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心念念想要搞定的人，在听完他全部的发言后，久久不语。
陈书禾抿着唇，半垂的眼睫遮住了他眼底的情绪。
良久，他才鼓起勇气与徐珩野四目相对。
因为太久没有说话，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徐总，这份儿工作对我而言真的很重要……”
“我知道。”徐珩野回答：“蔚海集团的每一个岗位，对于争取到它的员工而言都很重要。”
“正因如此，我们才应该让更适合这个岗位，在这个岗位上可以施展才能，与这个岗位互相成就的人胜任，你说对吗？”
徐珩野滴水不漏的话术，让陈书禾无从反驳。
甚至已经被劝的有些许动摇。
没人比他更了解自己有多么不适合这份儿工作了。
一整个上午，他就坐在工位上建了俩文件夹。
一个叫午饭吃什么，一个叫晚饭吃什么。
要不是他那个工位足够隐秘，人的存在感也足够低，恐怕早就伪装不下去了。
不过这份工作关乎着他的命运，他的生死存亡，他必须尽最大的努力，让徐总回心转意！
陈书禾攥紧拳头，昧着良心为自己争取着，“徐总，您说的都对，但……”
徐珩野打断他，语气变得有些强硬。
“既然你觉的我之前说的都是正确的事实，那我想我们也没必要再就你目前所在岗位的归属问题进行讨论了，不如直接聊聊离职补偿的问题吧。”
这是徐珩野第一次面对面开除别人。
他的耐心明显在这左一句右一句的固定模版对话上耗尽了。
以前他看谁不顺眼，觉得谁没能力，一句话交代下去，人事早出面让人卷铺盖卷儿走人了。
还用得着劳驾他在这浪费口舌？
再说他跟这大列巴面包有什么可谈的呢？
徐总，你说的都对，但～
但但但！
下蛋公鸡，公鸡中的战斗机啊！
乖乖领了补偿离职，别再继续祸害他接手之后的公司不好吗？
离开母星这么久，真的不想家吗？
究竟有什么可但是的！
无非就是什么上有八十岁老母，下有幼儿园在读的小公主。
老婆二胎刚生，老爸血栓中风。
家里房贷车贷，花呗白条外债。
说到底不还是钱的事儿嘛。
大不了再多给点补偿，赶紧把人给打发了。
他徐珩野的时间才是最需要守护的金钱。
陈书禾一听徐珩野连个表忠心的机会都不准备给他，顿时有些急。
“徐总！我知道我可能在公司的表现并不是很好，没有让您满意，但我求您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会努力学习，提升自己，不拖公司后腿。”
“现在就业环境不好，如果您辞退我，我肯定找不到其他工作了。”
陈书禾眨巴眨巴眼睛，满脸堆笑，缓缓举起了一根手指头。
“实在不行，您就再给我个考察期，不用多，一年就够了，一年之后您对我不满意，我主动离职！”
看着陈书禾瞪着一双清澈的大眼睛，毫无心理负担地说出如此馊主意，徐珩野气得直发笑。
他在陈书禾充满希冀的眼神注视下，冷笑道：
“不然这样吧，也别考察你一年了，你今年二十九岁，我考察你三十六年，考察你到六十五岁退休。”
“考察你七十一年，我给百岁老人养老送终。”
“考察你中华上下五千年，给你炼成僵尸，让你肉身不腐，精神永存，考察不合格就一把糯米撒的你灰飞烟灭，用不用啊！”
之前还只是想把这个公司蛀虫给遣送回母星的徐珩野，现在恨不得直接宣布和三体人开战。
然而被吼的刘海儿都劈叉了的陈书禾，好像听不懂徐珩野的阴阳怪气似的。
他笑咪咪地回答徐珩野：“不用，徐总，只需要一年就够了。”
闻言徐珩野直接张嘴，“我去你大……！”
“徐总！”
曲述一瞧事态不对，赶忙大喊一声徐总，盖过了徐珩野不符合总经理气度的大爷二字。
徐珩野本身就是直性子，暴脾气，再加上年轻气盛。
虽然不至于有暴力倾向，但时常因为要跟傻逼打交道而破防崩溃。
陈书禾倒是没把公司搞垮，但成功用一句话把他给引爆了。
徐珩野被这大言不惭，不可理喻的大傻帽，气的呼哧呼哧喘的像个鼓风机。
一旁的曲述在他耳边小声劝解：“徐总，冷静点，这事儿要是处理不好，闹到董事长面前就麻烦了。”
想到自己的老爸，徐珩野的理智在外翱翔一圈，终于回笼。
这次他被派来分部当总经理，就是他老爸为他设下的一道考验。
总部是他爸的地盘。
他顶着小徐总的名头，就算说话得罪人，办事莽撞了点儿，也没人敢有什么意见。
甚至他那大刀阔斧，雷厉风行的行事作风，帮那群老狐狸似的高层解决了不少棘手的事儿。
导致传到他老爸耳朵里的评价，竟然还意外的不错。
而且总部的运作模式已经非常成熟了。
他在总部做事，就是锦上添花。
无论怎么绣，结果也只会是好或更好。
他老爸也瞧出了这点，所以一脚给他踹来了天高皇帝远的分部。
让他当个空降兵，验证一下他真实的着陆能力。
如果他刚上任的第一把火，就给自己的衣角烧了，那不就在自己老爸面前打上了个废物的标签嘛。
小不忍则乱大谋。
徐珩野后槽牙磨的嘎嘎作响。
他认命地闭了闭眼。
再度睁开眼时，已经把脸上的表情调整回了生无可恋的微笑。
他轻轻推开拦在自己与陈书禾中间的曲述，目不转睛地看着桌对面的陈书禾。
那阴测测的笑，把陈书禾盯的直发毛。
总觉背后凉风阵阵，鸡皮疙瘩都起了一层。
他缩了缩脖子，试探道：“徐总……您是生气了吗？”
徐珩野挂着笑，轻轻摇了摇头，“怎么可能呢，你别误会，我刚才就是突然有些感慨。”
此时他突然拔高音调。
“我去！你大……智若愚的沧海遗珠怎么就被我们公司给捡到了呢？幸运，哈哈哈，我简直是三生有幸。”
徐珩野鼓着掌，笑容是掩盖不住的凄苦与愤恨。
他对陈书禾说：“其实我本人觉得你这个提议其实非常有创新性哈，超脱时代，也许未来企业真的会采取这种模式。”
陈书禾本来被徐珩野那一嗓子吓的下意识往后躲。
后背紧紧贴在椅背上，表情惊恐地看着像是发癫的山羊般的上司，不自主地吞咽口水。
但一听到徐珩野话锋的转变，他突然又重新燃起了希望。
他往前凑了凑，期待道：“那您的意思是，您同意我的提议了？”
徐珩野也配合地往前凑了凑，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他薄唇轻启：“完全……”
“不！同！意！”
徐珩野收起了脸上的笑容，眼睛一瞪，绝情否认。
又生怕陈书禾的馊主意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吹灭了希望的火苗后，还不忘回头使劲儿踩两脚。
他端正态度对陈书禾解释：“二十一世纪有二十一世纪的公司管理制度，如果我同意了你的请求，那对其他人就不公平。”
陈书禾看看铁面无私的总经理，又看了看面无表情的高级秘书，瞬间泄了气，像个霜打的茄子似的。
他在桌下的手轻轻抚上小腹。
陈书禾想，自己现在的处境，或许就是所谓的穷途末路。
看来他必须要放手一搏了。
他抬起头，一改之前唯唯诺诺的姿态，目光坚定地直视着，此刻能够掌控他命运的那个男人。
“徐总，您不能辞退我。”陈书禾正色道。
“是吗？那就请你给我一个不能辞退你的理由，如果你的理由足以说服我，我或许可以考虑再给你一次机会。”
坦白讲，徐珩野不认为陈书禾能说出什么令他无法反驳的理由。
但显然陈书禾并不这么想。
他反问徐珩野：“徐总，我想问您，您再评估一个员工是否适合继续留在公司的时候，有没有把员工对于企业和领导的忠诚程度放入考核范围。”
陈书禾的话有些出乎徐珩野的意料，他倒是没想到陈书禾是从这个角度切入的。
不过也确实不算强词夺理。
除了能力外，一个员工对公司的感情也很重要。
培养一个优秀员工需要耗费不少心力和资源。
但往往结局都是被高薪挖走，或主动跳槽到更有晋升空间的地方。
作为领导，虽然尊重且理解员工这种选择，但内心肯定更偏向那些记得公司培养之情的员工们。
话虽这么说，可在陈书禾这个吊车尾的嘴里就感觉变了味道。
一个没能力的员工，也只能打打忠心牌了吧？
徐珩野心存疑虑，谨慎回答：“综合评估的时候，这部分确实也在考虑的范围内。”
他话音未落，陈书禾就“蹭”地从座位上起身，激动道：“既然如此，那我必须告诉您，论对您的忠诚，整个公司没有人能和我比！”
见惯了大场面的徐珩野和曲述，也不免被陈书禾这架势震慑的有些不知所措。
两人面面相觑。
徐珩野震惊挑眉：这人精神好像有问题，要不要让安保上楼？
曲述嘴角微微下撇：感觉还没发展到那种程度，先再观察两分钟吧。
就在两人用眼神无声交流时，陈书禾突然又有了动作。
“徐总，您不是让我给你一个理由吗？我现在就证明我对您有多么崇拜和忠诚！”
陈书禾一边说着，一边开始低下头，解开了自己腰间的皮带。
徐珩野顿时乱了阵脚。
“不，陈书禾，你干嘛呢！你你你……你说话就说话，脱裤子耍流氓算怎么回事儿啊！我告诉你，我这办公室都有监控，再说这还有第三人在场呢！你别想栽赃冤枉啊！”
陈书禾根本不为所动，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在解开腰带后，他又紧接着解开了纽扣，拉开裤链。
“这是**裸的职场骚扰啊！曲述，给我搜集证据！我要告他！我要告的他倾家荡产！告的他身败名裂！！”徐珩野在旁崩溃怒吼。
他不明白自己不过是裁员面谈，为什么到最后要被迫欣赏一个三十岁老男人的脱衣秀。
一向淡定从容的曲秘书，此时也被陈书禾这不合常规的一招打的落花流水。
听到徐珩野宛如哀鸣的叫喊声后，他才猛然回神，迅速拿出手机，开启录像模式，镜头对准了陈书禾。
曲述劝道：“陈书禾，你现在做的事情我们都保留证据了，你考虑清楚。”
陈书禾毫不在意在那鸡飞蛋打的两人。
他抓住垂搭的白色衬衫下摆，向上一撩。
在徐珩野杀鸡似地哀嚎声中，他小腹下方的纹身完完整整地暴露在了空气中。
陈书禾并没有暴露重点部位，只是为了更好地展示自己为应对这次裁员危机准备的措施，才解开的裤腰带。
他一眨不眨地盯着办公桌后一秒石化的两人，询问道：“徐总，这个足以说服您吗？”
徐珩野的眼睛因为干瞪了太久而有些发涩。
或者说，他要被这块一开始都没稀罕正眼儿瞧的大列巴给欺负到掉小珍珠了。
他在办公桌下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
疼，疼的眼角都冒出了泪花。
可为什么他还是不愿相信眼前自己所看到的这一切。
他抱着最后一点儿幻想，用手肘碰了碰身旁的曲述，轻声问：“曲述，告诉我，这一切都不是真的。”
一贯表情少的可怜的曲秘书，在陈书禾亮出小腹下方的那个纹身时，也不免瞳孔八级地震。
回过神的他，垂眸看了看手机屏幕正在录制中的画面，默默点击了停止录制，将手机揣回了兜里。
他告诉徐珩野：“徐总，全是真的。”
徐珩野：“月底奖金翻倍，告诉我这是假的。”
曲述：“是真的，陈书禾把您的一寸蓝底证件照纹在了肚脐下方三厘米的位置。”
“……曲述，我恨你。”
徐珩野忿忿地拿起桌上的座机电话放到耳边。
陈书禾还不明白即将要发生什么。
在小腹下方如此重要的位置，留下一个人类的印记，这已经是一个魅魔能够献出的最高诚意。
虽然肚皮上的纹身只是他在网上定制的纹身贴纸，但还挺逼真的……
应该看不出来吧？
但他没想到，正是因为纹身贴纸质量太好，看起来太过逼真，徐珩野才快要两眼一翻，直接晕死过去。
徐珩野按下快捷号码，等待接通时，他低下头，抬起另一只手，将手掌虎口卡在了前额，生怕再有一丁点儿不干净的东西冲撞了他。
电话以最快的速度被接通。
劫后余生的徐珩野命令道：“带几个安保上楼，我办公室有变态。”
陈书禾一听立马慌了神，急忙朝徐珩野走去，想要解释什么。
“徐总，您误会了，我……”
奈何此时的徐珩野就跟个受惊的兔子似地。
一瞧见他有动作，直接长腿一蹬，连人带办公椅一个华丽漂移，躲到了曲述的身后。
座机电话线被抻成了一根直线。
徐珩野像只被人捏扁的尖叫鸡一样，飙着分叉的高音冲着话筒大吼：“用最快的速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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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速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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