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露水打湿了道路两旁零星的花儿,雁绥君换上了盔甲,他抱着头盔,刚准备戴上,忽然就听见里面传出一道细微又惊惧的喊声。
雁绥君脸色一变,立刻放下头盔,连忙推门进去,鱼戏舟额头全是冷汗,脸色惨白,更加诡异的是,他的脸上出现了他这个年纪不该有的皱纹。
鱼戏舟听见脚步声,下意识用长发挡住脸,做噩梦的心悸未消,醒来发现自己正在衰老,他被生生吓出了冷汗。
“没事,别怕,别怕,”雁绥君温柔地抱紧他,不断亲吻他的额头。
“别看我,阿绥,你别看我,”鱼戏舟捂住自己的脸,泪水汹涌流下,脑海中闪过鱼银溪对他说的话。
鱼银溪说,离开鱼渊山除了要通过考验外,还得付出代价,代价没有人知道,但一定是难以承受的。
鱼银溪付不起这份代价,因为山神剥夺了他的双手双脚,他走不了,也爬不了。
鱼戏舟本以为失去眼睛就是代价,没想到更大的代价在后面。
雁绥君早就看清了,他轻轻抱住崩溃的鱼戏舟,强硬地扯开鱼戏舟的手,“宝宝好看,无论宝宝变成什么样子,你永远都是最好看的。”
他知道肯定又是那座山搞的鬼,这根本就不是一座神山,雁绥君无数此次怀疑这座山肯定是受到了诅咒。
它囚禁鱼戏舟,无情地夺走鱼戏舟的双眼,现在还要夺走他的寿命。
鱼戏舟还在发抖,他像个落水的小动物,紧紧攀着雁绥君这个救命稻草,埋在雁绥君脖颈处哭的声嘶力竭。
他能接受自己慢慢变老,但他不能接受自己突然就变老了,他已经看不见了,现在他又要变老了,他会变成一个瞎了眼的老头子。
雁绥君心疼地抚摸他的背,哽咽声如同警钟在雁绥君脑海里敲响,他终于在心里下定了决心。
“没事宝宝,我爱你,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爱你。”
鱼戏舟害怕地不行,就在刚刚,他其实是很害怕雁绥君不要他,他知道变老只是刚开始,很快他就会变的更老,但雁绥君会很年轻。
一个老头子和一个年轻俊美的男人走在一起,谁会觉得他们是一对呢。
鱼戏舟相信雁绥君,但他会害怕,会自卑,会胆怯。
雁绥君温柔地擦掉鱼戏舟的眼泪,亲吻他的双唇,“宝宝现在想回家吗?是不是回家了就会好?”
鱼戏舟抱紧他的腰,逐渐安静下来,崩溃的心正在一点一点复苏,过了好一会儿,才听清雁绥君的话。
“回家……”
鱼戏舟一直都是快活的,他很爱笑,高兴的时候会在地上打滚,但雁绥君已经有很久没有见他在打滚过了。
第一次看到鱼戏舟崩溃,是在离秋的时候,那七个孩子惨死在柿子树下,现在是第二次,雁绥君心如刀割,他宁愿变老的人是他,他不想再看鱼戏舟崩溃了。
“对,我们现在就回家,好不好?”
鱼戏舟怔住,然后摇头,“你付出了那么多,不能功亏一篑。”
“这些都不重要”。
如果他三年就和鱼戏舟一起离开,鱼戏舟或许就不用遭遇这些了。
鱼戏舟执拗地摇头,喉咙哽咽,声音断断续续。
“重要……阿绥,很重要,你辛苦了这么多年,我不要你迁就我。”
雁绥君双目通红,“可是宝宝,你一直都在为了我啊,受了那么多的苦。”
“这是我的选择,阿绥你不要责怪自己,”鱼戏舟擦掉眼泪,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声音虽轻,但十分坚定,“你去做自己想做的事,不要给自己留下遗憾,你没做完,我不会原谅你的,我也不会带你回家。”
雁绥君轻抚他的肩膀,语气嘶哑,“……好,我保证,很快,很快我就让一切都结束。”
大军兵临云宫,整齐有序站在云宫的城墙外面。
雁墨琼站在城墙上,看着越来越多的铁骑出现,脸色有些难看。
“他哪来的兵马?”
他一直都再关注雁绥君的动向,自然也包括他手底下的百万大军,那些军马全都在离秋,或者驻扎在收复的边疆列国,根本不可能这么快就赶到云宫。
除非,雁绥君一早就知道。
雁墨琼想到了雁灵瑾,但哪又怎样,他不会输的,嘴角扯出一抹不屑的弧度,低头把玩着手里的小泥球。
雁绥君眼尖的看见了,嘴抿成一条直线,到底还是泄露出去了。
鱼戏舟看不见,和暗卫躲在了山头,没有加入战场,免得雁绥君分心。
雁臣拿起千里镜仔细观察战局,并告诉鱼戏舟,待看见了雁墨琼手里的小泥球,眼皮重重一跳。
这小东西威力有多大,他们是亲眼见证过的。
雁臣沉着脸,告诉了鱼戏舟。
鱼戏舟面不改色,让他们不要慌,他已经想好了对策,曦华树的果实粉末,他带了很多。
鱼戏舟摸着自己衰老的脸,心想,既然迟早也要受到惩罚,那就再改变一次梦境发生的事吧,反正他已经改变很多次了。
雁墨琼看着底下如蝼蚁般的人,神情狰狞,勾起一个得意轻蔑的笑容,“都给我扔!”
漫天的小泥球,密密麻麻地落下,下面的人不被炸飞才怪,想到等会的爆炸声,雁墨琼嘴角的笑意就收不住了。
雁绥君冷着脸,让人点燃了烟花,再灿烂的烟花在白天也是看不真切的,烟花绽放的瞬间,一大片淡粉色的粉末纷纷扬扬撒了下来,看起来像是春日里最耀眼的桃花。
小泥球快要爆裂开,被粉末覆盖,又缩了回去,一个接着一个冒着白烟落在了地上。
研制小泥球的法子也许有不少人知道,但是克制的法子只有鱼戏舟知道。
这是鱼戏舟的宝贝啊。
雁墨琼脸色铁青,难以置信探头去看,“怎么可能!”
“怎么会爆……”
心腹的神情也难看起来,“可能是因为这个粉……”,突然脸色猛然转变,推开了雁墨琼,“殿下小心!”
一支冲击力极强的冷箭穿过粉末直直地朝着他们冲来。
雁墨琼透过粉末,隐隐约约看见了拉开大弓的雁绥君,他瞳孔骤然一缩,眼前的雁绥君渐渐和一个人重合。
雁绥君。
雁定肃。
雁绥君就是雁定肃!
这个消息简直就是噩耗,雁墨琼气的掰裂了墙砖。
他深吸一口气,抽出佩剑,从城墙一跃而下,朝着雁绥君杀去。
雁墨琼扮猪吃老虎多年,武功也不弱,但到底没有经历千锤百炼的真枪实战,终究还是不敌雁绥君。
雁绥君手持长剑,步步逼近,半点不落下风,出手极快,刀刀致命。
雁墨琼目眦欲裂,“雁绥君,你卑鄙无耻,竟敢说自己杀了雁定肃!分明你自己就是雁定肃,你欺骗了全天下的人!”
“那又如何,”雁绥君砍伤了他的左臂,“你知道了,又能怎样。”
“你不配为太子!”
雁绥君刺向他的胸口,又迅速抽了出来,鲜血立刻溅了出来。
“配不配,不是你一个死人说了算的。”
说完,他就重重将剑刺下去,但受到了一股阻力,雁墨琼咬着牙,用双手死死握住了剑锋。
“老师知道你是雁定肃,对不对?”
雁绥君扯了扯嘴角,“你比白相赋聪明。”
雁墨琼瞳孔骤然紧缩,下一秒,长剑就贯穿了他的喉咙,他想问的问题,终究是问不出了,不甘心地睁大眼睛。
“姜贼把你留下,是为了拖住我,再借你的手肃清雁氏皇族,”雁绥君冷冷开口,大发慈悲告诉他一个事实,“姜贼一直都知道,我就是雁定肃,雁定肃就是我,你和白相赋一样,都是他安排的棋子。”
“老师……老师啊…”
“你骗我……”
从一开始,姜长离就没想看着他坐上皇位。
雁墨琼骇然地瞪大眼睛,用力挣扎,身子折腾两下,就没气了。
没有了雁墨琼,剩下的人都不成气候,雁绥君本想全部杀了了事,想到了什么,只叫人流放去边疆,让这些有罪之人去建墙。
如此,也算是尘埃落定了。
鱼戏舟以为雁绥君会登基称帝,不止他以为,天下所有人都以为,但三天后的一则诏令却打破了所有人的猜想。
雁绥君没有登基,而是一位叫雁从渊的人。
鱼戏舟懵了,敲着竹竿去找雁绥君,明明已经近在咫尺了,为什么…为什么要放弃?
“公子小心,前面有个小孩跑来了。”
鱼戏舟点头,侧身让路,那小孩却哒哒哒地朝他跑来。
“鱼哥哥!!!”
这个声音……
鱼戏舟愣住了,他蹲下来,伸出手去碰面前的小孩,如果他能看见,一定会发现,面前这个孩子就是曾经被他救下的小牛。
“你是……?”
小牛抱住他,“哥哥,我是小牛呀!”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鱼戏舟明明记得他在白桦书院的幼童班学习,怎么会在皇宫呢,他脑子有点转不过来。
“因为哥哥也在这里。”
鱼戏舟愣了,“大虎也在?”
小牛用力点头,“是呀,雁哥哥还给我们改了名字,我现在叫雁玉渊了哦!”
这时,另一道稚嫩的声音也出现了。
“鱼哥哥,我是大虎。”
雁绥君已经提前告诉过他们,鱼戏舟眼睛暂时看不见了,样子也变了一点点,让他们见到的时候,千万别多话。
事实上,哪怕鱼戏舟变老了,他们也还是认得出他,他们永远都记得鱼戏舟身上干净又柔软的气息。
“你们怎么……”鱼戏舟不可置信地说,用手摸他们的小脸。
大虎,如今改名雁从渊了,他坦白了一切。
“其实,我和小牛,我们的父亲,是雁灵危,也就是曾经的哀帝,父皇身体不好,有心改革,却力不从心,母后她…她担心我们会被别人控制,就让莲姨偷偷带我逃走了,莲姨是小牛的母亲,她一直都用命护着我们。”
两个小孩都哭了起来,或许是想到了从前的艰苦,被害死的父母。
雁从渊擦掉眼泪,小小的年纪,脸上却很是坚毅,“我们太弱小了,一直不敢说出来,以为要藏一辈子,再也见不到父皇母后了。”
“是雁哥哥给了我们机会,我们是愿意的。”
鱼戏舟握紧两人的手,叹息道:“回来,也不一定是好的,当皇帝,会很累,大虎,你真的想好了吗?”
“鱼哥哥,我晓得的,但,我想做完父亲没完成的事情,夫子告诉我,万民安则天下安,天下安则众生乐。”
“其实我知道雁哥哥才是最合适的人,但雁哥哥说他没空当皇帝,他要和你回家,如果不是雁哥哥给了我们机会,我和弟弟可能永远都回不来了。”
“虽然我还太小了,才能不足,但我一定会认真学习,好好做一位明君。”
孩子的话认真又稚嫩,鱼戏舟笑了,温柔地摸了摸两人的头。
“那就好好长大,未来的路很长很长。”
“好!”
雁绥君站在不远处,眼里从始至终只有鱼戏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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