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梦上午没课，回到明仁医院住院大楼，一路到处打听沈医生，最后直奔心外科主任办公室。
办公室开着门，里面却不止沈医生，对面还坐着另个男人，那男人短发，眉眼舒朗，气质温暖阳光。
沈冽看见小女孩儿在门口探头，便道：“进来。”
席梦走过去，把藏在背后的手拿出来，手里握着一面锦旗。
她抖开，锦旗内容是：
赠：明仁医院沈冽主任及其团队医护人员——
把人交给明仁
把心交给沈冽
落款：患者裴玉及其儿女敬赠
沈冽哑然失笑。
陆尘拍掌站起来，起哄道：“沈主任，别矜持了，快过来接吧。”
沈冽对锦旗以及内容都很有几分无奈，推开椅子走过去道：“我会收下，但我办公室从来不挂锦旗，不好意思。”
“没关系，您收下就行。”席梦说。
陆尘问席梦要手机，说：“你俩拿锦旗站一起，我帮你俩拍个合影。”
沈冽：“不必了吧？”
席梦：“好啊！”
两句话同时出来。
沈冽本能地抗拒手拿锦旗拍照这件事，又不好扫兴，改口道：“行，拍吧。”
陆尘拍完，把手机还给席梦，后者拿着手机欢欢喜喜离开。
沈冽把锦旗卷起来，放进衣帽柜里。
“回国这些日子，锦旗收不少了吧，沈主任？”陆尘笑道。
沈冽无奈扬了扬唇，坐回椅子里，看眼手机，说：“你妹妹还没回我消息，你要不然先回酒店，等我跟她联系上，带她来找你？”
陆尘说：“我不打算住酒店，我准备回家住。”
沈冽：“枫蝶小区？”
陆尘点头。
沈冽：“你妹妹不住那儿，我不是跟你说过，她一直住朋友家里。”
陆尘说：“没关系，现在我回来，她也可以回来住了。”
沈冽低眸，略微沉吟后，说：“那边之前着过一场大火，你也知道这事儿，我建议你先找人重新粉刷装修，然后放几个月通风，最后再通知陆染回去住。”
陆尘一听有道理，当即就这么决定。
“我妹还是没有回信息？”聊了几句他又问。
沈冽看一眼手机，点头，不管大老婆还是小老婆都没来信息，不知道是在忙，还是吓住了。
这小怂包。
“你回国该提前说一声的，你妹也好有个心理准备。”他说。
“这不是想给她个惊喜，”陆尘笑，“再说，见自己亲哥要什么心理准备？”
“这么多年没见，难免紧张。”沈冽解释。
陆尘想想，问沈冽要来手机，给妹妹发了条语音过去：【陆小染，别给我搞近乡情怯那一套，我是你亲哥，不管你多忙，忙完麻溜地来见我，别等我来逮你。】
沈冽拿回手机，调侃道：“这么凶，更不敢来了。”
“有时候吓吓她，反而效果更好，小时候就是，一吓就听话。”陆尘说。
沈冽挑了下眉，没说什么，眼里若有所思。
陆尘准备先离开，不打扰兄弟工作，但趁这会儿对方还不算忙，有件事还是想挑明了问问。
陆尘站在沈冽对面，双手撑在桌上，问道：“说起来，上回你回我‘没空’那次，是不是就是因为我妹不听话，惹你不高兴了？”
沈冽默了两秒，点一点头：“这小孩儿是有一点不听话，不过，事情都过去了。”
陆尘又问：“那我妹后来跟你认错了吗，你俩和好了吗？”
沈冽往椅背里一靠，唇角噙一点笑，说：“这事儿，你得问她。”
-
陆染没有第一时间去见亲哥，从上官凤店里离开后，换一身“陆染”的衣服，来到一家书店。
杨柳书店——老板家女儿杨柳，是陆染高中同学，也是高中时期唯一一个朋友，后来被陆染主动疏远。
陆染不知道自己当时坚决断掉这段友谊，杨柳有没有原谅她，但迫不得已，如今只能来尝试找她帮忙。
进到书店，她没有第一时间去找杨柳，而是先沿着书架逛了一圈，最后停在现当代文学那一排书前。
抽出一本，她翻了翻，身后响起来一个清脆的女声：“小染还是最喜欢这个作者的书呀？”
陆染听她叫自己小染，鼻尖一酸，差点落泪。
“好久不见呀，你也终于舍得跟我再续前缘了？”杨柳扑在曾经最好的朋友肩头。
陆染抬眼，眼泪汪汪的，给杨柳看得一愣。
“别哭别哭，走，我们那边坐着说。”她嘱咐店员两句，带陆染去窗边阅读区落座。
“你还好吗？”陆染问道。
杨柳：“挺好的，你呢，你爸还赌吗？”
陆染摇头：“不赌了。”
杨柳：“那就好。”
陆染默了几秒，低头又道了声歉。
杨柳却说：“书店被你爸那些追债人砸那次，我从来没怪过你，也知道你为什么后来不跟我玩儿，但我心里，最好的朋友只有你，所以不用道歉。”
陆染咬唇，强忍眼泪。
杨柳又说：“后来，在我收银台放了五千块钱的，也是你吧？”
陆染轻轻点头，那是害杨柳家书店被砸之后，她跟陆华明又吵又闹又哭才要来赔给她的，但没脸见人家，所以只是放着就走了。
杨柳那天还在和妈妈收拾书店，远远看见了她背影，没有上前追，两人就此，慢慢形同陌路。
“我们和好吧？”杨柳说，“你爸既然不赌了，你也不用怕给我带来什么麻烦了，对不对？”
原来对方都知道，陆染笑笑，点头道：“好，我们和好。”
杨柳又问：“今天来，是不是有什么事找我？”
陆染眨巴眼：“你怎么知道？”
杨柳笑说：“我最会从你眼睛里猜东西了，今天一看就有心事。”
陆染把自己哥哥从国外回来的事告诉杨柳，为了不让哥哥担心，希望她帮自己作证，说自己平时除了写稿就是在她店里帮忙，最近也一直借住她家里。
毕竟之前，她就是这么跟亲哥编的谎话。
杨柳点点头，“这倒没有问题，不过，你实际是什么情况？”
陆染解释说小区前段时间发生火灾，家里被烧，现在住在男朋友家里，不过哥哥这人比较保守，知道了肯定要骂她，等后面哥哥接受了自己男朋友，再说。
杨柳笑说：“怎么不带男朋友一起过来给我看看？”
陆染说：“他是个医生，比较忙，以后有机会我带来给你认识。”
杨柳点点头，又说听以前同学讲陆染似乎保研了，怎么没去上。
陆染因为要做“顾菲菲”替身，所以放弃了读研的机会。
“家里情况毕竟不太好，就想早点工作挣钱。”她说。
杨柳表示理解，说：“我不是在读研嘛，你知道我导师是谁？”
陆染：“谁？”
杨柳笑道：“就是你最喜欢的那个作者，袁老师。”
陆染诧异，又为她有如此发展感到高兴。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想必你以后成就不会比他差。”
“哇，你可真敢拍我马屁……”杨柳顿了顿，噗嗤笑开来，“不过我也这么觉得，哈哈哈哈哈……”
两人闲聊一阵，陆染收到亲哥那条语音，跟杨柳又把信息再对一遍，这才通过微博私聊她哥，让陆尘过来书店，自己则又换一身店员的工作服。
陆尘在酒店放好行李，打车赶来杨柳书店，在阅读区角落望见亲妹，走过去把人拉起来抱住，又松开，上下打量几眼，再抱住。
兄妹静静拥抱不说话，倒把一旁杨柳感动得一塌糊涂，眼眶湿润。
陆尘一坐下，她便按照陆染跟自己嘱咐的那样，把他亲妹近况都解释一遍。
有这个当书店小老板的朋友做证，陆尘没有怀疑，一直点头，不停感谢她收留自己妹妹。
杨柳说没事，不用客气，都是朋友，又让他们兄妹先聊，自己去忙一会儿店里的事。
陆尘托腮，只是一个劲儿瞧着戴口罩的妹妹，“怎么就长这么大了，我离开那会儿，你还是个十来岁小孩儿，时间过得真快啊。”
陆染觉得这话听着耳熟，想起来早上诗文姐见到表弟席尧也这么说来着。
她笑着直接照搬席尧当时的回答：“十年，弹指一挥间。”
“是啊，我也就快三十了，”陆尘靠向椅背，“怎么样，见到快三十岁的亲哥，惊不惊喜？”
陆染说惊喜倒是惊喜，“但你这次回来，妈她同意了吗？”
陆尘两手抱头，沉吟两秒，回道：“没有，我们吵了一架，我也管不了那么多了，直接跑回来了。”
“干嘛这么冲动呢，工作也就这么不要了？”陆染皱眉。
陆尘偏头看她，抬手在小脑瓜上敲了一下，“还不是因为你不听话。”
陆染摸着被敲的地方，无辜道：“我怎么了？”
陆尘：“你微博被骂那天，我叫沈冽帮我去看一下你，他直接回了我两个字——没空，我后来就一直担心你，想着非得回来亲自看一眼才行。”
陆染：“……哦。”
陆尘道：“说吧，当时怎么惹你沈冽哥哥了？他虽然不是什么很好脾气的人，但也不会轻易说这么不客气的话。”
陆染心说这怎么解释，转了转眼睛，说：“你刚是不是也问过他了，他怎么说？”
陆尘盯着亲妹看了一会儿，说：“他说事情都过去了，我又问他你俩现在和好了吗，他又说这得问你。”
陆染：“……”
陆染想喝口水，趁这时间赶紧编个谎，又意识到自己戴着口罩，只好收回手，干咽喉咙。
“像他说的那样，事情都过去了，我也不想提了，至于和好嘛，我反正单方面觉得没事了。”她斟酌着，缓慢给出答复。
陆尘笑了下，“你们这俩人真是……”
笑到一半，忽然僵住，脑子里冒出个离谱念头，遂问道：“你不会冲动之下，做了什么越轨的事吧？”
陆染有点发懵，“什么意思？”
陆尘挠挠头：“比如，跟人告白什么的……”
“才没有！”陆染生气，“哥，你怎么能这么想你亲妹，我很有原则和底线的好吧，而且沈冽也……”
脑海里突然蹦出来什么大老婆小老婆，陆染一下哑嗓，想笑又不能笑。
努力把这俩词儿从脑子里摘出去后，才又将剩下的话讲完：“沈冽哥哥也是正人君子，没有那回事。”
怕他哥还不信，她又继续解释：“跟什么表白没有关系，我上回惹他不高兴是因为放了他鸽子，他想带我见他太太来着，我本来答应，临时又改变主意没去。”
陆尘：“为什么没去？”
陆染低头道：“没必要，我不是很想认识生人。”
陆染没成为“顾菲菲”之前，确实是这样的性子，不爱认识生人，不想接触生人，自我封闭，性格社恐，超级i人。
是罗圣美强制改变了她，扮演不同性格的人每天跟她交际好几个小时，强迫她找话题，不停地对话，带她到楼顶露台大喊大叫……
想起来罗圣美，陆染突然感觉，好久没见她了。
陆尘点一点头，表示理解，不过，他觉得沈冽的太太，值得妹妹认识和结交。
“那次婚礼，我见过他太太，给人感觉很温暖的一个女孩儿，你其实不用压力太大。”他说。
陆染弯眼笑笑，没继续接茬。
是啊，那晚不管是海浪，还是海风，都格外温暖。
陆染说自己还要上班，让她哥先回酒店，晚上下班再一起吃饭。
陆尘回到酒店，想了想，给沈冽发去一条微信。
沈冽下了手术台，看到微信，“啧”了声，没立即回复，转而拨通那小东西的电话。
“喂？”陆染接起来，小心翼翼的，“是哪位哥哥？”
“你说呢，没有来电显示，还是你不识字？”沈冽哂笑。
“不是，我还以为我哥又找你去了，用你手机给我打的电话呢。”陆染说。
沈冽问：“见过你哥了？”
陆染：“嗯。”
沈冽：“又撒新谎了？”
陆染：“什么呀……”
沈冽：“是不是跟你哥说，惹我不高兴是因为放我鸽子，没赴约去见我太太？”
陆染：“这个谎自然要撒的，总不能实话实说。”
沈冽哼出一声冷笑：“为什么不能？”
陆染：“……”
沈冽：“因为你撒的这个谎，你哥刚跟我说，要约我去露营，他带上你，我带上我太太，还叫我不要提前告知你。”
陆染那头一惊：“啊？！”
沈冽站在办公室窗前，一手插兜，静静俯瞰医院门口开始大排长龙的车流，一辆一辆仿佛横堵在他心口，惹人烦躁。
他压着怒气问：“你教教我，要怎么才能让我的大老婆和小老婆同时出席？嗯？”
陆染：“……”
挂电话前，沈冽最后轻轻丢下一句：“你可真是个大聪明啊，陆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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