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容岁起身将尚且温热的酒倒进酒杯里，又开口问道：“听闻东海一带多信奉神明，数日前你曾写给我的信中也有提及，我倒是好奇，可否同我讲讲？”
秦渡笑着开口：“当然可以，出趟远门总要给你讲些新鲜故事，这可都是我费心收集的，也只讲给你听，换了别人我是一个字都懒得说的。”
语气微微上扬，带着几分骄傲的意味。
不止是新鲜故事，还有每次远行带回来的奇巧小玩意儿，是各个地方独有，费尽心思搜寻，别处再难得见的。
沈容岁从没提过想要某一样东西，可他就是想把最好的都给他。
话音刚落，沈容岁抬头望了一眼，视线落入了秦渡温润的眼眸。总是带着几分讥讽笑意的嘴角也真心实意的上扬，眼睛亮晶晶的。
猛然撞上像小猫一样清澈的眼睛，秦渡的心狠狠动了一下，声音低下来：“我愿意把最好的东西都给你，只要是我所拥有的。”
荡漾的桃花眼不带有玩笑的情绪，秦渡难得坦诚的与人这样讲话，还一时有些不习惯。
这分明算不得什么情话，却因为他眼中的认真而带上了几分誓言的感觉。
沈容岁转开眼，视线划过秦渡身侧落在他背后的矮柜上，手掌无意识的抬起，摩挲着衣服上的暗色云纹。
婴雀作为一只有经验的电灯泡，见怪不怪的缩了脖子，眼睛一闭腿一蹬，眼不见心不烦的开始熟练装死，不耽误这二位活爹交流。
气氛正好，温度适宜，那头正在对视的二人双双红了脸，转开眼来不看彼此。
须臾，沈容岁先转回了眼，有些突兀的开口：“秦老板真是好口才，舌灿莲花，又帅气多金。这样好的条件，将来在媒婆那里，想必会很受欢迎吧。”
话刚一出口，他就后悔了，升起了一种想咬掉自己舌头的冲动。
神经啊，突然说这个干什么，前言不搭后语的。
明明只是想调侃几句把这个话题混过去的，可也不知道为什么，说出口的话突然就不听大脑指挥了。
这些话在这个场合说出来着实是煞风景，不合时宜。
沈容岁自觉失言，刚想说几句话补救一下。
就看到秦渡微微歪了身子，再次对上他的视线，认真说道：“或许你方才有些没理解，我说的是，只会讲故事给你听，只会将我所拥有的东西给你。不需要去媒婆那里找市场，我不会去哄其他人，我只想讨你的喜欢。”
像是做出了十分庄严的承诺一般，秦渡垂下眉眼，在沈容岁看不到的地方松了松有些汗湿的手掌。
表面波澜不惊，心却提到了嗓子眼，生怕自己难得的坦诚吓跑了面前这只慢热又迟钝的小猫咪。
在沈容岁沉默的几秒里，秦渡已经脑补到了他们因为这句话渐渐疏远，不再通信，最终分道扬镳。天各一方，再也不见。
完了，天塌了，人的小嘴巴怎么可以闯这么大祸。
被脑海中可怕的画面吓到，秦渡在沈容岁开口前打断了他的话，补救般说到：“毕竟你是我最为亲密的笔友……兼知己。”
一时怔愣住的沈容岁不知该如何开口，向来迟钝的他也不免感觉到了秦渡话语的异常。
不知为何，他说的话在内容上来看并没有什么问题，沈容岁却总觉得最后句尾的“知己”二字非常奇怪。就好像有什么难言的心事不能开口，才不情不愿的找了这两个字来代替。
沈容岁无法劝说自己忽略这点别扭感，但是他也不想再说些扫兴的话来破坏今夜的氛围。
他们已经很久不见面了，现在只想好好待一会，不用动脑子的那种。
况且，秦渡说的并没有什么问题，他们确实是彼此最密切的，唯一的知己。
是每年几十上百封书信往来持续了四年三个月零七天的笔友。
不动脑子鉴定完毕，没有问题。
可是……真的没有问题吗，真的只是笔友吗？真的只甘心是笔友吗？
沈容岁压下心底的疑虑与不安，点点头认同秦渡的说话，同时回了他一个浅浅的笑容。
秦渡心里苦啊，但是不敢说啊。
他不是傻白甜看不懂别人心思的人，但是一如往常的，他无法猜到沈容岁的真实想法。
此时，他难以分辨沈容岁是听懂了他的心意但是不愿回应，还是单纯只将这段话当做平时的聊天。
没办法，人要爱上一块木头，总要付出代价。
是的没错，暗恋很好。建议每个人都去暗恋一块木头，毕竟每个人都该有自己的报应。
这件事在秦渡这里算是翻篇了，毕竟也不能挖开这个祖宗的脑袋看看。
看着对面那位上下眼皮打群架还死要面子硬不睡的祖宗，冤种渡叹了口气，沈活爹，这就有点不让人省心了昂。
“天色不早了，还不休息吗？你在等什么？等天再次亮起来然后心安理得的告诉自己天亮了不必在睡了？”
秦渡无奈的声音像男鬼一样悠悠响起，沈容岁心虚的移开了眼睛。
不想睡，不想睡。或者说好不容易见一次面不甘心就这么睡了，还没有多跟他说说话，多听听他的声音。
虽然明天还能听得到，可是明天终究不是今天。
沈容岁难得起了几分腻歪的心思，眼神往下看，思维飞速旋转。
这次的思索很难得的不是为了什么阴谋诡计，而是在想一个借口，耍一些无伤大雅的小心思。
空气中沉寂下来，秦渡略显凝重的皱起眉头，神色沉重，表情神似一位在某种大型交通工具上看小字书的老人。
在秦渡开口拒绝之前，沈容岁抢先开口：“我确实有些累了，可是这个屋子里着实有些冷清。”
先开口的先有理，沈容岁无辜垂眼，“或许，可以劳烦你给我讲讲一些有趣的神话传说，当做别样的睡前故事伴我入睡，可以吗？”
谁能拒绝这样的请求呢？没有人，没有人可以拒绝！
最起码满脸荡漾的秦渡明显不能抵抗这样的请求。
他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请乖乖躺到矮榻上去，闭上眼睛。
下一秒，早已预料到结果的沈容岁淡然起身，走向一旁并排摆在一起的矮榻。
他躺上属于自己的那张，愉悦地想：无辜的我有什么坏心思呢？我只是想让这个屋子里的另一个人哄我睡觉而已啊。
在一旁沉默看热闹的婴雀疑惑的挠了挠头，有些困惑，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它总觉得外表看起来像个高岭之花的沈容岁方才有一瞬间茶里茶气的。
有点OOC了啊，我那个喜怒不形于色的高冷哥呢？
秦渡盯着小茶树平稳躺好，正在动脑思考怎么开讲。
已经躺平等睡的沈容岁又在这时开口，提起了一件快被秦渡遗忘的事:
“对了，睡前记得把温的酒喝了，驱驱寒气。”
秦渡张了张嘴，打算沉默起身去寻找自己那个不知身在何处的可怜小酒杯。
沈容岁翻了个身，改为侧躺面对着秦渡，仍闭着眼睛，又开口道：
“前几日刚回来收拾东西时，婴雀不小心打碎了一只酒杯，恰巧是你的那只。你暂且先用着我的，得空再去买新的。”
在沈容岁看不见的角落，有一个人的眼睛悄悄亮了一下，像阴暗灯泡。
仗着沈容岁看不见，秦渡的眼睛像探照灯一样扫过桌子上的酒杯，在屋子里划过一圈，最终落在榻上人略显干燥的唇上。
下一刻视线下垂，深而密的睫毛遮住了眼中炙热的渴望。
过年了，过年了，过年了！
他跟沈容岁用同一个酒杯哎，间接接吻？那真是太棒了！
都间接接吻过了，四舍五入他们两个也是亲过嘴的关系了。
嘴都亲过了，那离结婚还会远吗？
秦渡心中的小人正在biubiu放烟花，抱着婴雀库库转圈圈。
婴雀真是一只好鸟，天底下最好的一只鸟！
正在为主人变得茶茶的而忧心的婴雀并没有听到这一句话，也并不知道为什么原定的报酬往死里翻了番。
纵然心里百转千回，秦渡口中吐出的声音依然稳定，不带波澜：“明白了，你先休息，我稍后会喝的。”
秦渡挥手调暗了灯光，坠在墙上的壁灯是最新一批以灵力驱动的产物，功能先进造价不菲，自然也有许多花样。
此时在他的刻意控制下，正发出暖黄色的灯光，让人心下不自觉的就放松下来。
秦渡刻意放缓了声音，开口道：“昔者初民，见天地万物，变异不常，其诸现象，又出于人力所能之上，则自造其说以解之。
凡所解释，今谓之神话。”
秦渡往日总是讲地方风土民情，特产实力。
今日很难得的以东海婚俗为题，为他讲了一个小村庄发生的传说。
沈容岁小时候每日都是练习剑法和符印，再加上他的两个养父都是沉默是金的性格，着实不曾听过什么故事传说。
再加上秦渡总能将一些平凡的故事讲的妙趣横生，不仅引经据典，还会穿插一些耳熟能详的当地民谣。
本来就低沉的声音刻意声音在有意的控制下起到了很好的催眠效果。
因为连日奔忙心弦高度紧绷的沈容岁很快就撑不住了，安心的闭上了眼，意识缓缓飘起。
迷迷糊糊在半梦半醒间，想起了他们之间的初遇。
那是四年前，沈容岁所执行的一次甲级任务，是一切故事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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