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西城老巷子口有一所宅子,三进三出。与市集隔了一条胡同,后门出去半刻钟就能到西山,处在闹市区,却又将大部分扰人的烟火隔绝在外。
宅子很素静,外面看来是青瓦白墙。墙上常年扒着层层叠叠的爬山虎,右侧大门口放着一块镇宅碑,寻常人家的模样,与京都千千万万所宅子没什么分别。
略有些特殊的是,它常年是空的,极少有人看到那道乌漆大门打开。
市井的长舌妇整日在街头巷尾议论时也会隔三差五提起,说起这宅主定是做什么危险活什,一年到头不着家,说不定人早就出意外再不会回来了。
八卦总是人人爱听的,不少人也都相信这个说法,甚至还会有人闲人开庄下注,赌宅主什么时候出意外,将宅子转让。
不过,像专门与庄家作对一样,每年的正月份,不定哪一天,门上的对联就是突然换了新的,证明不好意思宅主确实还活着。
街里街坊的,没有人在意那三个饼子两个馒头的赌注,所有人都在悄悄盯着这个奇怪的宅主。
说来也怪,十几年来,极少有人撞见过换对联的场景,自然也没有人见过宅主。
近几年只有胡同东边早起卖粮油的刘老太曾模糊的见过一个身影进过门,身量很高,动作利落,像个年轻人。
今年也如往年一样,门上的对联又在不经意间换了新的。只是今年这换的时间着实有些微妙。
初七晚上夜市几乎闹了一整夜,初八一早就有人看到了新换的对联,宅主到底都是什么阴间时间活动,这是正常人能拥有的作息吗?
当然,宅主是个正常人,除了不太正经,简直再正常不过了。
此时此刻,这个不太正经的正常人宅主正抱着刻满了阵法的手炉蜷在书房的矮榻上,披着半氅狐裘,闭着双眼,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
说是书房,其实不太准确,应该不会有人在书房里放两张矮榻,竖着一柜药材,还在矮榻旁置了一个烹茶用的小火炉。
简直就是个书房厨房卧房三房一体妙妙屋。
炉上正汩汩地煮着酒,隐隐有酒香顺着雾气飘散开来。
酒应当煮了很久,满屋都是清淡的香气,配上屋子四周画满的用来取暖的阵法,让人感觉逾发懒散。
“几时了?”带着困意的清冷少年声响起,是那个不太正经的正常人宅主。
很奇怪,屋子里分明只有他一个人,不可能会有人回答他的问题,可他确问的一脸理所当然,丝毫不觉得这样像有什么毛病。
等了一会没有回应,疑似有毛病的宅主睁开眼睛,不耐烦地扫过木架上那只黑色的鸟。
那一眼气势汹汹,带着要把那只鸟扒皮抽筋的气势横晲而去。
那只鸟可能是被他看怕了,不安地挪了挪爪子,口吐人言::“快子时了。”
可能是对这个回答不太满意,宅主皱着眉头,抬手虚虚抓了一把酒香,又顺手拢了身上的狐裘站起来。
扭头对那鸟说:“婴雀,下次你若再装着像只普通鸟一样听不见我说话,我就把你尾巴上的毛揪了扎毽子玩。”
婴雀清脆的叫了一声,表示听到了。
然后抖了抖毛,一个超绝不经意回头,借着回头梳毛的机会飞快地瞅了一眼自己黑不溜秋的尾巴,又扭回头来默默脑补了一下它变成毽子的样子,觉得这个想法简直就是丧心病狂。
婴雀并不觉得宅主是在开玩笑,毕竟揪它尾巴毛这件事,这小孩儿有前科,为此以前没少挨揍。
这几年好不容易稳重了一些,不知道今儿是脑子里的那根筋没搭对,又想起这好几年没拔的尾巴毛了。
时间增长了阅历,这小孩儿也学精了,还知道装模做样的问一句时间,找个借口。
呸!都是借口罢了。明明凭这位活爹的本事,时刻钟点不过三五秒伸手一算的功夫,一点心思都废不到,倒会拿这事做筏子来为难鸟了。
我呸呸呸!真是人大十八变,越变越讨厌。
顺了顺炸了的尾巴毛,瞥了一眼宅主懒散的做派,婴雀百思不得其解。
像婴雀这种普通鸟民,完成工作之后只想好好休息,大气都不想喘。
宅主做着更多的工作,打着更多的架,还有闲心和精力折腾无辜群鸟,怪不得人家是阁主呢。
当官的是命大嗷。
不过阁主也不是铁人啊,当官之前也天天睡觉啊,之前嗷嗷偷懒的时间也不少啊。
还是说升职以后就自动解锁了什么当代牛马打工人秘籍?
不然前几日为了早日完成那边的收尾工作尽快返京,忙上忙下的,一刻不得闲,就差连轴转了。
好不容易解决了,正盼着好好休息,哪又来的闲心惦记它尾巴上这几根毛呢?
用来梳毛的尖嘴缓缓停住了,婴雀就着这个姿势歪着小小的空空的脑壳静静的思索了一会儿。
直到看到宅主开始画今天的第四张用来寻人的符纸之后,空脑壳顿悟了!
婴雀更加用力地侧过身子,背对宅主,黑黑的鸟脸上隐约流露出几分扭曲的笑意,心下暗想:活该!你也有被人放鸽子的一天。
等一天了吧,没等到吧。要等的人等不到,你个死傲娇心里别扭,嘴上又不肯说,找个借口骂我一顿有用吗?大冤种等的小冤种还是不来呀~
鸟脸上的表情由暗喜转为严肃,那这一切,跟婴雀无辜的尾巴毛有什么关系呢?
仔细想想,四舍五入等于没有关系,不四舍五入也没关系啊!!!
鸟脸上的表情开始变得悲愤了,迁怒,绝对是迁怒!天杀的,我要报官抓你。
婴雀委屈,婴雀不开心,但婴雀不敢说。鸟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看着自己即将见底的食盆,婴雀选择默默地咽下这口气。
身不由已摊上个有大病的主子,还能怎么办呢,将就着过吧,还能掰咋的。
婴雀又扫了一眼自己黑扑扑的尾巴尖尖,默默地想:只是苦了你啊,我可怜的尾巴。
且再看那头正在画符的宅主,手腕轻顿,饱蘸朱砂的狼毫从纸上走过,愈加凌厉的笔锋显示着画者愈加烦躁的心情。
婴雀缩了缩身子,力求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以免那个一看就心情欠佳的祖宗再找它麻烦。
长袖挽起,墨发轻扬,雾气隐隐约约遮挡脸庞。
如果忽略画者脸上簇起的眉头,微抿的嘴唇,这应当是一幅上好的温润公子执笔作画图。
可惜“温润公子”美的太过有攻击性,五官精致凌厉,下手干净利落。
本该无害的毛笔硬是被他拿出了长剑的气势,仿佛下一秒就要飞掠而出,与人大战三百回合,还是不死不休的那种。
笔下的符咒逐渐成型,边角处的符角不断翘起,正蠢蠢欲动想离开镇纸的压制夺门而出。
艳红的朱砂带着繁复的符文,在纸上勾勒出“秦渡”二字。明明脸上的表情还带着不耐烦,手上的动作却在收尾时转的细致又温柔。
好像笔下描绘的不单单是单纯的两个文字,而是什么世间难得的珍宝。
“咔哒”一声清响,毛笔落于桌上,宅主勾起二指,低声念了句短促的阵诀。
符纸翘起的边更加躁动,隐隐有了灵性,偷偷的卷起纸身,从镇纸下蹭出来,悠悠地飘起,随后闪烁了一下,消失在了空气中,只留下一个虚印。
宅主将身上的狐裘脱下挂到一侧,小幅度地活动了一下,走一走缓解躺久了懒散疲惫的身体,嘴里小声嘟囔着一些无意义的词语,拿指尖轻点着走过的物件,仿佛想以此驱散房间里的冷寂。
毕竟屋子里只有一人一鸟,平素叽叽喳喳一鸟抵百鸟的婴雀正安静疲倦躺尸,纵然室内温暖如春,却也不免添了几分冷清。
“叮叮叮”,清脆的提示音在书案上方响起,那是用来寻觅的符纸有了回应。
出乎人与鸟意料,超级快!
这张追踪符的作用是通过某种媒介来测算留下的虚印与被追踪人之间的距离,速度飞快,无所不入。
可,再快的速度,本身也需要一个起步的过程,这几秒的时间,最多能闪到院门。
似是没想到符纸这么快就有了反馈,室内的一人一鸟都呆了一下,盯着符纸的虚印进行长达一秒半的思索过后,不约而同地同时抬眼看向门口……
有脚步在匆匆走近。
宅主揪住了手下的物品,呼吸都放缓了些。下一秒,像是要应和他心中所想一般,紧闭的的房门被人从外侧推开。
一只浸着寒意的长靴迈入书房,带着笑意的声音响起:“沈容岁,我回来了。”
修长挺拔的身影携着门外的寒风拥入室内,来人带着满身疲惫仍不掩风骨,剑眉星目,长身玉立,半靠着门,呼出了一口翻山越岭而来,风尘仆仆的白气。
上扬的桃花眼带着几分勾人的笑意,目不转睛的盯着沈容岁,嘴角扯出了一个温和且被冻僵了的浅笑。
还没来得及叙旧,呼啸的寒风就先一步替秦渡进入了屋子,吹散了屋里的暖意,带走了死气沉沉的空气。
空气中弥漫着难得的清新空气,沈容岁下意识地冲着来人扬起笑脸,又好似反应过来什么一样,状似记仇地板了脸,还小小的翻了个白眼。
手指感到凉意微微往袖子里缩了缩,脸上的表情迅速由惊喜转为了嫌弃。
表情转变之快,简直像学习了某种东方神秘街头技法。与街头卖艺、身经百战的技师有的一拼。
“技师”先生无情转身,走向正在冒着热气的酒炉,只留给秦渡一个绝情的背影。
只是沈容岁的一些小表情及动作由他做出来,带着些动物的习性,像极了野外某种娇贵又难伺候的猫科动物。
看着毫不犹豫抛弃自己奔向温暖的小猫猫,秦渡关闭了脑海中关于撸猫八百种方法的小剧场。
顺手关上了门,并见缝插针的为自己脑海中危险的猫猫比喻点了一个赞。
取下披风挂在一旁,秦渡在门口独自站了一会,打算散散身上的寒气,以免冷意惊扰到室内的一人一鸟。主要是一人,鸟不是很重要,虽然已经惊扰过一些了……
(此处应婴雀强烈要求,穿插一个受害鸟白眼。)
沈容岁缓步走到酒炉旁,回头瞥了他一眼,动作温吞地将温好的酒端下来,又去柜中翻找酒盏。
动作之间隐隐有些凝滞,像是冰封已久刚刚解冻一样。
在一旁干瞪眼的婴雀帮不上什么忙,黑黑的小眼看一眼忙碌的沈容岁,又看一眼温柔注视着沈容岁的秦渡。
左一眼,右一眼,两只眼睛分别盯着不同的方向,还在高速转动,要不是婴雀不是常规意义上的生命体,高低得判个精神分裂。
秦渡兀自在门口缓了缓冻僵的身体和脑子,不自觉用最放松的姿态面对这个小屋。
把从外面中带来的乱七八糟的烦心事都抛之脑后,眼睛无意识跟随面前忙碌的人移动,心底一片柔软。
无论在外如何艰辛,如何痛苦,多少血泪伤痕都不重要了,还能活着回到这儿就已经很好了。
只要能活着回来,就能喝到想喝的酒,见到想见的人。
即使聚少离多难以见面,但每次沈容岁都会记得根据季节给他准备热酒或凉茶,或祛除寒气,或清热解暑。
秦渡不是不知道沈容岁有着同样不能言表的繁重工作,他需要跟他一样甚至更甚的休息时间。
可每次温言劝解都会得到同样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的结果。
导致哪怕疲倦的不成样子也要坚持等远方的人归来,过于感人,以至于让人情不自禁想为他作一首赞美诗。
看啊,这位如白雪般美丽的人儿,身姿曼妙动作轻巧,不同常人的气质如同天使的温情,俯身翻找酒盏的动作是那样轻柔,拿出的那一个酒盏是那样小巧精致……
等一下,万字赞美先暂停,一个酒杯?秦渡脸上温浅的笑容出现了裂痕,眼睛重新聚焦,不死心的又看了一眼,一个?真的只有一个酒盏?
众所周知,在场不算婴雀有两个人,需要两个酒杯,所以……在只拿出一个酒杯的情况下,是谁没得喝?
这大抵,不用多说吧。
坏了,祖宗生气了。
第一次写文,欢迎提出意见,我会仔细看,认真学习。文笔小白,剧情也可能混乱,诚邀各位指导。总之,开始写文啦,我的主角以及读者们,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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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婴教头风雪啾啾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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