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晏郑重地应了一声，从何清身上起来，让阳光完完全全地洒下。
何清被光刺得眯了眯眼，就见燕理驮着鹿铃亥凑过来低头看他，落下一片阴影的同时，认认真真地许下一句：“我们也会永远记得何清哥哥的呀！”
鹿铃亥虚睁了眼，逆着光、用猩红的眼睛看了躺倒的何清一眼，配合地点点头，似乎在笑，又难挡疲惫地将眼睛闭上。
他们都不知道何清身上具体发生了什么，却都愿意在他需要时许下这样一句承诺。
副本里的原住民已经在此刻围了上来，对小红帽嘘寒问暖的同时，也全都小心翼翼地向何清恭喜了他的加冕——看来权柄的转移不用传播，诞生于真理对立面的虚构权柄下的生命就能知晓。
何清只为前面燕理说的话和鹿铃亥的反应弯了弯唇。他撑地站了起来一言不回地托起鹿铃亥被血浸润的手掌，将鹿铃亥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取出了鹿铃亥一直握着的、勒进肉里的木牌。
鹿铃亥此时倒是很配合地将令牌交到了何清手里。他动了动嘴，声音很低地向何清解释：“这是我那个世界的三令符。”
“有它在，我可以以血为介，令曾经死去、却在里面封过血的人继续战斗。”
其实鹿铃亥慢慢解释着的同时眼前依旧有旧时的场景闪过，只不过何清与燕理两个人没在那昏暗鲜红的场景中，只在他的身侧，格外的突兀、显眼。
他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何清嘘了一声，打断了话头。
“小鹿将军，你已经很累了。”
【系统提示：玩家鹿铃亥san值提升至50%。】
【系统提示：玩家何清san值下降至40%。】
鹿铃亥的幻听和剥离感消失了。
“好好休息吧，剩下的一切，等扫尾工作结束之后再说。”他听见何清温声到。
他沉默良久，耳边聒噪的杂音在此刻都被屏蔽，只剩下胸腔里急促的心跳声彰显着方才的紧张情绪。待心跳的频率缓缓变慢、思绪也归于平静后，他才强撑着闷闷应了一声，被燕理半扶着沉沉睡去。
......
阴沉沉的树影下，阿瑞斯牵着另一个身形更加矮小的矮人，在一起对着巨树磕了重重的两个响头之后，它对那个还满脸懵懂的后辈叮嘱道：“我会教你我全部的技法，在那之前，你要记住，精灵族是矮人的恩人。”
小矮人捂了捂磕红的额头，皱着脸认真地点点头。
走近的金羽将这一切收入眼中，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又皱起眉头。
她拾着光走了过去，嗓音照例清丽而优雅：“阿瑞斯。”
正在严肃教导着后辈的矮人蓦然回头：“...金羽小姐？！”
“你怎么会来这里！我是说......您居然回来了，在这个时候。”
“回来看看祂。”金羽没有过多解释。她捧着那捧金色郁金香慢步走了过去，停在阿瑞斯身旁，目不斜视地俯下身去，郑重地将那一捧花放在了世界树粗壮的树根上。
郁金香本无光，只是金羽留下了点点金芒在上，让花看起来也像发了光一样，将粗粝间刻着年岁的树根照亮。
阿瑞斯看了看她身后一言不发只微微站近了些的艾格斯汀，又出神地将视线重新放回了她的身上、或者说，她手中的花上。
“真美啊，西普斯大陆的希望之花......”它喟叹。
“是的......很美。”金羽任那郁金香上的流光被巨树吸走，只是一刻也不停地继续注入她金色的能量，同时，她看了蓬络一眼、对蓬络微微颔首。蓬络明白了她的意思，吊儿郎当地比了个OK的手势，轻巧地跃上巨树去检查。
金羽目送蓬络离开，便重新看向了阿瑞斯，还有躲在阿瑞斯背后的那个陌生的矮人。
在西普斯大陆上，各族的拜师礼应该在各族的圣物见证下进行。矮人族的圣物是一柄巨斧雕像，在黑暗席卷时砸尽了自己的最后一丝火花，这或许就是阿瑞斯如今选择带着自己的学徒来精灵之森的世界树下行草率拜师礼的原因。
只不过......
矮人族应该只剩下阿瑞斯了才对。
“他是怎么活下来的？”金羽问。
阿瑞斯摸了摸小矮人光秃秃的头，像压着家中孩子认长辈一样，将小矮人带到了身前来。
“它......不是我们这个世界的。”
小矮人怯怯地缩了缩脖子。
从阿瑞斯口中，金羽得知了另一个世界。
阿瑞斯当时在一个和他们世界相似的副本里做任务，那时候就认识了这个小矮人。
那个副本遭遇了一模一样的黑雾侵蚀，阿瑞斯只能独自逃跑。
它没有何清那般直接把人带走的能力，是小矮人自己争气，在黑暗铺天盖地地覆来时求生欲猛增、进入了游戏。
也与刚从那个副本里逃出来的阿瑞斯相遇。
“我那时候第一次知道......副本里的NPC也是可以进游戏的。”阿瑞斯喃喃着回忆，似乎想起了当时和小矮人见面的场景，眼底带上了几分当时的不敢置信。
“......”金羽抬头看了一眼还在往上窜的蓬络，然后平静补充道，“分情况吧。”
小矮人在阿瑞斯讲述黑暗弥漫的时候就已经又瑟缩了起来，眼里是化不开的绝望和恐惧，还有......
愤恨。
让人熟悉到心头一颤的愤恨。
金羽怜惜地摸了摸小矮人的脑袋，保持着自从回到这里之后就淡淡的语调：“所以你刚刚的意思是，有一个和西普斯大陆相似的世界同样受到了黑雾的侵蚀，这孩子是唯一活下来的矮人？”
阿瑞斯点点头，拍打着小矮人的背脊安抚。
“那个地方还有没有精灵？”
“......对不起，金羽小姐。”阿瑞斯低下头，没敢看她。
意料之内的结果。
“不用，你没什么好对不起的。”金羽只是有些遗憾。“至于那种相似的黑雾现象......稍等，我看个消息。”
她的手环发烫，是远在星空之下的何清带来了有关世界与位格的讯息。
金羽沉默了几瞬，再次看向阿瑞斯。
“看来也不用我们去调查了。”
【死亡】的雾气在由下至上的蔓延到各个世界，阿瑞斯只是在副本里很幸运又很不幸地目睹了一个世界的消亡。
......不过，西普斯大陆的位格不会低的，从世界树尚有一力将她保下就可以看出——那么，如果死亡只是由下至上的蔓延，为什么，为什么他们的故土又那样早的被黑雾侵占。
金羽想到了蓬络所在世界的遭遇、想到了那书中记载的黑雾席卷、想到了何清。她最终没有想明白，灿色的睫羽颤了颤，颓然地闭上眼。
阿瑞斯搂了搂小矮人，不知道该做何反应。
金羽还没从蓦然袭来的无力感中抽身，就感觉头上传来些许痒意，抬头一看，是蓬络倒吊在世界树的枝丫上、手臂垂下，正拿着一片叶子在自己的头上轻点，并告诉她：
“放松，准备接收更坏的消息。”
见金羽把视线转了过来，蓬络才轻巧地从树上跃下，举着那片叶子，难得严肃地犹豫了一下，告诉她：“金羽，这棵树已经彻底死了。”
“你在说什么。”金羽还没来得及说话，许久未曾出声地艾格斯汀先突兀地将蓬络打断。
蓬络睨了他一眼，没有过多地与他争执，而是继续对着金羽道：“从树根到树顶，我没有从它身上感受到一点生命气息，说明这棵树的树灵已经完全不存在了，你明白吗？”
他摊开手，里面是那片从世界树的树冠上摘下来的叶片，确实如他所说，灰蒙蒙的、没有一点生命力。
金羽微微张着嘴，没有第一时间接受这个说辞。
“祂在不久前还保护了我......蓬络，有没有别的可能。”
蓬络没说话，只静静瞧着她，像是在顺着她的话想别的可能，又像是在无声地表示着否定。
于是金羽没再说别的，而是深吸一口气，沉默地闭上了嘴。她那一瞬间似乎想了些什么，再抬眼时已经收拾好了情绪，对阿瑞斯道了声：“我们先离开，就不打扰你们了。”
阿瑞斯愣了下，下意识点点头。
金羽又微微抬头，把视线转向艾格斯汀。
“感谢你能陪我回来，哥哥，抱歉......让你听到不好的消息了。”
艾格斯汀从刚刚的消息里回神，沉默地微微低头，看着这位早已不见旧时影子的妹妹，半晌才答了一句：
“我该做的。”
艾格斯汀登入游戏离开了，留下一片和他相同的黑暗在原地。
金羽的视线没有在他站着的位置上停驻多久，她摘下自己的耳羽，转而看向蓬络。
“我们也离开吧，蓬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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