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舟。”
“遇见你,是我这辈子最开心的事。”
“如果有下辈子,我们做兄弟好不好,你当哥哥,我当弟弟。”
雁灵瑾伸出手在鱼戏舟的眼前晃了晃,他知道鱼戏舟看不见,不知想到了什么,又释然一笑。
鱼戏舟喉咙近乎哽咽,“好……”
大概是回光返照,雁灵瑾的脸在烛火下,显得格外红润明媚,但他的神情却是那么凄楚,正在不断枯萎,衰败。
“你们好好在一起,雁绥君,别再让他哭了。”
雁绥君盯着锦帕上面的罪证,很难想象雁灵瑾是怎么收集到的,没有心腹,被人监视,孤立无援,但罪证却无比详尽,没有一点错漏。
这是雁绥君第一次看清雁灵瑾,他有着不输于任何人的坚韧意志,如果没有姜贼,或许也会是一名圣明的皇帝。
只可惜,造化弄人。
雁绥君捏紧手里的锦帕,“多谢。”
雁灵瑾浅浅一笑,眼睛弯成月牙,也是他在这人世间最后的一个笑容。
在鱼戏舟和雁绥君离开皇宫不久,琉璃宫就起火了。
雁绥君和鱼戏舟骑在马上,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了云宫。
宫女太监慌乱无神,不停的接水灭火,可是火却越来越大。
“丞相呢!”宋春悯急匆匆赶来,他本来还打算今夜就动手杀了雁灵瑾,乍一听说琉璃宫起火了,衣服都来不及换。
“丞相还在里面。”
砰——!
宫门被人用力踹开,姜长离的手臂和脸,还有背全部都被烧伤了,他怀里抱着一人,用湿衣服好好包裹着,连衣角都没被烧着。
众人心中一松,还以为丞相救出了陛下。
宋春悯注意到姜长离捂住了雁灵瑾的脖颈,那处正在不断流血,而雁灵瑾脸色死白,气息全无。
姜长离声音沙哑,“传太医。”
宋春悯怔愣半晌,缓缓跪下,冒着会死的风险,说出这句话。
“大人,陛下已经殡天了。”
姜长离阴恻恻地看了他一眼,没有理会,而是离开了这里。
而今晚琉璃宫的人在今夜全部都被处死了,其中也包括宋春悯。
宋春悯明知故犯,触怒了姜长离心里都紧要的东西,他在赌,他在赌,赌姜长离会不会听进去,姜长离会不会顾及这些年他的尽心尽力。
横在脖子上的剑告诉宋春悯,他输的彻彻底底。
姜长离是这世间最冷血无情的人。
宋春悯扯了扯嘴角,讥讽地哈哈大笑,要是真是这般就好了,可惜啊,姜长离心里还是有人了。
对那人万般迁就,千般爱惜。
情爱这种东西,乱人心智,迷人眼,有什么好的,宋春悯可悲地一笑,心里失望至极,咬牙直接撞上了剑刃。
死就死吧,没意思透了。
国丧的消息没有传出来,姜长离压下了雁灵瑾的死讯,对外只说陛下病重,让太子“雁绥君”监国。
雁氏宗亲又以太子年幼,不堪如此重任,推选了一位名叫雁墨琼的王爷为摄政王,这位王爷性子温吞,很好摆弄。
“虽说是我大肃开国皇帝定下的只能让嫡出一脉继承皇位的规矩,可世代更迭,到了这一代,子嗣不丰,也只有云帝和那痴儿了,”白发苍苍的老人皱眉说。
有人心领神会,立刻道:“其实也不是没有先例,之前云帝便不顾所有人反对,册立雁鹰的儿子为太子,那雁鹰也是旁支一脉。”
老人眯了眯眼,眼里若有所思,“去把墨琼那孩子叫来。”
没一会儿,一个年轻的男人就弯着腰走了进来,神情惶惶不安,锦衣蟒袍穿他身上显得特别滑稽,不伦不类的。
一见满殿的人,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顿时几道刺耳的嘲笑便冒了出来。
老王爷一脸冷肃,用拐杖重重地在地上震了震,“跪什么!你如今是摄政王,马上站起来!”
雁墨琼从小软弱不堪,承继父辈留下的空架子王位,虽然有个虚名,但每一次宗亲会,他都是被人看不起的,或者被人欺凌。
老王爷知道他是个什么德行,就是个扶不起的烂泥,这才定下他为摄政王,但眼下为了大计,以后说不定就坐上了最高的位置,怎么能动不动就跪!
雁墨琼战战兢兢站起来,还是恐惧不安,连头都不敢抬。
宗亲们鄙夷地目光落在他身上,低头品茶,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他们不在乎摄政王怎么样,皇位更是无所谓,只要是个好掌控的就行,这样他们就能掌控大肃最核心的利益。
“墨琼,你对皇位有没有什么看法?”老王爷问。
雁墨琼一听,脸就白了,连忙跪了下来,“没有没有。”
老王爷看他又跪了,恨铁不成钢,但心里却觉得安心,嫌恶地扫了一眼,粗声粗气道:“雁氏嫡系一脉数年来牢牢地把持着皇位,他们吃肉,我们只能喝肉汤,大家同为雁氏一族,我们也让了那么多年,继续再让下去,太不公平了。”
其他宗亲的身子坐直了,放下茶杯,等待老王爷的下文。
“太子年幼无知,让他当皇帝,实在是滑天下之大稽,这皇位,该换个人坐了。”
雁墨琼听出话里的意思,脸色惨白,连忙推辞,“我不行,老王爷……我不行的。”
“好了,我们说行,那就是行,”老王爷不耐烦地说。
其他人这才听明白了,仔细想了想,雁墨琼确实是最合适的人选,自幼丧父丧母,也是他们看着长大的,蠢笨无知,软弱可欺。
是个很好的傀儡。
雁墨琼失魂落魄地退了下去,弯着腰慢慢离开了宫殿,夜色将他的影子拉扯地很长很长。
忽然面前出现一个身姿修长的男人,正如是姜长离,男人站在槐树下,霁月清风,神情淡然,宛若九重天之上的神仙。
雁墨琼伸懒腰,打哈欠的动作瞬间收住,恭敬地行礼,“老师。”
姜长离缓缓道:“什么时候动手,不需要老师再教你了吧。”
雁墨琼脸色一正,“我明白。”
“你是我最优秀的学生,这大肃就交给你了,”姜长离捡起地上的一朵槐花,转身离开。
雁墨琼先是大喜,紧接着意识到什么,忙追了上去。
“老师,您不会再回来了吗?”
姜长离没有回答,身形逐渐被黑暗笼罩,最后直至看不见。
雁墨琼望着他离去的方向,久久地没有说话。
老师啊,您苦心为我铺路,却不看着我登顶吗?
皇位,大肃。
雁墨琼握紧手,眉眼之间满是戾气,眼里哪还有一点软弱之气。
数十年的隐忍,他受够了。
云宫没有宵禁,灯火通明,但这段时日路上有人巡逻,或有官兵拿着画像寻人。
鱼戏舟和雁绥君离开皇宫以后,成了火烧琉璃宫的通缉犯,因为雁绥君鲜少露面的关系,云宫的百姓几乎都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子。
“我们回离秋吗?”鱼戏舟靠在雁绥君怀里,火堆烧的噼里啪啦,火苗被夜里的春风吹得摇摇欲坠。
“不回,我们就在这里,”雁绥君把烤好的兔子拿下来,撕下上面的肉,喂给鱼戏舟,“吃一点,很香的。”
鱼戏舟咬下肉,嗓音还是低哑的,“阿绥,你想当皇帝吗?”
雁绥君沉默半晌,“以前很想,现在没有那么想了。”
曾经他一直被姜长离压制,一心想要为父母报仇雪恨,证明自己的力量,不坠父亲威名,也不堕嵘鹰王的尊严,但如今,他都做到了,整个天下已成他的囊中之物,权力对他来说,不再重要。
鱼戏舟也不喜欢皇位,那个位置太危险,太冰冷,帝王志中记录了一个很有名的皇帝,是大渊的疯帝。
这位疯帝自幼失去了双亲,小小年纪就成了皇帝,当时宦官当政,朝野动荡不安,这位疯帝过的比寻常百姓还不如,但他很聪明,也足够能忍,二十五岁那年,他肃清了朝野,将乱政的宦官全部株连九族,杀了很多人,可惜的是,他的生命也定格在二十五岁,他选择**而亡。
读到后面,鱼戏舟才知道,这位疯帝一直都在害怕,他害怕有人杀他,所以先下手把那些人都杀了,他害怕每天的刺杀,害怕饭菜里的毒药,也害怕有人以爱杀他。
所以最后,他疯了。
世间所有的皇帝当然也有好的,圆满过完一生的,但那是极少数,大多数皇帝皆不得善终。
天亮了,大军终于赶到了云宫城外,城防的人很快也发现了这样乌泱泱的一片人,马不停蹄将这件事禀告给皇宫。
云宫百姓嗅到了战乱的气息,闭门不出,看家护卫牢牢地守在家门口,唯恐有人杀进来。
此时的皇宫,雁墨琼已经杀红了眼,地上全都是护卫的尸首,他神情狰狞地走到老王爷面前,看见地上的尿渍,忍不住大声嘲笑起来。
老王爷脸色发紫,吓的无法动弹。
“哈哈哈哈哈——”
笑声疯癫刺耳,让所有人心中一寒,后背都冒出了一层冷汗。
雁墨琼嘴角挂着扭曲的笑意,这张俊朗的脸被撕扯成吞噬人心的恶鬼。
“老王爷你还记得吗?小时候你把我关起来,用鞭子抽我,总共一百三十五下,我可都记得清清楚楚。”
那时候是因为什么被罚来着,哦,因为一块糕点,因为他和这老不死的孙子争糕点。
幸好,那糕点上有毒,嘿,毒死了。
但他身上还是留下了无数触目惊心的鞭痕,每次沐浴的时候都很痛,实在是难消心头之恨啊。
老王爷惊惧地瞪大眼睛,“你要干什么!”
雁墨琼笑着,眼里却没有任何笑意,“放心,你年事已高,抽两下就死了,我不抽你。”
“就从他开始,”雁墨琼随意地指了个人,“每人一百三十五下。”
那个男人是老王爷最喜欢的小儿子,听到这句话,脸色瞬间大变,“父王救我啊!”
雁墨琼审视着众人,淡淡道:“老王爷如果不忍,这一百三十五下,你也可以替儿子受了。”
老王爷颤抖着闭上眼,默不作声。
那男人立刻爆发难以置信的惨叫,“父王啊——你怎么能不救我!”
目的达成,雁墨琼讽刺地裂开嘴角,坐在龙椅上,似笑非笑看着满殿的鬼不鬼人不人的东西。
心腹急匆匆进来,对殿中的场景视若无睹,走到了雁墨琼身边,低语了几句。
雁墨琼听完不觉得害怕,反倒笑了,“来的好!就怕他不来呢!”
“那些小东西都给我备上,老师特地教给我的,我挖了那么久的土,可不能浪费了。”
雁墨琼眼睛弯了弯,手掌抚摸着龙头,眼里全是势在必得的野心。
心情太好了,鞭子的声音听在耳朵里有点烦人。
“别抽了,停手。”
众人心中一松,这口气还没完全松完,就听见雁墨琼说,“把他们都关起来,朕要慢慢折磨。”
“老王爷不用,他活的够久了。”
雁墨琼抓起匕首,走到老王爷面前。
高大的阴影将面前遮挡地严严实实,老王爷寒毛直立,缓慢抬头,下一秒就对上了一双阴狠的眼睛。
“啊——!!!”
众人惊恐地瞪大眼睛,眼睁睁看着雁墨琼割下了老王爷的头颅,随意一扔,就这么挂在了房梁上。
老王爷眼珠子突出,披头散发只剩个头颅,活像一个无身厉鬼。
所有人都吓得当场尖叫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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