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兆府外出公干的马车都这么气派的吗？”禾荣好奇的打量着周围的布置，一只手放在腿边的软垫上按了按，里面棉花塞得足和坐在云朵上似的。
章羲楠从脚边的柜中取出一盒糕饼塞到禾荣手中，一边嚼着蜜饯一边漫不经心地回答道：“这是我阿翁给我备的，不过我之前嫌惹眼从没用过，倒是没想到今天用上了。”
“这不重要，你快吃点垫垫肚子，没吃午饭就被我叫出来了，这眼看着都晌午了，饿着还怎么查案子。这水晶龙凤糕平日里可不好买。”
师父说过，不问人私，不言人非，不揭人短。禾荣乖巧得点点头对着章羲楠道了声谢，转而撩起车帘弹出半个脑袋问江晏：“两位小郎君你们吃午饭了吗？要吃糕饼吗？”
赶车的小厮是个善谈的，人也爽朗，先是道了谢，又说到：“我们阿郎宅心仁厚，对我们这些下人从不苛待的，我平日里只需候着等差遣就行，这一日过得说不定比你们还轻松些。”
另一侧江晏同赶车的小厮并排坐于马车外，闻声回过头来愣怔了一下，半晌才摇摇头道：“多谢禾…娘子，我刚刚在府内已经用过饭了。”
“吃过就好啦。”禾荣这才安下心来把脑袋缩回了马车内，捏一块糕饼放进了嘴里，这水晶龙凤糕糯唧唧的，枣泥的味道恰到好处，既保留了自身的香味又并不甜腻。一块下肚，和荣满意得咂巴了着嘴里的香味，这才想起什么的，又把脑袋伸到的车外同江晏说道：“对了，我不姓禾的，你直接叫我禾荣便好。”
话毕，也不等江晏回话嗖得一下又缩了回去往嘴里塞第二块糕点。
刚刚在验尸所章羲楠便觉得奇怪，江晏的神情看样子是认识禾荣的，可看禾荣的反应又不像认识，实在好奇的紧，章羲楠把自己往禾荣身边挪了挪，在她耳边轻声问道：“你和江晏先前认识吗？”
禾荣嚼着半块糕点，呜呜得回答：“不认识啊，怎么啦？”
“我看他的神情还以为你俩认识呢。”章羲楠的语气有些失望。
“我给验尸所送过一次饭，他可能见过我吧。”
“唉，我好想知道他长什么样啊。你还记得先前孙昭怎么说他的。”
“孙主簿说他模样生的奇怪？”禾荣迟疑道。
章羲楠连连点头道：“我幼时有个玩伴同我说过，看一个人的长相，若是眉眼生得一般那它处长得再好也无济于事，但若是眉眼生得好，那他处稍微平庸一些也无妨。你看江晏的眉眼，除非牙歪嘴斜不然怎么能是模样奇怪呢。”
禾荣见过的人不多，最多就是辨个美丑，自然也不大明白章羲楠这些话，只是回想起刚刚才瞧过的眼眸，弯弯得像是未满的玄月，这么漂亮的眼睛想必其他五官长得也不会差的。
“等回头你问问他，说不定他愿意摘了面罩给你瞧瞧呢。”
“哪有这么问的，多怪啊？”章羲楠撇撇嘴，不甚赞同：“等着，回头我一定想法子让咱两都看着。”
桐京街市以永明楼为中心向外铺开，分以数命名，六里街虽名为里，但实际是六舍，故京兆府与六里街之间的距离并不短，但有章羲楠再三交代快些前去，赶车的小厮自然不敢怠慢，一路快马加鞭，两个姑娘还没讨出个法子来，已到了目的地。
下了马车，章羲楠立马换了一副模样，全然没有刚刚嬉笑的神情，暗自深吸两口气攥紧了拳头。禾荣拿上物件与江晏跟在其后。
此刻怡香院大门紧闭，门口有京兆府的官兵若干把守，孙昭虽说连仵作都不愿前往，但屋内怨声载道，屋外有重兵把守，显然这是段成和派来的人。
章羲楠刚要出示腰牌，为首的官兵像是早知她要来，摇摇头将她的手压了回去，只道自己叫尤睿接府尹令听候娘子差遣，转身揭开封条引她进门。
楼内所有人都被集聚在大堂处，经一夜等待个个都满腹抱怨，吵闹声此起彼伏。见门开，屋内霎时间一片寂静，二楼所有目光齐齐望向为首的章羲楠。
那一道道如尖刃般的目光中，有探究、有疑惑、有愤怒、也有不屑，章羲楠打小就常随章容厚进出军营，虽不同往常世家女子，但说到底军营里就算性子再烈也终究都是训练有素的兵，可这六里街鱼龙混杂、泥沙俱下，形形色色什么人都有，尖锐的、毒辣的气息环绕着章羲楠让不由的背后起了一层薄汗。
见来人，这院中原本在安抚客人的都知拎起裙摆轻摇着团扇摇曳着快步下楼走到尤睿买跟前哭诉道：“哎呦，我的官爷您可总算舍得开门了，这案子到底如何办啊？您看我这客人都被关在这一宿了，我这生意还怎么做啊。我一个弱女子讨生活不易啊。”说着拈起帕子挤出了几滴眼泪。
从进门开始，章羲楠率先注意到的便是她，一身华服一头珠翠艳丽至极。那布料的花纹是她阿翁铺中的新式样，前些日子刚用这花色给她做了身新衣裙送到了将军府，往往要等她穿上几日了才能见着铺中售卖，算算日子如今不过上市两三日她倒已经穿上了。
况且她阿翁是皇商，断不会做烟花女子的生意。那便只有一个可能，这怡香院并不是一个普通的妓院那么简单。
眼见着那都知要往怀中倒，尤睿往后撤了到章羲楠身侧，目不视人，面色冷峻道：“这位定襄侯之女章羲楠，如今任职京兆府中，从今日起，此案由她全权负责，我等皆听于她差遣。”
说罢，带头恭敬地单膝着地行了一个大礼，屋外的官兵也纷纷紧随其后。
都知脸色闪过一丝青霾便立马将那张逢迎的面孔朝向了章羲楠，连连嗔骂自己有眼不识泰山，险些怠慢了贵人。
章羲楠不理，侧过身子询问道：“里面的人都盘问过了吗？”尤睿答：“并未，段府尹只责令我等看守此处。”
章羲楠颔首，重新打量起这怡香院的构造来。这楼有两层，堂中中空，只有一天桥越过，二楼情景在楼下便可看得一清二楚。
“昨日戌时死者当中于天桥摔落的，报案的正是刚刚进门时还在吵闹的纨绔，此人姓王，名易文，家中经商，因着家里与南衙有些门道，所以在这一块还算是有头有脸的爷，不过，自然在您跟前就没什么好看的了。昨晚我稍微打听了一下，去年他父亲病逝家中在当家祖母的主持下由他叔父接手，他日子也难过了起来，不然也不至于找消遣找到这破落地方来。”
章羲楠抬头望去，那纨绔已然没了刚刚的气焰，正倚着栏杆向下张望，他的眼里再没有不屑对上章羲楠的视线，像是受惊的老鼠般立马缩了回去。
“江晏，你先去勘验尸首。”交代完，转身又对尤睿说道：“还烦请副尉派两个人再去细细盘问在场的所有人，昨晚有任何异常都不能放过。对了，从此刻开始所有人都在二楼不允许再走动了。”
尤睿得令，转身指派起其他官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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