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期末，十点准时关灯的明大图书馆也放宽了时间。
鹿庸擦着关灯的点离开时，校内部分非主路的灯都已经熄了。
他随意看了眼手机上时间：22:57。
回寝室是来不及了，只能回出租屋。
鹿庸租的房子离学校不远不近，平时几个校区都有车直达，然而现在这个点还在运营的，唯有北校区门口的908路。
然而今天他为了找些特殊资料，特意来了南校区图书馆，从南到北的穿越，至少也要大半小时。
现在校内接驳车已经停运，自动扫码的自行车也早在八百年前退出了市场，他只能靠双腿走过去了。
冬季夜晚的校园静谧异常，除了巡逻保安偶尔扫过的电筒光线，只余呜呜风声和野猫叫声。
鹿庸单肩挎着个黑色的书包，听着歌不急不缓地走着，偶尔野猫从灌木林钻出来，他还能从书包里掏出根火腿肠，喂完再继续赶路。
到公交车站时，是23点51分，最后一班公交车还有九分钟到站。
这趟车十分准时，不会早也不会晚，他倚着柱子打游戏，神色闲适。
GAME OVER！
远处钟声响起时，908恰好停在鹿庸身前，车门哐的一声打开，跨过台阶就能上去。
上车之前，他特意又看了眼时间：00:00。
广场的钟声和908都一如既往地准时。
“滴，公交卡。”熟悉女声响起，紧随其后是公交播报：“欢迎您乘坐404路公交，本车由明大开往南山水库，车辆起步，请坐稳扶好……”
鹿庸在“404”出现时就停下了脚步。
他抓着售票处的竖杆，下意识想要扭头看一眼司机，余光瞥见玻璃映照的青白一角让他止住了这个动作，神色如常地往后走去。
播报还在继续：“请主动为身边的老弱病残孕以及带小孩的乘客让座，严禁携带易燃易爆物品上车，为了您和他人的安全，请不要随意换座或走动，请在正确的站点下车，谢谢合作，下一站：云霄广场。”
鹿庸在靠窗的位置坐下，手里的老款PSP还没收进去，熄灭的屏幕上映着他漆黑下垂的睫羽，唯有眸中一点光焰微微闪烁。
“搞什么！我坐的明明是27路！404是什么鬼？让我下车！”
不知何时，空无一人的公交车一下子多出了不少人。
鹿庸抬眸看去，说话那人坐在他侧前方，紧挨着前门。
是个染着紫发，身上挂满了链子，手背上还纹了一个黑色骷髅的少年人。
十分桀骜的样子。
他开口后，如同暂停后重新播放的电影，场面一下热闹起来：
“对啊，我上的是2路啊，怎么广播说是404？”
“爸爸，这里是哪里呀？怎么和囡囡之前坐的车车不一样？”
“我之前在天轨站台，车票都在还手上呢，这哪儿啊？”
“别是什么恶作剧真人秀吧？之前就有迷昏路人然后把人凑一起的例子。”
“那导演不是进监狱了吗，不可能吧……”
“喂！摄像头藏哪里了？是不是在搞真人秀？我警告你们，马上放我下去！不然我一定曝光你们！”
“……”
一车人，吵得震耳欲聋，直接盖过了广播播报声，却无法抵挡广播的尾声如期而至：“404路公交车核载23人，实载17人，为了各位乘客的安全，人数请不要少于12人，谢谢合作。”
鹿庸琢磨着广播通报，目光不动声色扫过那一张张混合着茫然、惊诧、恐惧以及深深绝望的脸。
正要收回视线，他的视线不由停留在过道对面，戴着一副眼镜，神色惊慌惨白的男人身上。
眼镜男抱着公文包，从上车起就没说过话，只是瘦弱的双臂一直在抖，连带着他脸上的眼镜都有些下滑，可他没有去推眼镜，而是依然紧紧抱着公文包将自己缩成一团。
像是抱着最后一根稻草，又像是绝望之下必须紧紧抓着什么才能获得些许安全感。
车上的众人还在嚷嚷讨论，这些人里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大部分人都叫嚣着要下车。
中年眼镜男低着头，声音细弱，说话时也在抖，上下牙磕磕碰碰，一直咔咔作响，不知为何却成功让一车人安静了下来：
“下、下不去的，你们没听说过404公交车的传闻吗？”
一个人停下话茬，其他人也跟着收了声，只有坐在前面的一家三口中的小女孩晃着腿哼歌，很快被她妈妈捂住了嘴。
鹿庸：“什么传闻？”
眼镜男扭过头，惨白的脸上，一双极度惊惧下缩小的瞳孔被镜片缩得更小，盯着鹿庸时，透着某种矛盾的癫狂和麻木：
“404公交，我们、我们全国上下，都没有这一路公交车，因为之前，不对，是一直以来，都有很多诡异的事情发生在上404路上。”
“什么意思？”坐在最前面的桀骜少年不耐道：“直接说行不行？”
眼镜男像是没听到一般，继续道：“很多年前就有404路的传闻了，有人说无意间上了这辆车，发现坐在最后排的几个人都低着头，穿着古代服装，觉得吓人就下了车，结果第二天就听到新闻说公交车在某个荒村撞了树，全车人死亡，更离奇的是，树下挖出来一个古墓，里面恰好埋了一家三口，年代服装都能对上……”
“什么啊……”桀骜少年啧了声，神色不屑：“鬼故事？”
眼镜男双目无神，喃喃道：“北城也出现过一辆公交车失踪案，当天晚上是有人报案的，报案人说那车里新上去的三人没有腿，所以她拉着一个年轻人一起下了车，警察们不相信，直到第二天在相隔一百公里外的水库里找到了那辆车，它的车牌已经不是404了，但车里四具尸体完全可以和老人的描述对上，正是司机和那三个人。”
“还没有腿，没腿怎么上车？飘上去啊？”有人质疑：“如果是飘上去的话，一眼就能看出来吧，在这里故意说鬼故事吓人有意思吗？”
“南省、北城、东州、乾城、云都……全国上下都有404的传闻，有的是车爆炸了，有的是开进水库了，有些是整辆车失踪了，在出事之前，它们都不是404路公交车，它们都有自己的固定路线，唯一的共同点是，只有中途下车的人才能活，如果坐到了终点站，必死无疑！”
最后一句音量骤然提高，近乎破音。
他赫赫喘着气，眼镜已经全然滑落，只剩下一半挂在鼻子上，却全不在乎，神经质的目光一个个扫过在座的人，重复了一遍：“必死无疑……”
“你他妈有病吧你！敢咒老子？！”
坐在他前面的是个社会大哥，光头大膀，转身就一把提起了眼镜男的衣领，神色凶狠道。
“信不信我打死你？”
眼镜男挂在鼻梁上岌岌可危的眼镜终于掉落，他依然抱着公文包，喃喃道：“我要下车……我要下车……”
“下车？”社会大哥冷笑一声，“好啊，我送你下车。”
他大刀阔斧地走到门边，按下下车铃，扭头对司机道：“开门！”
“叮咚，请开门。”
门铃声响了三次，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司机不会停车时，公交车“滋——”的一声停下了。
“哐当”，公交车门打开了。
车外漆黑一片，看不清是哪里，唯有寒风怒嚎着刮了进来。
所有人都不禁打了个寒战。
后门紧挨着的是双人座，此刻坐在那里的是个穿着高中校服女生，她整个人都贴在了椅背上，又冷又怕，却还是开口劝说：“现在这么晚了，如果他家里离这里太远，走回去说不定会冻着的。”
这是委婉说法，眼下明城已经零下十几度，天气预报说晚上会降雪，如果把人丢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他很可能晚上会被冻死在外面。
“是呀，冷死了，快把门关上！”
正对着后门的座位就是鹿庸的后座，是个卷发女人，样貌极佳，一身轻薄的春装，短裙仅仅覆盖了大腿的一部分，小腿完全光着，风一吹脸就白了。
坐她后面的双人座老太太嘀咕：“年纪轻轻不学好，这么冷的天穿这么少，不知道是做什么的，活该。”
卷发女人听到突然就站了起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海市二十多度的天气我穿裙子怎么了？犯法啊？”
“你这姑娘我说一句你就犟上了，这么冷的天穿……”
鹿庸打断了老太太的话：“你说你是哪里的？”
卷发女人目光落在鹿庸脸上，怔愣一瞬，被风吹得打了个哆嗦才回过神来，“我是海市的呀。”
“不可能！我山城的。”最前面的桀骜少年道：“刚才就在学校外面网吧，要不是有老师巡逻我都不会出来，怎么可能上了辆车就隔了十万八千里。”
“我是东洲的……”最后一排，穿着花衬衣短裤的男生瑟瑟发抖的站了起来：“我之前就想说你们怎么穿得都这么厚……”
“我、我是玉城的啊！”老太太一拍大腿，人都傻了：“这这这、真碰着脏东西了？”
社会大哥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把眼镜男往地上一丢，转过身面对其他人：“都说说自己上车之前是哪的。”
“湘南。”
“乾城。”
“云都。”
“……”
鹿庸最后开口：“明城。”
车上17人，除了好像吓傻了的眼镜男，所有人都报了各自城市。
他们来自天南地北，其中只有鹿庸、女学生、老太太以及社会大哥是北方人，穿得还算是厚实，其他的都已经瑟瑟发抖。
社会大哥摸了下光秃秃的脑袋，脸色难看起来：“看来是真的遇到事了，喂，你说的那个传闻，你再说得仔细一点。”
眼镜男坐在地上，抱着公文包，被提了一下也一动不动。
女学生好心劝道：“你们还是回座位上去吧，这里风太大了。”
眼睛男抬头，像是要说什么，突然“哐当”一声，后门关上，前门打开了。
“滴，公交卡。”
与此同时，播报声再次出现：“欢迎您乘坐404路公交，本车由云灵村开往南山水库，车辆起步，请坐稳扶好，请主动为身边的老弱……”
所有人的视线不由集中在前门处。
“这、这里有人吗？”
桀骜少年只觉得左脸和抓着杆子的手一凉，一股寒意顺着脚底往上爬，吓得整个人都蜷缩在了椅子上，抱着腿瞪大眼睛四处张望，神色有几分崩溃：
“没人吧？我没看到人啊！”
被妈妈捂着嘴的小女孩哼哼几声，像是看到了什么，伸出短胖的手指，又被她爸爸抓着压了下去。
鹿庸见状坐直了身子，看向前门位置。
那里空空如也，他什么都看不见。
车内一片死寂，直到车辆晃动起步，才有人抖着嗓子问：
“这、这公交卡怎么刷的，谁、谁刷的啊……”
无人回答。
因为在他开口的同一时间，本来坐在后门位置的眼镜男忽然消失了。
就像刚才上车的“人”那样，无隐无踪。
公交车慢悠悠的走着，窗外一片黢黑，车内从冷白色的灯光照亮了玻璃，映出一张张惨白的脸。
“……他是刚才下车了吧？”
一人开口，就像是壮了胆，其他人也陆陆续续讨论起来：
“应该是吧，说不定是我们没注意，他自己下去了。”
卷发女人咬定道：“不可能，我就坐在这里，车门关上之后他还在呢！”
老太太也颤巍巍开口：“我老婆子也看见了，他就是突然消失的。”
社会大哥倏地回头，神色凶狠：“大活人怎么可能突然消失，肯定是你们看错了！”
黑暗和未知激发的恐惧和压抑涌动着，想要撞破什么一般，刺激着人的理智和神经。
短暂讨论过后，车内再次陷入沉寂，所有人都瞪大眼睛警惕着周围，像是怕惊扰道什么。
此刻，按正常流程正常播报的声音也显得刺耳可怖起来：
“404路公交车核载24人，实载15人，为了各位乘客的安全，人数请不要少于12人，谢谢合作。”
终于开新文啦！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就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包容与陪伴吧（好像完结的结束语，但真的非常感谢大大们的善意），新文也希望多多支持，么么哒~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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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404路公交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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