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暄的到来确实给何清带来了些许慰藉。
如果不是一进地下城就看到了尸体，他的心情会更好一些。
“......这是怎么死的。”
何清对着地上被摊开摆成一排面目全非的尸体木然问。
负暄抿了抿唇，捏了捏他的手，含糊道。
“有人混进来，图谋不轨。”
有人在城里准备接待他们，闻言嗤笑一声，带着已经大致了解情况的艾尔走过来。
“这群人不是正规渠道送下来的，是不知道怎么混进来的。我们本来以为是走出去的新线索，结果一问他们几个只是想杀个叫何清的人。”
那人眉眼间带上些许戾气：“杀人无所谓啊，要是杀走狗、杀其他混下来的人都无所谓，要是杀被送进地下城的人就不行了，赌场会补人下来的。”
他说到这儿，话音又顿了顿：“不过我们倒没想直接杀了他们，是你旁边那个白头发小子动的手。”
负暄下意识把双手往身后藏了藏。
何清却没在意。
几具尸体将他从旧时模糊的轻松回忆里拉出来，丢进处境不妙的现实。
现在该想想怎么快点离开这里。
“说起来，你叫什么名字？”那个来接待他们的男人问。
“何清。”
男人若有所思：“喔，他们要杀的是你啊。”
“看你细皮嫩肉的，居然还派了这么多人来。”
何清：......
那人没再打趣，而是把他安顿下来。
不出所料地，第二天工作时就有非地下城的人对何清进行了攻击。
不等何清想办法反击，他们就被地下城其他人拦了下来，或者说，活捉起来。
负暄把那群人带出了城，然后一个人干干净净的回来，安静又平淡地跟在忙碌起来的何清身后。
没过多久，来的人意识到了何清此时的身份居然有为他带来便利，于是选择把他赎走。
何清恢复自由身，但仍然待在城内。
再一次面对来人时，地下城其他人依然选择了维护。
他们里面有玩家、也有原住民，虽然技能被封，体术却是不落下乘的。
艾尔在地下城恢复了精神，也很快和其他人混熟，此时的他被收拾干净，走到在高塔边巡视的何清面前，告诉他：“有外面来的人单独找到我们其中的一两个，说可以帮他们离开这里，只是我们的人拒绝了。”
这话很委婉。
来人的原话是：“把何清杀了，得到的赏金够赎一百个你。”
被如此蛊惑的人问道：“够不够赎所有在地下的人？”
老实说，如果把原本追杀何清的人的筹码都加起来，说不定是够的。
但何清身为梅花A时一通收割，已经把原本有钱的人都送下去了。
于是，在来人的沉默中，他继续道：“看来也不够买下整个赌场了。”
后来，那个玩离间计的也被负暄带出去了。
见何清不接话，艾尔也不在乎，只是问他：“你的计划怎么样了？”
恰此时，天梯响动。何清神色没有因此产生丝毫变化，只是回答：“现在就可以开始。”
这一场副本的人还没有团灭或全部离开，所以何清仍然是厄运赌场的玩家。
是玩家，即使已经进了地下城，也有交易的权利，不像在地下城蹉跎久了的人，除了身上的道具可以使用，系统已经剥夺了他们的其他权利。
艾尔喜形于色，回去通知其他人。
据说通过天梯下来的新人叫伊万，温和博学、一头银发、长相出众，还是个医生。
何清不在乎，他窝在自己的房间里，反复推演着自己的计划，又看着手中的合约，修改了几下。
【玩家何清，向阵营“反抗军”的众人发出了一份合约。
签订者需保护玩家何清人生安全，并成为玩家何清账户中的移动筹码。
移动筹码达到三百份后合约自动生效。
玩家何清承诺：1.不伤害地下城其余人的性命。
2.自愿代表地下城参与赌局。
......
11.在半月之内，使地下城众人恢复【自由】。
......
若半月时间后仍未完成合约内容，玩家何清将代反抗军众人留在地下城工作‘407’年、反抗军众人得以离开，之后合约失效。】
【系统提示：已确认修改，因其涉及理事人****的权益，正在为您申请......】
【修改成功，已发送至阵营“反抗军”，收件人共568人。】
他收起合约，坐在床沿想要躺下休息一会儿，忽地门被敲响。
是不慌不忙地两声“咚、咚”。
还伴随着一道隔着门板响进何清耳中的、温和贴心的男音：“他可能是已经睡下了。”
声音不是负暄。
何清突然想起：地下城的房间分配是12人一间，他之所以一人一间，是因为一开始人数刚好余了一个。
现在来新人了，他要接受一个不知道是不是为了他值钱的命而来的新舍友。
在外面的艾尔朗笑着回答：“不可能，你也看到了，他刚刚才给我们发了合约”时，何清过去开了门。
入目是一头银发，垂落在黑金色斗篷上，有些许偏紫，不像负暄那样白得像初雪积垂。
瞳色也是紫的。
何清打量着这位新舍友，新舍友也在看着他。
最终，新舍友对他展露了一个真诚的笑，主动伸出戴着白手套的手：“您好，何清，久仰大名，我是新来的成员，名叫伊万。”
“实在是幸运，刚来到这个压抑的地方就有了出去的办法。”
何清隔着这白手套与他握了握手。
见何清安静地把路让了出来，没有要说话的意思，伊万跟艾尔道了谢，笑着走进来，并不四处环顾，而是随意找了一张床坐下，然后看向何清。
“容我冒昧，对于合约我仍然有一些顾虑，例如......您为什么要为之定下半月之久的时间？”伊万礼貌地询问道，“据我所知，从完成赌局到赎出地下城的人，这一系列活动在集齐筹码后甚至不需要花费一天。”
何清淡淡道：“以防万一。”
伊万摇摇头：“我不太明白。”
何清坐回了自己的床铺：“想杀我的人很多。”
伊万若有所思，忽又轻轻笑开了：“这样么......理解你的不幸，那就希望我们的计划一切顺利吧。”
回应他的是何清实在累极了的哈欠。
伊万轻轻起身，临走前温柔道：“我对这个地方还不熟悉，今晚出去走一走，就不打扰小先生休息了，愿你有个好梦。”
然后响起了极轻的熄灯与关门声。
一片寂静与黑暗里，何清把自己埋进被子里，背靠墙壁，昏昏欲睡。
他恍然间想起来，自己好像才刚成年。
......
迷迷糊糊地，何清感觉有一块冰冰凉凉的东西贴上了他的脸，还带着些许湿意。
紧接着是脸上被细碎发尾蹭过的感觉。
因为熟悉的气息，何清并没有做出猛地起身之类的过激动作，而只是将脸往被子里藏了藏。
于是那冷冰冰顿了顿，将好不容易捂暖的被子掀开，又随着冷风一起钻了进来。
负暄熟练地进行着爬床这一行为。
“......”何清没有说话。
于是负暄伸手揽住了近在咫尺的何清，把冷气一股脑带在他身上。
何清□□干净净地搂着，半睁了眼，恹恹地回抱了他。
“你不该去杀人。”
负暄搂他的手紧了紧，但控制着没让他不适，随后低声道了句对不起。
何清看着他们俩身前纠缠的棕白长发。
“是我对不起你。”
“你本来是干净的。”
在精神病院里，小负暄的一双手从来都是不主动沾血的。即使何清不记得过去，也认为负暄这样白净一身的人沾不得血。
负暄低低答：“你本来也是。”
难得地，何清笑了笑。
他说，我不干净，我从小就干了坏事。
他说，认为我干净的只有父亲和你，其他人最后都走了。
他说：“我现在马上要变得更坏了，负暄。”
回应他的是负暄埋在他肩窝上的鼻息，还有无措又郁闷的回应。
“你不坏，我跟着你。”
何清抬手抚了抚他垂下的发顶，仍不肯放过他一般问：“如果我再一次忘记你了呢？”
如果我的记忆千疮百孔、被随意涂抹修改，你、或是别的人要怎么站在我的身侧，以陌生人的身份吗。
何清轻着声音，如同逗弄、又似叹息：“我害怕，负暄。”
负暄耳垂有些红，闷头沉默地想了一会儿。
他回答，我来找你。
带着你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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