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晟没有经历长时间的下跪,在单宴宏利落让他起身的那一刻,刹那,满堂鸦雀无声,柳如叙利落地收了姿态,不再俯在椅背上瞧他,四面楚歌的局势得到缓和,他并没有掉以轻心。
在进入殿堂以前,顾晟反复思考了一个问题:单宴宏是否很清楚自己的花招。
那本残卷摆在桌面,无疑成为了一个重要的讯号。
少年自知无法得到验证,起身后跟着侍女们站在一起。这些女人却把他当成了瘟神,连退数步。
唯一还注意倚道门少年存在的是关衡,他没有移开眼,在顾晟浑然不知的情况下心跟着他的安危揪起。
“在想什么?”柳如叙意味深长,他看见处于边缘的少年恶狠狠瞪了自己,嘴型变化是和关衡交谈,“这小子怕是在咽气以前,都会这般生龙活虎。”
每一句都凸显柳如叙对顾晟的不屑,关衡不清楚恶意从何而来,他正回身子:“毕竟是少教主看上的‘傀儡’,可依我看来未免过于残忍。”
他已经很努力装作不在意了。
屋内昏黄的光色盖在所有人的面容,随跌宕的境况流动,覆盖在所有人的面颊成为新的面具。再看名叫顾晟的少年,在侍女们的挤兑下,身影沉在阴影的最末,光线布不过去的位置,倒将他眼瞳衬亮了。
“可惜一个在剑术上有造诣的天才,就那么简单地消失人世吧。”柳如叙接过传阅的残卷,装模作样地翻来覆去,即便上面的内容他早已通晓,“可惜,这个世道永远不缺天才,能中道夭折的称不上天才,他还不配做我的傀儡。”
“此话怎说。”关衡很久没吱声,听到这里脸色大变,从对少年懊悔的心情里退出。
“他还没坐到苍熙云那种位置,就不能为我所用。”柳如叙顿住了翻阅的手,再一次看破了青龙,“明明是个杀手,刀上流了很多血,反而在这种时候担心起别人的死活。”
“你知道的我的,就和当年看见你的心情一样。”关衡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了,
“明白了。”柳如叙掂捏纸张的手深深凹了进去,一段时间都没有讲话。
实力和智力分布不均的关衡,更想学会看清他人。
至于白虎和朱雀,教内弟子对于他们的关系也有三分猜测,少教主一番点拨,关衡明白这两个人,不是单纯的精神寄托关系,再深的就发问柳如叙去了。
“我还是没明白,符青已经得到了单宴宏的青睐,苍熙云对他的重要性应该不高啊。”关衡假意凑近少教主,在外人看来是探讨残卷上的内容。
“符青不是傻子,从始至终没有露面是他有足够优秀的棋子,那个人就是苍熙云,永远在恰到好处的时机出现,替符青挡刀,为这位朱雀营造一些莫须有的单纯。”
“符青怎么可能单纯。”关衡立即否认,僵硬地接过残卷,不经意乱瞟,“连我都很清楚南雀院权势滔天,你怎么会这样想。”
“这样一个权势滔天的人,能完美把握单宴宏的心思,越过玄武的厚势成为第一人,怎么会把握不了玄武的心思,并对此恐惧?”
听到这里柳如叙说到这里,关衡烦闷不熄,逢此,柳如叙又说:“我有预感,符青想了别的。”
谈及这个地步,白虎侍苍熙云正把下巴搁在桌上,外表看来不像个杀手,却是内门最年轻有为的存在,也是四侍卫的末辈。
玄渊教地处西南在五大派看来,并非是弊端,白虎致死的事件起于山匪四起,他们恶贯满盈,除却青城山,以乞丐谷为首的派别从水乡,任其流落至西南山地,为非作歹了十余载。
上一任白虎,死于五年前的一次围剿,连尸骨都被山兽撕尽。
西南贼派相联,民生苦不堪言而群愤大盛。单宴宏终于无法忽视,指令玄武作为领导的杀手,一路西南下行,胜利的喜悦还未迎接在归程,负责驻守的上任白虎失踪于后晚。
玄渊教出四院压不平事,这种行为绝不来自于仁慈心善,而是恶人最懂恶人,滴水成海能淹高山,他们掐掉了生于微末的危险,也要承担后果。
这是一套绝佳的阳谋,遭受不公待遇的民众苦不堪言。矛头一箭双雕,青城派刚从前朝的死灰里,树立了和谐,那一次打击,奠定西南势力寥落,再无后起之可能。
玄渊教在江湖里有足够的统治力,是因为能和正派对立的是恶,敢和正派对立的是他们。此番对单宴宏也是致命的打击,那一战役后,西南恶派对于玄渊教忌惮,极大维护了青城派一带统治的安定。
天亮后一群人在山头发现秃鹫留下的尸骨,他的头颅尚存,身躯早被蚕尽了,连带着那颗心,心脏也被叼走了。此后五年,单宴宏有意提拔四侍卫之下的北尉,遭到百般推辞,不得而终。
苍熙云的出现填补了空缺,要面对的是长久以来已经定性的三人势力,苍熙云是刀还是盾,为何一定是这个人。
到这里关衡想不明白了,索性提问柳如叙:“如果你真的想学用人那套,闻人佑是更佳的选择罢,他根基过厚,和这种以暂时利益捆绑的关系,全然不是一回事。”
“你可明白,闻人佑在闭关期间,为何会选择召集我前去么?”柳如叙打断了关衡,阻拦这个观点偏向错误的道路。
“如果你真的动手,让他提前死了,没有好处,而他清楚这一点?所以确保你对他没有威胁。”与此同时,残卷已经回到了闻人佑手上,他的神色贪婪,每一个毛孔都渴望功利的充盈。
“不止,有一个忠诚的手下和一群人忠诚可不一样。”柳如叙沉思,“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他并不信服自己的手下,也无法信服坐在最高处的单宴宏。”
关衡嗓子干涸,都忘了桌上还有茶水,在长时间的浸泡下不再发绿不再苦涩,丧失了味道,多么陌生。
“他告诉我,单宴宏来过后山找他。”柳如叙毫不在意茶水味道的消散,一道喝一道推测,“可见单宴宏并不会对他下毒手,当然也可能是他,没有找到更好的机会。”
“少教主,属下明白了。教主害怕被符青背叛,为整个玄渊教树立了闻人佑的例子,甚至比玄武本人都渴望他获得善终。”关衡蹙眉,手上的茶水丧失倒影样貌的能力。
柳如叙沉郁道:“单宴宏确是这个原因留下他风命,但他随时可能死。我的猜想是单宴宏本想借用秘籍杀死闻人佑,再无中生有是北武院负责掌物,却剽窃教内秘籍,死的理得其所。直到亲临后山,发现对方毫发无损。情急之下变幻了态度,留了前去探望的后手,假装自己是来给闻人佑派发任务的,早就猜到了闻人佑看破了自己的计谋。”
关衡呼吸困难,产生被扼住咽喉的痛楚:“确有其事,后山轮流驻守那日轮到我们东龙院。四院驻守的另一批人都能确定你进去过,你是无法动手的。真死了单宴宏还能落一个友爱下属的名号,你会被借此杀死。”
“目前来说不会,我对他还有用,否则不可能活到现在。”柳如叙的杯子空空如也,侍女为他满上,待她退后,柳如叙才接了前言,“单宴宏不可能没发现朱雀白虎的关系,他在匀势,万不得已才会找到决定死活的眼位,合情合理点掉。对应的,他们也会有迫害我们的手段,不能留把柄。”
“现在不提一千两,缘是因为没到关键节点。”关衡叹了口气。
“生死走向不在于事情的对错,是在于单宴宏的决定。还没到教主给西南两院扣帽子的时候。如果我推理的方向没错,而一千两和闻人佑有关,我们才可以递出这把刀,让单宴宏解决他,否则这一千两石沉大海,好点的情况像这杯子里的水一样,堆积他的疑心,等溢出来了,他们两个也绝对活不了。”
“怪不得呢,上下属关系更难达成信任,闻人佑也清楚,他的下属有充分的动机乘人之危,绝对无法甘愿臣服于一个老人跟前啊。”关衡把话题折回,有所顿悟,也听得他头脑发昏,放弃了对每个人的预测,在集议刚开始的猜想碾碎成沫。
“对于这件事还有第二个可能性。”柳如叙话锋一转,能坐到少教主位置的理由和生存的核心,是对于局势的观测和判断力。
关衡看着烛火,却一直没等到柳如叙继续说话。盯久后产生如梦似幻的错觉,直到脚下踩了空,猛得一激灵,才发现自己收获了目光的灼烧。
一转眼,最先对上少教主的眼眸,弯弯看着自己。
“到底是怎么睡着的。”柳如叙发笑,原来不是他没有回答关衡。
“青龙侍要忙着去找周公了。”轮到苍熙云耻笑他了,白虎在看热闹这件事上真是从不缺席。
关衡信了柳如叙的说辞,对于其他人的举动,苍熙云会产生莫名的愉悦,是再适合不过的傀儡。
如果猜测是真的,苍熙云甚至不需要符青指点,都会自发去嗅所有人的行径。关衡幻视了衙门里捕快牵着的狗,柳如叙谈论的那些阴冷的话题还在,苍熙云在他看来不足为惧。
好在关衡并不喜欢博眼球,只在心里辱骂几句,过一段时间就忘得无影无踪。没人搭理苍熙云,符青瘦弱的面颊拉下了灯,逼迫这个人坐回去。
“好书,是本好书哎。”
闻人佑打破了平静,一扫前面的阴霾,轻功途中,每根白发为他欢呼雀跃。
那本秘籍边角不知是谁熨平的,闻人佑反复观摩小半柱香后踮着脚,恭恭敬敬地传递。
老人递完,跃至独属于他的位置,洋洋洒洒地点明了残卷里最喜欢的内容,和苍熙云念叨一模一样的内容。
关衡没有找到残卷内暗含的隐喻,细思深虑很久,刚以为白虎是光明的傻子,这件事的发生,他的形象又暗淡了。
关衡一度懊恼没使用武功,窃听对面二人的发言。
拿回残卷,单宴宏轰然发声,把这场议会拉到最关键的一步:“那个倚道门孩子,你先过来。”
经过教主一番点明,几个侍女做了些不经意的小动作,例如踩了踩顾晟的后跟,也有人犹豫不决。
前面动作的人在想这是一个将死之人,对他不屑一顾。后面几个心有余悸,在思考顾晟活下来的几率,会不会让自己引来杀身之祸。步步为营才是上策,所有侍女不动声色分为两队,作为赌注的顾晟被抛了出去,他快步走到正中,拱了拱手。
“你那天在这里写下来的剑法,我已经叫弟子看过了。”单宴宏微微阖眸,貌似回忆起了当时的发展,又一抬眼皮,“不过缺失了重要部分吧。”
每个人所看见的方向不同,顾晟并不确定教主信口胡诌,还是确有此事。
按照柳如叙当时的说法,符青和苍熙云绝不会坐以待毙,他们会更先一步告诉教主,以这种方式把自己杀死,在少年的视角里,玄武和柳如叙毅然在此列。
纸条的前半部分,顾晟未曾实施过,谓明者因时而变,知者随事而制,诡道之枢在于未知,枢纽还没出现,他还要等,等到足以扭转乾坤。
他扫了一眼众人,欲通过细枝末端判断所以然。
人的下意识动作是最无法避免的。少年作为精准的猎手,哪怕是一瞬变化,他都会捕捉到,符青的不自然格外明显。
可惜门又开了,没来得及在这个男人身上做手笔,就听到别人的声音。
嘹亮又充斥难以言说的自卑,那份自卑已经进入来人的灵魂,明明是很简短的一段话,夹杂无数次大口的呼吸。
“求求让我们参拜教主吧,教主!单宴宏教主!”有生命走到尽头的凄苦,无奈,每一个字都拉地很长。墨绿色的身影才透露一线,晕在顾晟站位的死角。
“报告教主,这个男人本被弟兄们安排在后山庭院,是驻守弟子看管不利,才让他夜闯到了门口。”弟子们慌张无措地应答,其中有没了根男人的声音夹杂其中,“教主,饶命啊!”
“教主,他们看见了大家的脸。”符青语气不急不迫,因为他没有处于危机。
“也是,那做掉吧。”单宴宏反应简单。
“得令。”苍熙云兴奋地起身,腰际系着的两把刀有瘆人的光辉。
两样刀具的柄状奇异,碍于那夜太暗顾晟没看清,现在他可以确定不是木制品,更不是铁。
白虎侍走到顾晟跟前的同时刀已经在手上,一阵刀风,他的右臂趋前,刀尖就在男人眉间。
耳边尖锐的鸣叫,没人知道苍熙云什么时候归了刀鞘,他奸诈一笑,命令驻守弟子:“喂,该你们几个,把尸体抬下去了。”
布料磨蹭音结束,堂内才有第二个人讲话,是符青语气淡淡,说了一句:“又是敛山派的人来了啊。”
“进了玄渊教带些破烂也就算了,这次居然还敢偷偷溜进来,真没想到。”苍熙云轻松惬意的态度,看不出才剥夺过别人的性命。
“一介落魄门派,给不起教主想要的东西,还妄想要什么帮助。”年远被这种场景吓到了,很久才参与对已死之人的诋毁。
事件发展和顾晟想的不一样,上天为他拖延了不必要的时间,代价是敛山无名氏的命。敛山正派多次拜访魔教的目的,他还无从得知,也能意识到其中暗藏巨大的阴谋。
很快,顾晟就意识到了如何在九死一生下活下来,如果自己能确保一件事,便是柳如叙之前并没有想放弃他,现状是临时起意。源头是他上次在教主面前错误的判断,也可能是他在其他方面逆了男人的计划。
站到真正的单宴宏三步外,阴影迫压下的眼眸里,无人不会恐惧,这是一位能带来尸横遍野的杀手,当之无愧的顶端,千百恶派里的第一人,一副迎接的姿态看着后辈走上台阶。
“教主唤小的来,小的惶恐不安了一路。”因为紧张,顾晟频繁吞咽干涩的空气,说到这里声音沙哑。
“单某按照你的法子试过了,人确是死了。”单宴宏对他人生命流逝无感,又示意顾晟往前走了几步,“但我有一个问题想我问你。”
“晚辈听着。”顾晟很勉强。
“这本‘风雪回径剑’是真的吗?试过你这剑法的弟子,他们都死了,在修习到后卷第三阶第四排时。”单宴宏难得地动容了,用为死人哀悼的语气节奏又说,“于是我让符青去找被抓进来的倚道门弟子看过剑法内容,他们说。”
顾晟紧张,还有其他同门被困在玄渊教内是他意料之外了,他后知后觉,明白一个信息:多半是留在玄渊教的弟子暴露他被驱逐这回事。
不仅如此,可能还在他被驱逐以前,是和玄渊教有往来的弟子很早开始的计划,在城门上柳如叙暗示过这点,他很懊恼自身的愚蠢。
再一转头,柳如叙脸色惨白,顾晟了然前因后果,在出内牢以前绝对还发生过什么。
“请教主指点。”他长声。
“他们说没见过倚道门的剑法后卷,还说只有成为掌门才能阅读。”单宴宏站了起来,阴影在顾晟头上更深,“可是真的?”
“是真的,晚辈为了活命出此下策,妄想通过歪门邪道欺瞒教主。”顾晟心一横,直接告诉了单宴宏真相,不过这份真相夹杂假意,“世上没人不想活命,晚辈自然也不例外。”
他必须装作对风邪和残卷一无所知,所谓的第一后辈,只是一个贪生怕死的普通人,别扭的答案,却显得很真实。单宴宏沉默半晌,高台下喧闹间他又说:“但求教主赐死。”
“你在祈祷我赐死你?”单宴宏长大了嘴,不是在威慑少年。
诚然,教主并没有一定要杀死他的理由,也有别人想让他死。
“晚辈没有利用价值了。”顾晟强调道,“给教主献此剑法,是想钻个空得以苟活于世,何况五大派功法单一,不如教主把握的玄渊教体系繁杂,却只让晚辈写个后卷,才有了歪心思,以为教主不会打开翻阅。”
“教主,到底是谁死了。”闻人佑忘了什么礼数法则,心里也许早就有底了,因为玄武是在场所有人里,信息最落后的一个位,这种缺陷一定是巨大的。
单宴宏收去了怜悯的态度,再演下去毫无意义:“就是你手下的人。”
闻人佑趔趄几步,靠在桌旁才没让自己倒下,满脸通红,急躁了半天也没有发作,冷笑:“哼,老子还找了半天,最后是少教主告诉我的,说北武院有人死了,不瞒教主说啊,老朽其实在后山召过少教主,就是因为察觉有人死了,也没个人给我吱一声,果然,四院这群人就是这幅死样,老子在后山两股都没坐热,就死了手下,诶哟。”
“不止一个。”关衡提醒道,和死人的事情他早就知道了。
无疑更加激怒老人,在桌边蓄力许久,窜了过来,“小屁孩,你跟我说,到底是不是你蓄意拿了个假剑法。”
顾晟总感觉胸口发紧,闻人佑力度没有缓和,逼迫之下他说:“根本不是假剑法,那根本不是‘风雪回径剑’,而是‘青剑书’,朱雀大人,我想问你,那些在玄渊教的倚道门弟子,可否告诉过大人,这个真相。”
符青没接话,顾晟说的铿锵有力。
“对于倚道门是制约,对于魔教却是名副其实的杀人法,难道朱雀不知道么?”
往后所有人哗然,趁教主走下台阶的时候,跪着的少年窥到了精彩的一幕,殿内的侍女侍卫他自然不认识,可他找到了少教主口中的“别人”,教主的头指向那个人,在初到玄渊教那一天见到的白虎侍卫,苍熙云。
玄渊教每一个人都知道风邪要残卷,顾晟也该知道,所有人都没有这个信息差。做个小人比做君子要轻易,这群人把他当成了君子,给他设立了清高者才会跳下去的陷阱。
他还要装傻,装成一无所知的伪君子,向单宴宏展示他对风邪一无所知,他顾晟是一个柔弱求活的贱人,后面的局面都是苍熙云个人的揣测,求他死的方子,落了个失效的下场。
苍熙云嗅觉敏锐,过于了解对手的习性,却因此错失了顾晟作为一个棋子被舍弃的可能性,低估了他心态的变化。
其实阿羊在牢里给他讲的不止是双劫,还有死活常形,直三曲三谁先走,谁就先死。
进入玄渊教前,顾晟在这种情况一定不可能变通到这种地步。温暖淋在他身上,他却像比冷的时蜷缩更紧,看到了曾经的自己在挥手离去。
集议结束后,顾晟再也没看到过苍熙云,也没有起死回生的喜悦,单宴宏打了个响指,他就吐了血。
“那是蛊术。”顾晟站在阶上,没有看繁星皓月的兴致,熟悉到让他厌恶的声音,柳如叙和关衡并列而立,“这里是西南,他中的是虫蛊,这里的每个人都有,包括我。”
“怎么突然愿意和我说话了。”顾晟很挑衅,他已经无所谓死生,就想和这位少教主争个高低。
起初柳如叙没有应答他,直到顾晟说:“是因为你觉得我有用了,是不是。”
柳如叙决绝的布伐顿住,关衡从始至终都没迈开四肢,月光把影子拉的很长,占据这里的一半,一条街三个人,隔得很远。柳如叙满身碎影,残枝雪沙朦胧了顾晟的眼,在深夜里,分不清现实和梦,少年突然有一种感觉,这一切都是梦,他似梦呓:“现在,你不想我死了。”
这种心情往往让人难过,有在无数个白夜一闪而过的熟悉,雪勾勒出男人的肩腰,才让他有了形状,多到几近撕裂,他彻底看不清那个人的身影。
“也许吧,你回忆起我都忘了的那一层,让白虎和朱雀尝到了聪明反被聪明误的感受。教主想要剥去玄武的势力,把白虎朱雀当成了傀儡,又想做那个好人,你学会了我说的。”柳如叙回答的很响亮。
风雪也成为了裹挟者,撇开他身上雪的是青龙,他的神情太应景,惨白而愁苦:“你活下来了。”
“那我接下来该去哪?”
关衡没动作,定定地看着柳如叙的背影。
“我想你可以跟上他了。”关衡看着黑,人已经不见踪迹。
“为什么?”顾晟很意外,正不知道该往哪去,玄渊教其余人甚至不如柳如叙可信。
“你能活下来,你很有用,顾晟。”关衡终于看了身旁人,他比少年高了小半个头,环上顾晟的肩膀,“他只会留有用的人。”
“你很了解他?”顾晟问,能察觉他们不是简单的主仆关系。按照之前的交谈,两个人是同级,关衡却莫名唯唯诺诺。
“嗯。”关衡答。
“未来某一天,他会不会背叛你呢?”
两个人走到有光处,关衡的唇瓣紫青,祈祷似地按住刀柄,“我是他的刀,他缺少这把刀,他永远都会缺这把刀。”
杀手身上拥有威压,溢出寂寥,言尽于此,垂下眼像将死的野兽。顾晟逐步生出对这个人好奇,仍怕触及他的过去,试探性地讲:“做刀是很孤独的,容纳它的只有鞘。”
“血,还有血。”关衡否定的很坚决,“顾晟,你记住一句话。”
“我听着。”顾晟很诚恳。
“刀剑是见血的,见血就再也回不了头了。”关衡走路变慢了,像每一粒雪都竭尽全力阻拦他一样,走的很艰难。
现在什么也没发生,顾晟没听懂关衡的意思,“刀还能会鞘里。”
关衡声音更高,故意劝退少年的反驳:“以前我也这样想过啊,直到有一天发现,鞘也会有血。”
“有血就有血吧,在这里不见血没的是命。”顾晟明白谈话里“鞘”是谁,走到关衡跟前。
关衡似乎没料到是这种答案,一介正派弟子,心思可以称得上中立,甚至已经偏邪,相处仅仅两次,他坚信和顾晟接触过的人,都有一样的想法,被赶下山不是陷害,也可能是宿命。
作为孤独的侠客和名门正派第一人,少年受权力角逐,丧失了选择的权利,现在对顾晟而言更像回到正轨。
面对少年一系列的问题,关衡很有耐心的解答了。像柳如叙问的话一样,是因为顾晟剑术造诣很高,才不舍得看到他的离世,这个答案在心里早被否定。
具体是什么,关衡很想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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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绝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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