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目睽睽之下,尤迁猝死。众人大乱。
陆扬趁着没人注意他,走近了两步,仔细看尤迁的死状,竟有几分眼熟。猛然想起,那夜顾家求医,他与秦少飞同去,瞧见顾遥,也是这般情状。只是当时顾遥尚有一口气在,尤迁却是死得透透的了。
原来,顾遥竟是死于白狐之手?
唐典一把揪住管家的领子,喝道:“你是什么人!”
管家早吓得直哆嗦,一句话也说不出。
莫寒冷冷地道:“老疯子,跟一个下人缠什么。这般情形,若是尤阁主不认得,怎会容他近身?何况这人我也曾见过,是尤阁主最信的,就凭这点胆子和身手,怎敢在大家面前弄鬼。你还是去看看尤阁主吧。”
唐典瞪了她一眼,丢开了手去看尤迁的尸身。翻来倒去折腾了半晌,才无奈地道:“浑身上下无一伤痕,又无中毒迹象……”
“是了。”莫寒颓然道。
唐筠沉默。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无言。围观的闲人,胆子小的早已远远地躲了开去。四周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心跳。尤迁那张扭曲狰狞的面孔,在当中直愣愣地望着天,显得格外诡异。
陆扬夹在人群中,被这沉重的气氛压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凶手就在这里!”忽然一声高喊,脚步声乱,照壁后十余条彪形大汉鱼贯而出。当先那人手持一条九节钢鞭,身形高大气势威猛,大咧咧往人前一站,赫然一座铁塔。
唐典左右看了看,各人都一副茫然神色,并无人认得这魁梧汉子,便道:“你也是尤阁主邀来的么?凶手是谁?”
陆扬也自奇怪,在场众人无不是一流的高手,无一看出尤迁究竟是如何被人害死的,这人乍一来到,便能找出凶手了?
那汉子道:“在下武元奉,无名小辈不敢劳唐老前辈下问,还是先说正事。要为尤阁主讨还公道,非得问此人不可!”说着,他扬鞭向人群中一指。
众人纷纷随他指的方向看去。
陆扬也转头四顾,去寻他所指之人,突然后颈一凉,一柄钢刀已然架到了脖子上。
“别动!”身后有人厉声呵斥。
一刹那,四周其余人纷纷退开,把陆扬让了出来。
武元奉负手来到他面前,冷冷地道:“说吧,白狐是什么人,你是谁,与白狐什么关系?”
猝不及防受制于人,陆扬此时反而镇定了下来,笑道:“问我么?在下杨六,看热闹的闲人一个。凶手到底是谁?大家都等着呢。”
武元奉道:“少装糊涂!在场诸位都是被请来的帮手,我早一一查过了,都是有名有姓的人物。唯独你,鬼鬼祟祟混进来作甚?”
陆扬哭笑不得——原是想捉贼却被当贼拿了。明知道报上自己的姓名出身,误会便可消解大半,可众目睽睽之下这般狼狈情形,实在是不成体统。给师兄弟们知道了,怕不是要被取笑好几年。
略一沉吟,陆扬不紧不慢地道:“先别忙着问我,你又是什么人?可有人认得你么?在场的诸位前辈,事发时都是亲眼目睹,未曾发话,怎么你刚刚到这里,便言之凿凿,说知道凶手是谁?不去追查真凶,在这里混淆视听又有什么企图?”
听了这话,众人也不免起疑,几十双眼睛不住地打量武元奉。
武元奉一时语塞,强自道:“我不跟你耍嘴皮子功夫,如今是你落在我手里,可要想想清楚。”
“是么?”陆扬微笑,突然向后一仰,整个人骤然向前滑去。握刀那人毫不犹豫挥刀直下,却仍是慢了半步,仅毫厘之差,给他从刀底下脱了开去。
武元奉一个箭步拦在前头,挥鞭叫道:“别想跑!”
陆扬一招得手,落地拔剑转身一气呵成,潇洒如行云流水,朗声笑道:“急什么,背后偷袭的帐,还没跟你算呢。”
武元奉大怒,九节鞭劈头盖脸直砸下来。
陆扬侧身让过,笑道:“还未请教阁下,可是尤阁主请来的帮手么?或是自己不声不响混进来的?带着这么多人进来,意欲何为?”
“你管不着!”武元奉腕子一抖,鞭梢便如一支枪般直刺过来。
“我一个闲人,自然管不着。”陆扬横剑格开钢鞭,继续道,“只怕在场诸位前辈不晓得阁下的大名,一个忍不住把你当凶手拿了,就不好办了。”
武元奉无奈道:“我是尤阁主的好友。”
陆扬脚下不停,左右闪躲,一面吃惊道:“哎呀呀,这下子真心大水冲了龙王庙了,在下可是尤阁主的至亲,一家人还打什么。”
武元奉奇道:“你是他什么人?”
“你既是尤阁主生前好友,连我都不认得么?说来也奇怪,怎么从来没有听尤阁主说过你?”
一旁便有人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
莫寒不禁皱了皱眉——正事尚没有着落,这两个人不知哪里来的,在这里搅场子。
武元奉愣了一下,才明白是给人作弄了去,心中大怒,不再答话,一条鞭上下舞动盘绕不绝,招招直奔要害。陆扬也收起了玩心认真接招,心道:“且拿你试试我的剑。”一时间,满场鞭影剑光,风声猎猎,二人斗做一处,难解难分。
陆扬存心卖弄,又不肯给人看出来历,一柄剑舞得花样百出。
“你是雪山派门下?” 武元奉忍不住问道。
“那这个呢?”陆扬哈哈一笑,回剑横削,一招武当派的风卷残云回敬。眨眼间,已然变换了七八种剑法,把个武元奉看得眼花缭乱。
“小子,你到底是哪一派的!”
“你说呢?”
长笑声中,陆扬的剑绕过鞭身斜劈下来,正中武元奉右臂,只听得“当”的一声,钢鞭落地。
“这……是余家的刀法。”
“不错。”陆扬并未乘胜追击,反而后退了半步,含笑抱剑而立。
众人看时,武元奉虽现出痛苦神情,右臂却好端端的在那里,才明白陆扬手下留了情。
武元奉直愣愣盯了他半晌,才道:“我拦不住你走,留下名字来。”
陆扬有些意兴阑珊,懒得与他纠缠,道:“杨六。”
刚抬脚要走,身后一声怪笑:“兀那小子,就这么想走?”陆扬听得风声不善,急拔剑回身,一根竹杖早指到了面门。
唐典冷冷地道:“少年人未免太狂了些,老疯子看着不开心。”说着,竹杖疾探而出。
陆扬没想到这一位出来多管闲事,哪里敢与他对招,一面左右支撑,口中说道:“前辈高抬贵手。”
可唐典不是武元奉,怎容得他再耍花样,不过两三个来回,已然抵挡不住。
“好哇,连如意剑法都给你偷了来,有点意思。”
陆扬只能苦笑,漏了底细还是没能混过去,一招失手,被唐典点中穴道,立在当地,动弹不得。
唐典拄着竹杖,绕着他转了一圈,笑道:“跟老疯子说说实话,你是哪个不像样师父教出来的不像样徒弟?”
陆扬原不想得罪他,何况还受制于人,听了这话却十二分的别扭,脾气上来,梗着脖子道:“前辈武功高强眼力精准,自然是早便看出来的。”
“好啊,你这是讥讽老疯子以大欺小么?”唐典却是个不要脸皮的,不吃他这一套。
唐筠劝道:“六叔何必跟个孩子置气,正事要紧,且由他去吧。”
唐典气鼓鼓地道:“我定要问个明白不可。”
陆扬又哪里肯说,两眼望天只当听不见,唐典虽说行事没有个章法,毕竟碍着自己身份,一时也拿他没办法。
正僵持中,突然一声信炮响,八方震动,马蹄声响起,似有千军万马把聆香阁团团围住。有人高喊道:“官兵来了!”
所有人都吃了一惊,纷纷探头向外张望。一队官兵浩浩荡荡堵在门前,全副披挂气势汹汹。
领队的将领高声叫道:“奉命捉拿反贼尤迁,无关人等,速速离去!”
这一下全乱了套,来应约的多有黑/道上的人,见不得官的不在少数,见势不妙乱哄哄往外走。门前原本宽敞,顿时拥挤不动。被人群一冲,莫寒等人也不见了踪影,不知道是不是趁乱走了。连唐典也不见了踪影。只把个动弹不得的陆扬丢在原地,逆着人潮,中流砥柱一般,没人理会。
正自望着人群无可奈何,忽然觉得后背被人重重拍了一下,被封的穴道顿时畅通。陆扬待要回头,却被人一把扣住脉门,不由自主随那人跌跌撞撞向前走去。
“秦大哥!”陆扬认出来人,不禁大喜。
秦少飞放了手,却并不回头,自顾走路。
“秦大哥等等我……”
“大哥去了哪里,怎么会来这里?”
秦少飞一语不发,自顾走路。
聆香阁已然很远了。
秦少飞忽然站住,回身看着他。
陆扬被这怪异的目光搞得有些茫然,笑道:“怎么了?”
“你是苏门剑派弟子,邵恩铭是你什么人?”
“那是家师,怎么了?”
秦少飞不言语,扭头便走。
陆扬叫道:“大哥去哪里?”
秦少飞突然回身,探手抽出了陆扬的佩剑,横在面前,厉声道:“你还跟着我作甚?”
他这一手极为迅速,又出人意料,陆扬猝不及防被他夺了兵刃,顿时愣在当地:“这是什么意思?”
秦少飞冷笑道:“什么意思你不懂么,还要骗我多久?”
陆扬完全摸不着头脑,道:“我骗你什么?”
“林婆婆一家是被谁所杀,你不知么?”
“不知。”
“这场瘟疫背后的真相你也不知?”
“不知!”
“那落霞镇刘老镖头之死呢?”
陆扬便是再好的性子也有些生气了,道:“这些关我什么事!”
“我不信。”
陆扬怒道:“为什么我一定要知道?你又不肯告诉我,我问谁去?难不成你认为这一切都是我做的?太看得起我了!我不知道你跟苏门剑派有什么过节,我陆扬跟你没过节!”
秦少飞直直盯着他的眼睛,半晌,叹了口气,道:“好,我信你。但愿来日你我兵刃上见的时候,未曾失了本心,还能这么坦荡荡跟我说话。还你!”
陆扬接过剑,叫道:“等一等——把话说清楚再走!”
秦少飞没有回头,远远地道:“我说得已经够清楚了,以后你自会明白。便当你我从未遇见过。”
“喂——”
秦少飞已然去的远了。
陆扬没有再追上去,望着他的背影,怅然若失。
水光山色,迎面凉风习习,有未黄的秋叶落下。
闷闷地循旧路返回客店,也无心去想被聆香阁现在是何情形。
店中依旧是那样吵闹,更增添了客人们划拳行令的呼喝。陆扬回身掩上房门,仿佛这样就可以把一切喧嚣都关到外面去。
身后传来一声大喝:“别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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