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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我们天灾信使

艾雅法拉不止一次感慨,钟离这个后辈确实长了一张适合铸在勋章上的好脸。

和她一样,钟离同样来自一个被蝗虫般的玩家挖到本源枯涸时空破碎的世界,刚刚被她从一堆世界的碎片里挖出来时,她和她的设备甚至都没发现他还活着——

直到一只僵冷甚于铁石的手死死地箍住她的脚踝。

很快,她就多了一个能干又好看的同行者。

十年如一日,一直到现在,她即将放飞这只本该属于广袤天穹、却为了向她学习陌生的本领而在她身边逗留许久的雄鹰。

再长久的陪伴,也总会迎来别离的一天。

艾雅法拉不舍地摸了摸钟离眼角的丹霞,又拍了拍对方宽厚的肩膀:“钟离,你本心向热闹的烟火人间,而天灾信使却是聚少离多,独行长路才是常态,更别说是我们这个狙击第四天灾的分支。红尘烟火可能会来到我们身边,但从来不属于我们。这对你来说,太过残忍。”

“恩师……”青年模样的昔日神灵和救下他的姑娘一般,留有非人的生理特征。他把视线从刚刚离开他肩膀的手上挪开,眼里的瞬膜闪了闪,“明知还有其他的世界在遭受变成第四天灾的玩家们带来的苦难,而我没能去做点儿什么——我更不希望留下这样的遗憾。”

因为曾经淋过雨,所以想要在雨中给其他人撑起一片干燥的天空。

被钟离以师事之的资深天灾信使垂眸抖了抖耳朵,抿出一个释然的微笑来。

“真是的,如果是钟离你决定要做的事的话,那就根本不可能阻止了嘛。此去一别,也不知还有没有再见的一天,我想说的话还有很多,但不论如何,只有活着才有实现期待的可能,那就希望你的图标一直都在终端的通讯名录里、而不是实时更新的注销名单上吧。”

对于师长兼前辈同事的祝福,钟离回以微笑全盘收下:“那便承您吉言了,钟某亦如您所期许的那样,希望您能够平安活到你我他日重逢。”

据点的控制台亮起了坐标校正完成的指示,狭间里密布的传送符文也开始按照坐标变构折叠。

已经退出符文地块范围的艾雅法拉闻言愣了一下,棕粉色的眼睛抬起,模模糊糊地映着已经开始空间转移的后辈。

不在当前空间的青年在视野中逐渐变得透明。

但她知道,他一直在,而且一直在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瞧。

艾雅法拉福至心灵地意识到,这个固执的学生在等待她的承诺。

一个她一定也会活着的承诺。

她抿了抿唇,还是松了口,声音很轻,已经隔着许多层空间的同僚不一定能听见。

“钟离,他日有缘再会,一起去看其他世界的火山岩吧。”

她是这样说的。

不可思议的是,他听见了。

那双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的、属于肉食者的金眸终于移开了焦点。

与此同时,舒缓醇厚的熟悉嗓音在她的耳中笑着说——

“契约既立,食言者当受食岩之罚。”

*

在了解到天灾信使这个职业的时候,钟离立刻就喜欢上了这份工作。

天灾信使,发源于泰拉文明系,以天灾风险监测、天灾预警发布、协助抢险救灾、辅助灾后重建为基本职责。

这些可爱的人在走出泰拉、走向诸天的过程中,受到了大多数世界无数文明的好评,一直都处于供不应求的状态。

不断有新的力量加入到天灾信使的大家庭中来。天灾信使这个职业相关的信息也随着受影响世界的日渐增多、以及这支队伍的壮大而更加丰富起来。

比如,第四天灾。

在最传统最原始的天灾信使的职责阐述中,他们所指的天灾,是诸如地震、海啸、火山喷发、飓风、洪水、暴雪这一类的自然灾害。

但到了后来,随着更多的世界更多的文明系有了天灾信使,这个天灾的范围也根据不同世界的具体世界观具体情况而跟着扩大,加入了诸如时空间坍缩、规则怪谈等等非常规的灾害,和诸天普遍认同的自然灾害一同,被列入到广义的天灾范围内。

第四天灾也在此列。

在不同的维度不同的宇宙不同的世界之间穿越并不是什么新鲜奇怪的现象。穿越者也并不一定会变成第四天灾。

是以,对因应第四天灾的天灾信使而言,第四天灾的早期监测和预警一直都是老大难问题。

他们总不可能逮着一个有外来穿越者的世界就给人家世界意识或者护道者发第四天灾预警——这样做的话,别说是他们人手够不够、信使网络的算力扛不扛得住的问题,现在能被他们观测到的世界就没有几个能不被他们发这条预警通讯的。

在因应第四天灾这方面,他们通常能够做到的,只有天灾信使的职责阐述中的后两条——根据受灾严重程度不同,有时候可能只能做到一条,甚至一事无成白费工夫。

钟离希望他马上要介入的世界没有被折腾得太狠。

进入另一个世界是很稀松平常的事,没有什么通过了某种屏障、呼吸到另一种空气的异质感,并不比走在田埂上经过一块界碑更加特别——进门的时候一切如常,但就是有一种“啊,我来到另一个地方了”的自觉。

钟离面无表情地在这个世界里选了一个空置的空间泡,迫不及待地把自己的尘歌壶剪切粘贴了进来,作出自己要在这里长住的样子。

无他,被吵到了。

他才刚到这里,这个世界的意识简直就像找到亲爹了一样,他另一只脚还没进门呢,就被这个小男孩模样的世界意识一把抱住大腿,像个真孩子一样形象全无地号啕大哭——

“呜呜呜啊啊啊啊你怎么才来啊啊啊啊!呜呜呜那家伙拿了我的东西去给了不知道什么人呜呜呜!还带了一堆脏东西进来!”

“一堆脏东西进来!!”

“那家伙吃我的拿我的还嫌弃我!!把我当成吃草挤奶的血包提款机!!我!我好苦啊啊啊啊呜呜呜呜!!!”

“你要打他!你一定要打洗他呜呜呜呜呜!!!”

钟离感觉好像脑子里塞了八百只正在大呼小叫的酒蒙子,“这位……世界意识阁下?可否烦请稍稍冷静一番,将此间种种不妥细细告知于某?”

他眯了眯眼,做了一个许久没做过的动作。

把某个人从自己身上撕下来扔出去,钟离慢条斯理地拍了拍手,微冷的语调在世界意识的耳边炸响:“您可能需要一点时间来捋清楚自己想表达的东西,某先行安置住所去,您请便吧。”

不怪他用这么失礼的方式对待一个世界的意识。

璃月俗语有云,以德报德以直报怨。有世界意识配合的话,天灾信使的工作会省去很多麻烦,但这并不意味着他能容忍这种试探他的底线的行为。

就算对方确实是事出有因,确实是有难言之隐。

曾经作为提瓦特的契约之神,钟离当然很清楚向三位一体的世界这种级别的存在作出承诺的后果。

这个世界意识的试探很简单粗放:金发蓝眼样貌可爱的幼童形象会让面对祂的大多数人本能的心软,大声哭嚎和直白简单的表达会加深他人心中“这是个孩子”的印象,用孩子式的囫囵话勾起他人发散思维脑补从而同仇敌忾,把可能致命的试探藏在全程就没停过的口齿含糊的哭声里。

成年人在哄幼崽的时候,“好好好,那怎样怎样”这种句式很常见。

大多数时候,幼崽的请求、要求都并非不可接受——比如孩子想要多吃一个藕夹、希望成绩好的话能够多买一身新衣,而正常成年人也有判别的能力——藕夹不是不能吃、新衣不是不能买、帽子不能染成绿的。总之,哄到最后,结果大多是皆大欢喜。

但以幼崽的形貌出现的世界意识不一样,不明就里的人要是下意识地真拿成年人哄幼崽那一套来“好好好”一下——

没人知道被这个“好好好”的承诺契约套牢在这里的风险有多少。

更没有人知道,这初次见面的退让一步,日后会变成退让多少步,今日割五城,明日割十城,不把自己割到干干净净的白茫茫一片,断是没有个干休的时刻。

这也是钟离刚刚冷淡回应世界意识的关键。

他本人有能力以力破巧一力降十会,不代表其他同僚都能在万一着了道时自保脱身,这是其一。

其二便是,在这初次见面的短暂交锋中暴露出来的,这个世界意识跟那些成为第四天灾的穿越者一般无二的、不把人当人看的那个侧面。

再怎么阳光可爱的外表,内里是寒凉的,只会让这样的皮囊更显可怖。

钟离叹了口气,看着自己的临时居所摇摇头,决定在世界意识整明白态度之前,自己先去跟本地人接触一下。

每个世界都有世界意识,本就意味着相应的私心,在对方有私心的情况下偏听偏信、只听一家之言,那纯属取死之道。

钟离很不喜欢工作里这种涉及勾心斗角的部分——能处理得好那也是过去的日子里逼着自己练出来的,毕竟总不能要求一个石头脑袋天生就开窍。

好在这个世界意识虽然骨子里不做人,但刚刚短暂的交流还是把最基本的情况给交代了。

提问:一个水瓶破了个小洞,怎么快速找到这个洞?

答:灌水。

曾为另一片大地的山峦主宰的天灾信使稳稳当当地站在大陆上,贵金和岩土的王令强横无匹地横扫群龙无首各自为战的四海八荒,大地仅在一个呼吸之间,便忙不迭地呈上了他当下想要的信息。

钟离熟门熟路般地直奔短册街而去,除了这一身显贵的装扮和格格不入的气质之外,和任何一个经常出入此地的老鸟似乎一般无二。

短册街,名义上说是街,但对比国都和木叶隐村的规模,这里完全可以说是火之国的赌城、不夜城,当然,也是火之国最大的销金窟。

钟离身上依旧是一个子儿的现钱都没有。

这当然不会影响他做自己想做的事。

赌坊一条街,自然是赌什么的都有,被押上赌桌当筹码的同样也是,什么都有。

钟离给自己套了让人容易忽略他的仙家术法,随手将一枚放在各式各样的筹码中并不起眼的耳坠推上了赌桌。

他是容易被忽略了,但他放上去的筹码可不会,这枚被他佩戴了许久的耳坠虽说并非用这个世界拥有的材料雕琢成形,但妥妥属于宝石的硬度绝对骗不了人。

老辣的荷官都不会不知道一枚贵重的实物筹码意味着什么。

赌徒不是揣着现金来,而是直接推出实物,多半是已经赌到手头没有现钱、开始拿家里的真东西来赌、已经陷进来想回本的老客户——手里还有点油水,如今还能保持体面,但早晚都得搭进来,变成那种一发不可收拾砸锅卖铁卖儿鬻女倾家荡产的穷鬼样。

不用特别殷勤小意,只需要不紧不慢地钓着,这种人会自己奉上所有。

不是没有例外,比如新得不能再新的萌新——显然,这个人一看就不是这种。

那没事了,一切都还按照道上的章程来就行。

钟离现在就是在模拟这种情况。

换着花样赌了十几轮下来,他算了算几番输赢下来的净收入,见好就收。

他可以因为仙家术法而被人下意识忽略,但巨额的资产转移可做不到。

让客人赢点儿小钱,尝点儿甜头回去,为了后续把赌徒套得更牢,跟真的让赌徒大赚特赚,那是两码事。

富贵闲人不缺时间,便这么一路赌过来,赌大小、赌马、斗蛐蛐、斗鸡,付出的赌资永远只有那枚耳坠。

他悠哉游哉地走进了又一家赌坊。

这是他进的第四家赌石坊,也是他这次逛赌坊的真正目标。

钟离押上了这一路上净赚的所有钱——其实不多,有赢有输地攒下来,总共也只够他买一个十连。

赌石界有句老话——

一刀穷,一刀富,一刀天堂,一刀地狱。

毫无疑问,他这个看起来就很富贵闲人的生面孔就是那种上了天堂的富人。

亲自操刀解石的钟离从第五块原石里解出了一大块碧玺。

宝石品质寻常,可能会引人艳羡嫉妒,但不至于让见者无不为之疯狂。

岩土的主宰没有仗着自己能看见、就去碰这家赌石坊里最耀眼的那个崽,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依旧是见好就收,慢悠悠地挑选出十块原石切完,和老板相谈甚欢的钟离施施然走出了这家店。

那块碧玺被他交由这家赌石坊代为拍卖,而有幸被钟离本人带走的,是他从第八块原石里解出来的、另一块相较于碧玺并不起眼的石头。

外面,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新开的这个坑的灵感来自作者的上一个坑,脑了一下离离碰到所过之处寸草不生的第四天灾,玩家能把世界给整个挖空的那种。

第四天灾嘛,都叫做天灾了,怎么就不能融一下粥的天灾信使了?于是就有了本文里这个转职天灾信使的离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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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我们天灾信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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