏琦看着那碎裂的湖贝,问道:“这湖贝从何而来?”
江新月将季元欢留下贝壳,送信、自己看见雪地上的花等事情一一说了。
晏琦将贝壳碎片粘起来,又用灵力修复,却不行。
“传闻南荒之南有大海,大海之上有一座小岛,上面有个千塔城,城主浮梦公子擅异能,能用浮梦珠织幻境噬人心智,还能通阴阳。今日这幻阵杀不死人,却能让入阵者力竭而亡,与那记载十分相符。”
江新月和林小钗一前一后道:“这听起来,倒更像是邪术。”
正常的修仙问道,讲求道法自然,这违背道法的事情,可不就是邪术嘛。
几个人吃了饭,沐浴后,崔神医派了一个小童来给江新月送药。考虑到她住在客栈,熬药不便,崔神医特地将药做成了药丸,放置在瓷瓶之中,这样方便携带。
江新月本在想那枚湖贝,此刻接了药瓶,想到自己能得崔神医这样的名医救命,全因晏琦,便往晏琦的房间看了过去。
他们的房间隔着回廊,此刻晏琦的窗户半开着,正看到他坐在窗前,写着什么。
晏琦向来雅正端方,站与坐皆身姿挺拔,江新月多看了几眼,尚未发现有人唤了自己一声,回过神才发现,是、跟在李青萝身边的一个丫鬟正对着她微微一笑。
江新月见她手捧着一个檀木匣子,那匣子上刻着一株松木,简单又精致。
“姑娘这是要去哪里?”江新月问。
“除夕到了,我家姑娘派我来给晏公子送点东西。”那丫鬟回答。
江新月点了点头,目送她离开。
那送药小童还在和她讲忌口事宜,她从七巧囊中拿出一些碎银子给他去买果子吃。
小童与她一起立在回廊上往下看,她才注意到大厅之中,店小二正在忙着贴春联,离乡的游子们认识的、不认识的,都结伴坐在一起,让小二开始准备晚上的酒菜。
“除夕了,真是热闹!”江新月说着,余光却瞥见李青萝的丫鬟打开檀木匣子,将一个七巧囊递给晏琦。
作为修士们常备的一个小荷包,七巧囊只有巴掌那么大小,内里却有大乾坤。可以将日常用品、武器、银钱等缩小收纳其中,待要使用,一个心诀就能将其取出,恢复原貌。
这东西原本做起来也不复杂,只需要用普通的碎布和线缝制,再画上符咒即可。但因为修士们常年将它挂在腰间,逐渐就有了装饰的作用。许多少女喜欢在外层绣上精致的图案,内里才用灵力绘制符咒。
精巧的小荷包挂在情郎腰间,行动轻轻带动心上人的衣襟,内里又装着心上人私人之物,十分诉怀。
李小姐送给晏琦的七巧囊,便是那种十分精致的。荷包是月白色,上面用苏绣绣法绣了几杆竹叶。作为高门贵女,这算是最大胆的表达了。
“姑娘,你看,店家挂的这个灯笼真好看!”那送药小童叫道。
江新月顺着他指的看去,店小二正用杆子把一个大红灯笼挂在大厅中央,那灯笼画着龙凤,甚是喜庆。等李青萝的丫鬟回来,江新月送他们到楼下,才折转身回到楼上。
晏琦房间的门窗都已经紧闭,她呆呆看了两眼,回房间换上宽大的衣袍,又戴了帷帽,百无聊赖地走在街道上。
因为是除夕,大家都在买食材准备一年最隆重的家宴,街上十分热闹。她找了一家茶坊,挑了个没人的雅间坐下,看着楼下一个杂耍班表演喷火球。
表演喷火球的是一个少年,对着一把铁壶闷了一口,随即转了一圈,嘴巴一张,一个个火球咕噜噜滚了出来,在空中绽放出五颜六色的烟火。
白日看烟火,这倒是头一次。她微微一笑,却在一群人的哄闹声中听出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娘,这些银子你先拿回去用吧!今晚我不能陪您老人家吃饭,您回去自己做些好的吃。”
声音是从隔壁雅间传出来的。是楚延真的声音!
江新月修为高于楚延真,又因为她在里面没有发出什么声音,以至于楚延真没有很快察觉周围有人。
江新月屏住气息,冷冷听着。
“这一年啊就一次除夕,可怜我的儿,却不能回家让娘给你煮点好吃的。这江新月影响你前途,你和她分开我没什么好说的。只是这个苏云城,且不说长成那样,我们栗子镇也没有比她丑的吧,更何况脾气还差!”
“孩儿和她一起,看重的自然不是她的相貌和脾气。”
“是是是,我当然知道,我们寒门,要出头困难,你也是没办法,只是看着你我心疼。”
“母亲,你放心,总有一天,她会辖制不了我。”
“真的吗?”
“真的,我得了一件宝贝,它让我有足够的时间去规划我们的未来。孩儿一定会让您过上好日子。”
“你现在买下的屋子,虽然比栗子镇好很多,但总归太小了些,又有些太过于僻静,将来你娶妻生子,也是要回家拜堂的,看起来始终不体面。”
“我知道。但现在不用着急,按照那女人的性格,她未来很长一段时间还用得到我,如果能和她成亲,她觉得房子破旧,不同我回去住,那这正好让她觉得我好拿捏,如果她说另外出钱买房子,那我们岂不是白拿。都对我们有好处。”
“那你回头还是给我找个婆子使唤使唤,我年纪大了。”
“您先忍耐,等过段时间,我给您找。”
“我听说芙蓉阁用修士元丹炼丹药,你可要担心啊,我真怕……”
话语似乎被楚延真打断了,阴冷的风吹进窗户。
又过了一会儿,那对母子说完了心里话,匆匆分别。
江新月听到隔壁的门响了又关上,她跃到隔壁的窗外,透过一条缝隙,只见楚延真一人在那里枯坐着。他一口灌下一杯酒,从怀中取出一个七巧囊,拿在手中反复摩挲。
那七巧囊已经很旧了,原本影青色清爽,但年月久了,就显得灰扑扑的。上面绣着一个风筝,绣线已经起了毛边。
江新月看出那是自己几年前送他的,当时自己也是买了上好的布料,就着烛光,一针一线绣成的。
她一只手捏皱了裙角,风吹过她的眼角,一行泪水就这样毫无预兆的滑落。
一个想法升上她的心头,她闪下小楼,追上了楚延真的母亲。
“她是他重视的人,他杀我奶奶,我杀了她母亲,也不为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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