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时,沈皇后得知她梦魇了。
急匆匆赶来,还带着太医,把脉过后再三确认没事,这才安下心。
钟嬷嬷自淑妃死后就一直跟在沈皇后身边,前些日子回家探亲,收到小主子回宫的消息,那是不顾一切急忙赶回来,姁娘便去往宫门处等着,她们自王府时就一同伺候淑妃,交情自然很好,这么去迎接也没多见怪,虞归婳准予了。
这钟嬷嬷说来也算是淑妃的心腹,她要替殷南乔报仇,想了解当年的事,这也是一个很有用的助手。一直到了正午,姁娘也未能等到钟嬷嬷归来,她只好先回长乐宫。
虞归婳醒后追月自然是接二连三关心询问,她随意扯了个慌搪塞过去,用了些饭菜就拉着追月去往那传言闹鬼的地方。
玉兰园本来不算僻静,自从五年前传出闹鬼,被先皇后下令封锁。
自此就没人敢靠近,久而久之十分荒凉,但里头的玉兰花依旧开得最盛,连宫墙也遮不住,远远望去,倒让人有些憧憬。
虞归婳和追月到此处,立在上了大锁的宫门前,她很想进去看一看,母后喜欢玉兰花,称之为高贵纯洁象征,她便有样学样,也十分喜爱玉兰花。
明明是艳阳高照,可此地却莫名有些阴森,从宫门缝隙可窥探到里头的情形,满地枯黄落叶干枝,还有昔年掉落的玉兰花,已然烂掉,堆积在一起无人打扫,形成厚厚一层,看不到原先的地板。
“公主,此处早年间闹鬼,许多太监宫娥都不敢来的,”追月面露难色,声音有些发颤:“要不就去别处看吧,这里怪吓人的。”
虞归婳神色平静,没有给予回应,仰头看向旁边的高墙,玉兰树枝头满是粉白花朵,压得细枝微弯,蔚蓝天空做背景,交相辉映十分耀目,惊艳而挪不开眼。
她明眸一转,朝着追月露出个狡黠笑容:“追月,你可以帮我翻墙进去吗?”
“公主,这怎么能行,”追月闻言一下子就急了,“且不说进去会违反先皇后命令,里面可是闹鬼呢,公主你不怕啊,有鬼呢!”
虞归婳毫不在意:“什么闹鬼,鬼比人还可怕?快帮我翻墙,你抱着我双腿抬上去就成。”
她说完就撸起衣袖,这身衣裙委实繁琐,但以前也是翻墙钻狗洞的皮性子,有经验的很。
追月眼瞧着她开始找合适位置翻墙,连忙劝阻:“公主,若被陛下知道可是要怪罪的,而且奴婢也担心您啊,万一里面有什么歹人可怎么办。”
“不会有的,要是有……”她沉吟片刻,握起拳头在追月面前晃晃,“那我就一拳捶死他!”
“这……”追月有些犯难,回宫前夜在百福客栈,她可是亲眼看着自家公主杀人,那叫一个果决狠辣,估计里头若有鬼,肯定也要被公主给弄得魂飞魄散。
“别啰嗦了,你抱着我的脚上去把我举上去,然后在外面躲好守着等我,”虞归婳叮嘱道,她很想进去看玉兰花,摸到那洁白花朵心里也会有几分慰藉。
在这大邺皇宫里,于她而言很痛苦,沈皇后固然对她好,但也是顶着殷南乔这层皮,至于殷南姬和殷梨,一时之间还没有能很好近如姐妹。
昨夜的梦魇,让她久久不能平静,今日不过是硬着头皮撑下来,她想找个地方好好缓缓,显然这无人敢来的玉兰园就是最佳之地。
没有人来多半不是因为闹鬼,这宫里惨死枉死的人何其之多,鬼有什么可怕的,不过是先皇后的命令不敢违抗罢了。
追月只能依言照做,小丫头力气没多大,抱着她举上去胀红了脸。
“再往上点,”虞归婳两双手臂努力勾到墙壁顶部,却再怎么伸也还差许多。
“公主,可以了吗?”追月艰难问。
“还差一点。”
追月欲哭无泪:“这墙为什么那么高……”
虞归婳已经能感受到,追月体力不支,将她整个人都弄得摇摇晃晃,要是换做她自己的身子,搬几个石头垫脚就可以爬上去,偏偏殷南乔这副身躯很娇弱,这么一折腾,细皮嫩肉的好几处都给磨红破皮了。
她咬咬牙一蹦,够到了墙部顶端,追月一下子瘫坐在地上喘气:“公主,奴婢没力气了……”
她就悬挂在墙面,怎么使力都不能爬上去,还隐隐有要坚持不住的前兆,急忙喊出声:“追月,快,快过来把我推上去。”
追月气没喘匀就麻溜起来,过去抱着她的双腿继续往上举,两主仆都用了吃奶的劲。
不远处海棠树下,一双漂亮的桃花眼蓄满笑意,牵动眼尾嫣红小痣,将这头的情形都看了个全。
“这……公主也爬墙啊?”鲟之揉了揉眼睛,不敢相信这位六公主也有如此一面,在城门初见时,她那公主派头可是很足,家宴上亦是如此,端庄高贵,怎么一转头,来爬墙了,还爬的这样狼狈滑稽。
“公主就不能爬墙了?”璟之也觉得诧异,看了眼谢商止,揣测出方才鲟之的话可能惹主子不喜,连忙出声:“这位六公主和你差不多年纪,你不也是整天飞檐走壁,还招猫逗狗,不成体统。”
鲟之“嘿哟”了声,朝着哥哥挥起许多小飞拳,却是不敢真打,“我那是在执行殿下给的任务,怎么不成体统了。”
“聒噪,”谢商止脸色微沉,全然没有方才看虞归婳爬墙时的好心情。
鲟之立马噤声,规矩站好。
他看向玉兰园出墙的玉兰花枝,自言自语喃喃:“杳杳也喜欢玉兰花,她这样爬进去,也是喜欢玉兰花吗?”
谢商止看到虞归婳使劲浑身解数,终于爬到了墙头,趴在那儿气喘吁吁,小脸蛋红彤彤的,忍不住弯了弯唇。
朝鲟之吩咐:“你去看着她,这样大费周章进那个园子做什么。”
“是,”鲟之领命,快步朝那头而去,从另一面墙使了轻功飞过去,三两下就没了人影。
“殿下,那是先去清荷台吗?”
“嗯,走吧。”
谢商止再看了眼虞归婳,才转身走。今日他从万玉街搬进宫,孝德帝非要又设宴席,说是替显王殷琦赔个不是。
昨夜殷琦磕头磕到晕死,那是头破血流,谢商止把他交给了鲟之去处理,鲟之想到这厮不仅出言侮辱主子和王妃,还骂他是贱民,气不到一处来。
背着谢商止找了副棺材,还是装过死人那种,把殷琦关了进去,故意留了大半宿,殷琦醒来时就是伸出逼仄黑暗的棺材中,吓得魂不附体,大小便失禁。
天蒙蒙亮时才连人带棺材送到显王府门口,看门小厮一打开棺盖,那殷琦就跟猴子一样蹦出来,头发乱糟糟形同乞丐,连指甲都给抓烂抓出血,棺材里满是带血抓痕,整个人已经疯癫。
太医院一众太医轮番上阵,这才好转稳定下来,却是一直瑟瑟发抖缩在床上。
对此,孝德帝表面不计较,还要替自己儿子道歉,心里已经窝火不轻,他派去监视的锦衣卫都离奇失踪,锦衣卫在大邺那可是无人敢惹能敌的存在。
到了谢商止那儿,就如拔根葱一样简单,对于鲟之的做法,谢商止没有动怒也没多高兴,就当无事发生,可璟之身为哥哥就把鲟之骂惨了,这家伙,刚到京翎就给主子惹祸。
今日午时,京翎就传出殷琦疯了,来龙去脉那是说得有鼻子有眼,百姓们都觉大快人心,虽说是被异国王爷羞辱,但他们没觉得颜面扫地。
因为这殷琦素来欺男霸女,名声十分不好,百姓们恨之入骨,来了个异国王爷镇压出口恶气也十分不错,便是好风评全往谢商止这边倒戈。
孝德帝龙颜大怒已经是家常便饭,对此只能打碎牙往肚里咽。
虞归婳这头,她朝追月道:“你在此处等着,我进去看看,应该半个时辰就够了。”
“半个时辰?公主,奴婢以为一盏茶时间都够长了,您可要当心,要不然您把奴婢拉上去,有护着您。”
她摆摆手:“不必,我就进去看看,”说完不顾追月的回答,轻松跳下去,这一次倒是身轻如燕稳稳落地了。
追月见状也只能作罢,寻了个隐蔽舒适的地方躲着,看看是否有人发现公主进了玉兰园,实则是想偷懒打盹。
虞归婳往玉兰园深处走去,越到里头玉兰花开得越好,玉兰园是真的僻静,满地枯叶昭示着萧瑟荒凉,她提裙迈上阶梯,走过弯月拱门,映入眼帘的是大片玉兰林,洁白花朵绽满枝头,似为高树编制个无暇的梦,品种最多的便是二乔玉兰与荷花玉兰。
虞归婳放下裙摆,仰头观看,灿若繁星的美眸倒映各色玉兰花的影子,国灭后悲伤的情绪,与魂穿到她人身上,在这敌国人生地不熟,种种加在一块儿憋在心头,此刻看到满园玉兰花而畅通。
露出个真切的笑容,可笑着笑着眼眶便红了,虞婳起初是无声压抑着抽泣,到后来便是蹲下身,嚎啕大哭:“父皇,母后,我好想你们……”
忽而记起三皇兄的话:“眼泪是最没用的东西。”确实是最没用的东西。
她哭声止住,一阵清风过,原本微弱的风铃声顿时变得响亮,“叮铃铃”重复着飘荡在这玉兰宛中。
用衣袖抹去眼泪,站起身环顾四周,听追月说这里闹鬼,是发现有个妃子在此上吊自尽,夜晚总有凄厉哭声传出,久而久之便没人来了。
风铃声虽清脆悦耳,但在此地响起更多的是诡异,她丝毫不怕,好奇地寻声走往更深处,是人是鬼,一探究竟便知。
一棵有了上百年的粗壮玉兰树上,枝头密集盛开着白玉兰,压得细些的树梢都微微弯曲,其间捆缚着许多风铃,下头打着如意结,底部的红色流苏与满树纯白互称着,并没喧宾夺主,而是增添光彩,十分惊艳。
树干分叉处,正躺着名公子。
虞归婳脚步放轻走到树下扬首看去。
这公子双手交叉在脑后阖目酣睡,暖阳透过密密匝匝的玉兰花撒下,形成斑斑点点的光晕,随着枝头摇曳,在他身上跳动着。
长眉入鬓、英挺鼻子、卷翘睫毛将轮廓分明的侧颜展现得尤为俊逸,身着一袭碧山绿锦袍,衣领袖口以银线绣着曲水纹,还有两只栩栩如生的仙鹤,袍摆并未收拢而是随意垂下,如流云般在微风里飘动。
白皙肌肤与这锦衣华服彰显着身份不低,年纪并不大,十七八岁间。
“嘴角还叼着片柳叶,想来定是个放荡不羁的贵公子,毕竟谁敢在皇宫这样呼呼大睡,”虞归婳打量片刻后在心里想着。
待在殷南乔的记忆里摸清楚后,她揣测:“嗯……应该是京鈴有名的纨绔子弟,忠勇侯府的世子苏承竹了。”
苏小侯爷,苏承竹,这位可是有名的纨绔子弟,殷南乔先前并没有和此人有什么交道,为何会记住,只因这苏承竹有个十分不合适像个女娃娃的表字——苏安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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