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是礼貌性的询问。
“需要我帮忙吗？”
意外的是婪的肯定回复。
舱房内顿时陷入寂静。
月麟有些吃惊，他的目光扫过婪身后那对漆黑的骨翅，那对翅膀如果不能解决，想要更换衣服就成为了一个难题。
“翅膀可以取下来或者缩小吗？”
婪的红色头发晃了晃，在他的目光里翅膀尖轻轻展开了下，然后逐渐消失在眼前。
他侧身看了看背后，如若无事发生：“好了。”
缺少了那对翅膀后，婪的外表更像真人了。
机窗外的光照在他身上，漾出一层浅白的光圈，月麟吸了口气，手指不自觉地绷紧了，向他探去。
往另一个方向想，这也是一次理想的对婪的身体进行观察的好机会。
外套的拉链与大扣子解的很轻松，被放置袋中。
接下来的里衣才是困难的挑战。
柔软顺滑的布料轻松地贴着皮肤，在拉链和细绳之间抽解时手指都能感受到陌生的体温。即使动作尽可能小心，这种接触也难以避免。
毕竟这种衣服相较人类的手指还是太小巧了，不管是穿还是脱，越复杂的衣服越麻烦。
像以前更麻烦的多层装饰性繁复服饰，光穿上去都得十几二十分钟。
“以前的那些翅膀耳朵，你还能用吗？”月麟的手指轻巧地打开了最后一个绳结，轻声问道，目光扫过手下的躯体。
以上一次换衣时的身体为标准，现在触手的温度是温软的，不算太高的体温与柔软的表皮，按下去时有轻微的弹性，是人类应该有的皮肤质感，也柔韧得仿佛刀刃轻轻一滑就能陷进去。上半身彻底展露后，冷白的皮肤肌肉纹理清晰，甚至会随着婪的动作规律的轻轻鼓动，仿佛是在心跳，但是在解领口时并没有感受到呼吸。背后原本是翅膀与皮肤连接处的位置现在光滑一片，摸上去也同样平顺。
除此以外和他过去刻画的一模一样。
天才人偶。
水妖真的会比他强吗？
婪也想起了那对羽毛翅膀，他思考了一下过去自己的身体构造，尝试把背部变形出接口，失败了：“目前不行。”
但是他应当是可以做到的，哪怕不用那些零件，就像那天手指化成尖爪。
那就是以后可以。
情绪很烦，月麟的手指搭在窄细的皮带上，连续尝试了几次也没有成功把卡扣解开，他拧着眉，不自觉抬眼去看婪的神情，对方正弯着唇看他，双臂张开，像一位轻慢地等待仆人服务的主人，心情不由更糟糕了。
换衣服本身是一件熟悉的事，但是给有自己意识的人偶换衣服，压力与之相比完全不同，更何况他考虑到婪自我觉醒后很多事情都可能独立，换衣服的小工具也没带出来，为这项工作增添了不少困难，结果婪只是轻轻松松站着等待人类服务，一点主动性都没有。
看着可真是可恶啊。
“婪，你了解到**和独立观念了吧？接下来的工作我想你应该学会自己完成，你觉得呢？”月麟翘着嘴角笑了下，眼睛却冷冷的，皮笑肉不笑。
婪见好就收，低头打量剩下那条裤子和马丁靴：“我可以自己来。”
月麟也没有就此放手不管，注视着他微微弯腰去摸索皮带，脊背上的红发向四周流淌，一扫而过后礼貌地垂下了目光：“这次我先教你，下回你就自己做。像这类裤子，首先要把皮带解开，先把卡扣那里掰开，嗯，对，下一步把钩子打开，最后彻底把皮带扯出来就解开了。系上去也是这个流程倒过来。大部分衣服都是按这个流程走，像系绳的裤子就会更简单一些，靴子解开绳结就可以了。”
裤子和马丁靴被丢在一旁，婪弯下腰，脱最后一件，散落的红发挡了大半身体，月麟捏着指尖紧张地瞥了一眼，然后垂眼，和他之前做的也是一致的。
他不自在地咳了一声：“卫衣从最下面套头穿好，长裤的绳子拉到贴着腰再打一个结就行。”
婪要换的是一套街头潮服，兜帽卫衣运动长裤，步骤很简单。
“这套衣服背后肩胛骨下面也是有开缝的，如果你要放出来提前把那里的拉链拉开就好。”
指导结束，月麟躺在床上侧头看向窗外，听细细的“撕拉”声，速度飞快。
婪的学习能力真的不弱，从他接触这个世界到现在，几天之内好像就已经了解清楚这个世界，知识量远超一般人水平，再加上强大的个人力量，一举超越绝大多数人类。
而他，目前连自己的能力都掌控不了。
让人头痛。
天边的白云从窗边飘过，婪也飘到了眼前，那对黑翅膀又放了出来，在背后招摇，裤边的金属环摇晃着发出细碎当啷。
月麟是真的累了，他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把婪的被窝处理好，平板放出来。
“想看视频的话戴耳机或者静音，睡觉也行。”
交代完月麟把小毯子往上一拉，眼睛一闭。
这趟航班还有十几个小时，拍照的事等他睡醒再说吧。
-
青年的脸被长毛毯盖了大半，黑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阴影，却盖不住青色的眼圈，呼吸声很浅，突然蹙起眉头向内蜷了蜷。
婪看了眼他，暂停视频，飞到了门口的窗前，他能听见外面的嘈杂砸门声，只是隔着门，基本没怎么传进来。
没想到月麟还能被这声响惊动。
“有人！有人！……我们都要死了！有鬼……有鬼在飘？”
“……那是什么？好亮！我的眼睛好痛！呜呜……”
“啊！”
刺耳的尖叫。
后面赶来的男人赶紧把他抱在怀里，拍着他的肩膀：“好了好了，这里什么也没有。”
“先生，请问你们是怎么了？有什么能帮到你们的吗？”
“不好意思，他最近精神不太好，请给我们端一杯热可可，稍微甜一点。”
空姐立刻答应：“我马上为你们送来。”
“你怎么了？我们不是说好暂时忍耐一下的吗？”男人拍打着怀中儿子的肩膀，眼中不由闪烁着泪光。
他年纪也要五十了，眼看着最大的儿子也即将成长为大人，能够撑起一个家，没想到还没培养出来，人就出了大问题。
另一个女人后面赶到，妥帖的白色半裙，烫过的卷发已经只剩一点弧度了，精致的妆容也掩盖不住眼角的疲倦，她拿手帕沾了沾眼角：“老公，你多照看他一下，等下飞机就好了。”
她哽咽了一下：“到时候一定会好转的。”
原本被按在怀里的人又一次猛地窜了出来，他目光四下飘转，最后直直盯向一处，扑了上去：“好亮、好亮！为什么这么亮？鬼？鬼在里面！”
他用力拍打着门，嘟囔着碎语：“打死你，打死你，不要鬼，不要……”
“长胜！别这样了，妈看着难受啊。”女人赶紧上前和丈夫一起拦住他，控制住他乱动的手。
空姐端着可可站在一旁，尽力说着安慰的词句，另一位辅助着乘客。
突然，舱门被推开了一半，头发松散的青年站在门口，视线一一扫过现场五个人，一个都不认识，唇角下压，神情不快。
婪停在门另一侧，月麟看了眼时间，他才只睡了四个小时，航程都没过半。
“不好意思，对不起啊，我儿子这几天经常看到幻觉，没想到刚才他又犯了，真是打扰到你了，我们马上带他回去！”妇人牵住儿子的手，低声道歉，她的丈夫也终于控制住孩子，把人拖在怀里。
二十来岁的男生眼睛只定在月麟身上几秒不到，就扭向了另一边，没被打开的那一侧，他神情怔愣，丝毫没有顾及到父母的难堪，继续探手想要抓：“旁边，有东西，有东西在你旁边！”
月麟的郁气打了一个折扣，他看了眼旁边飞着的婪，若有所思。
他难道也是觉醒了什么能力？
长胜没有再向前扑，但也不肯走，他抓着边上，难得的像是恢复了一点理智一般，将目光回转向站着的青年，宽松合体的衣物，一点点不满和冷静的神态，居高临下地看着被控制住的无比狼狈的他。
他现在的得体，一如之前的他。
差距刺痛了他的心，长胜迷茫地注视着青年，低声道：“你也是亮的……你是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你不和我一样呢？
他突然又发起疯来，挡着自己的脸拼命缩起来，不想被任何人看见，含糊道：“爸，走，我们走。”
空姐连忙配合着人一起将人带回去，唯有妇人留了下来，她擦了擦泪再度道歉，询问：“请问你知道他说的亮的，是什么意思吗？”
“这还是我们第一次看到他表现得这么特别，如果您想到了什么，麻烦能不能提醒一下我们，我们——”她说不下去，又开始擦泪。
月麟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如果对方能冷静下来，他倒是可以和本人谈一谈：“我不知道。如果他恢复一些，我可以和他聊聊。”
“那能留一个号码吗？”
“行。”
之后空姐又赶来致歉：“不好意思之前打扰到您了，这是一份致歉礼物，请您收下。请问您目前有什么需要吗？”
月麟要了一份餐点，把门合上。
他整理了一下睡乱的床铺，随手把遮住眉眼的头发撇到一边：“婪。他也是觉醒的人吗？”
婪想了想，那点聊胜于无的灵，不看见都有点摸不清位置，应该是有吧。
“大概是。”
月麟抬眼看着他，颈侧的长发在帽子外边混乱地缠在一起，该梳一下了：“你发现你经常用大概、可能这类不确定的词语了吗？”
他在笑，眼睛都弯了起来，一瞬间柔和了下去。
这一点很好笑吗？
婪不太懂：“因为我确实不确定，考虑到判断错误的可能,这样用词才是准确的。”
很正确的想法。
月麟认可了他的观念，同时招手：“你说得对，以后也应该这样。要梳头发吗？”
“那你在笑什么？”婪坐在被子上，还惦记着之前那个疑惑。
他很想知道，自己哪里让他觉得好笑。
月麟梳头发的手顿了下，他想不起来自己有没有笑：“可能是因为你头发太乱了？”
毕竟婪的外型是英俊锐利极具冲击性的浓烈型，却顶着一头蓬乱的长发，一侧还鼓了一个包，有点傻气。
啊……这样。
婪想了想自己看着月麟睡得头发乱翘的时候，好像也是忍不住笑了一下，闭上眼看起来无害又睡得很香的一小团，让他的心情也有些软软的在晒太阳。
被梳头发的感觉也很特别，手指捋过发梢的时候似乎带了电，牵动着自己的能量都忍不住随着涌动，轻飘飘地不着地。
让他有点想逃又不太想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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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 1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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